第16章
邊泊寒看著他,想起那則新聞:“那上次你們院醫鬧受傷的醫生,怎么樣了?” “手受了傷”,周澤楠頓了頓,很輕地說,“以后都不能做手術了?!?/br> 受傷的醫生是錢理興,三院的心臟科主任,手術那天,孩子在手術臺上沒下來。 孩子是先天性心臟病,外院轉過來的,已經喪失了手術最佳時間。 其它院都不敢接,錢理興看了小孩的病例報告,皺著眉仔細思考過后,對小孩的父母說,還有一線生機,可以一試。 走在懸崖邊的人,宛如看見根薄如蟬絲的細線栓在腰間,幻想著走過去,就是萬馬平川。 想要孩子活下去的心有多強烈,那失去的時候就會有多絕望。 周澤楠始終忘不了那天的血和小孩父母瞬間蒼老的眼睛。 邊泊寒問:“那?” 邊泊寒有些問不出口,替哪邊都心痛。 “還在審理,律師說至少有期徒刑5年吧?!?/br> 兩敗俱傷的結局,原本可以不用發生。 沉默許久,邊泊寒問:“你會不會……因為這些就失望?” 周澤楠的眸子沉了沉:“要說完全沒有,這是假話?;蛟S不是每個勵志做醫生的人都純粹,但在念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時候,我相信,至少有一個瞬間,大家都真的愿意去做這件事??涩F實和夢想終歸有差距,最怕的,不僅是失望,還有委屈?!?/br> 社會的輿論,患者的不理解,家屬的埋怨,都是一根根刺在背后細密的針。 “委屈?” “嗯,委屈”。周澤楠給他打了個比方:“醫生和患者并不是上下級,言聽計從的關系,患者和家屬有他們的考量和想法,有時候,他們并不相信你。而你需要做的,不僅僅是治病救人,你還要讓他們信任你,配合你,跟著你的腳步走?!?/br> 周澤楠笑了笑:“這個過程像和尚抬水,如果患者和家屬不相信,你要求走五步,可對方只愿意走一步。到最后,雙方都覺得出了力,醫生說我用了這么多力,患者說可我也走了呀。結果就是,雙方都委屈?!?/br> 邊泊寒第一次聽這個說法:“那你們醫生委屈了就干受著?” “也不,我們也會去發泄,去大吃一頓火鍋,去運動?!?/br> 邊泊寒想象一眾平日里斯文的醫生坐在火鍋店里,熱得汗流浹背,夾著鴨肚上下涮,吃的呼嚕嚕的,他就笑了。 他說:“還挺接地氣?!?/br> 周澤楠也笑,挑眉:“你心里,我們什么樣?” 邊泊寒有些痞地壞笑著。 都是男人,說的什么不言而喻。 周澤楠一愣,他瞇縫起眼,搖著頭要笑不笑的。 邊泊寒仿佛看見周澤楠肩上坐著個小人,晃著手指,表情嫌棄地說,男人! 邊泊寒笑著:“你可別誤會,我說的是你一身大白衣,穿起來好看?!?/br> 周澤楠笑笑,也不知道相沒相信邊泊寒的鬼話。他看見邊泊寒單肩背著的相機,問:“今天拍什么了?” 邊泊寒松開手,把相機從肩上取下來:“要看嗎?” 周澤楠說好。 邊泊寒把相片調出來,遞過去。 周澤楠看著他拍的照片,一張張往下。 照片里全是常見的景物,但是在邊泊寒的鏡頭里,它們像一片葉子伸展出去的脈絡,有著屬于自己的故事和走向。 就算周澤楠是個外行人,也不得不承認,邊泊寒的鏡頭很藝術。周澤楠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邊泊寒想要傳達的感受和情緒。 周澤楠問:“什么時候學的攝影?” 邊泊寒說:“我沒學過,剛開始只是好奇,覺得有趣,拍著玩。但是拍著拍著,發現攝影是一件……能帶給別人幸福的事?!?/br> “幸福?” “嗯,幸?!?,邊泊寒點頭,接著說,“攝影只能留下當時的一個瞬間,這個瞬間很短暫,但是它可以證明,這個東西真的存在過?!?/br> “所以后來才會去拍電影嗎?” “可以這樣說,但是不全是?!边叢春蛄藗€比方:“攝影、文學、建筑、戲曲、電影,它們之間從來都不是割裂的,它們是流動的瀑布,也是許多人的夢。 “拍電影,就像是創造了一個故事,你挑選了一批人來和你一起做夢。不到最后,沒有人知道這個夢是怎么樣呈現的。我覺得太神奇了,應該怎么說呢,我迷戀擁抱它的整個過程?!?/br> 邊泊寒的眼里亮晶晶的,盛滿了篤定的光芒。 周澤楠笑了笑,很邊泊寒:“電影很適合你,你很有天分?!?/br> 邊泊寒捕捉到了話語里的信息,笑著問:“周大夫,看過我拍的片?” “看過?!敝軡砷谛睦锝又?,不止一遍。 “怎么樣?” “我很喜歡?!?/br> 邊泊寒笑了,他問:“哪一部?” 周澤楠答,《藍色骨頭》。 邊泊寒臉上閃過有點不知說什么好的淡淡尷尬與憂愁,看過《藍色骨頭》不奇怪,可剛好在這么個檔口…… 周澤楠看著他,從容地說:“很多人喜歡最后少年逃離的那一幕,但是我比較偏愛昏暗鏡頭下的那些掙扎,更濃烈,也更艷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