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邱時愣了愣。

    “我的那幾個弟兄留在這兒幫忙，”柏戰說，“我先去云城看看，我好久沒有看到過有很多人類的城市了?！?/br>
    “云城不是你們以前的城市那樣的，它是個礦山?！鼻駮r說。

    “我知道，”柏戰說，“我說的是人?！?/br>
    “人大多是難民，亂七八糟的?！鼻駮r說。

    “……你是不是有病??？”柏戰問，“不樂意我去你就直說?！?/br>
    “我是怕你失望?！鼻駮r說。

    “不會，我跟游民混了那么久都沒失望，”柏戰說，“何況還有你這樣的人?！?/br>
    “我什么樣的人？”邱時問。

    “老嗆我的人?！卑貞疝D身走開了。

    邢必從醫療車里出來，邱時往里看了一眼：“怎么樣？”

    “還成，”邢必說，“但是系統多少有點兒受損，得回云城修復，后面影響不大，正好明天把柏戰也一塊兒帶回去，他的系統也修復一下?！?/br>
    “嗯，”邱時點點頭，監控視頻里看到的林晟最后的擊殺場面，基本是放棄了生存機會的進攻方式，“林晟的確是狠……”

    “您也不賴?！毙媳卣f。

    邱時閉了嘴。

    “去海灘上看看，”邢必往礁石那邊走過去，“參觀一下你差點兒葬身的海?！?/br>
    “cao，”邱時小聲說，“你怎么不罵林晟?！?/br>
    “你知道我沒罵？”邢必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沒讓你上車是為什么?！?/br>
    邱時嘆了口氣，跟在他身后。

    海灘上沒有戰斗了，但還是很混亂，除了云城行動整齊的士兵和車隊，其他的人和車都亂成一團。

    除了明天一早第一批走的傷員，別的人都還要在這里多待幾天，不少游民和難民都想要跟著去云城，還有些生化體和少量共生體，都得有人負責。

    不過這些事都不由邢必和邱時管了，紀隨和封至跟姜六他們清理了附近的民房作為臨時辦公室處理。

    “都結束了對嗎？”邱時問。

    “理論上是?！毙媳卣f。

    “什么叫理論上是?！鼻駮r又問。

    “毀掉249的任務完成了，只論這件事，是結束了，”邢必說，“但是這才是新秩序和新世界的開始?！?/br>
    邱時嘆了口氣。

    “李風還是睡不了覺?！毙媳卣f。

    邱時聽笑了：“我想到的也是這個?！?/br>
    “要真的能用人腦做到生化復制體那樣的程度，”邢必說，“李風是最需要的人，八成要英年早逝?！?/br>
    “他不會用的?！鼻駮r說。

    “嗯，”邢必應了一聲，“活就拼命活，死就踏實死?！?/br>
    邱時笑了笑。

    邢必沒再說話，沉默著走下路基，跳上了海邊的礁石。

    邱時跟著他也跳了上去，在一塊塊礁石上往遠離研究所戰場的方向過去。

    礁石間有不少雜物，是被海水卷上來的研究所里的東西，除了建筑碎渣之外，還有很多對于邱時來說很有吸引力的東西。

    筆，畫冊，一整本的地圖，金屬的花瓶，一個球……

    “我應該帶個兜出來的，”邱時不停地在礁石間上上下下撿著，“這些都是好東西，我以前出來十趟都撿不到一個這種品質的玩意兒?！?/br>
    邢必沒說話。

    “我cao，我肋骨有點兒疼，是不是止疼藥過了……”邱時兩腿蹬著兩塊礁石上，彎腰又撿起一個雕花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兒上的把手，抬頭看到了邢必。

    邢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想起來這會兒他倆是出來對自己之前送死行為進行聲討和反省的。

    “上來！”邢必沉著聲音。

    “哎?！鼻駮r抱著東西跳回了礁石上，“我習慣了……”

    邢必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從兜里掏出了一個防水袋，撐開了袋口伸到他面前。

    邱時一時之間無法確定他的用意，是不是像自己領會到的那樣，猶豫了兩秒，他才把手里抱著的東西都放進了袋子里。

    邢必收緊袋口，把袋子掛到了他肩上：“自己背著吧?！?/br>
    “嗯?！鼻駮r沒忍住笑了起來，“你嚇死我了?！?/br>
    “你都嚇死我多少回了！”邢必聲音提高了一些。

    邱時沒敢再出聲。

    礁石灘到頭了，前面是大片的海面，下午的太陽已經偏西，斜鋪在海面上，再過幾個小時，就能看到落日。

    在這里應該叫做落?！?/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剛發生過爆炸，海面看上去很不平靜，大片的陽光被浪花打碎，滿眼的閃爍著的細碎的光，很美。

    邢必在最大的那塊礁石上站定了，看著海面。

    邱時把防水袋放下，跳到了他那塊礁石上，在他身邊蹲下了。

    “真好看啊，”邱時輕聲說，“我到現在才有時間仔細看清大海?！?/br>
    “還有些海邊是沙灘，有時間了我帶你去看?！毙媳卣f。

    “嗯?！鼻駮r應了一聲。

    “剛才說，李風是不會用那個大腦技術的?！毙媳卣f。

    “嗯，他雖然很想活著，但是不想那樣活著?！鼻駮r說。

    “你呢？”邢必問。

    “我？”邱時愣了愣，“我當然也不愿意腦子被人摳出來再換個身體……”

    他說到一半停下了，突然反應過來了邢必為什么這么問他。

    “我很害怕?！毙媳卣f。

    “對不起，”邱時說，“我沒當時……也想不到該怎么辦了，我也很害怕?！?/br>
    “以前我不會那么害怕，”邢必垂下手臂，手指在他頭頂上挑了一綹頭發，輕輕轉著，“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在，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救下你?！?/br>
    邱時沒有說話。

    “但今天，你會不會死，取決于那個雷，”邢必說，“而不在我，那個雷它如果正常時間里爆炸，邱時，你就死了?！?/br>
    “我知道?！鼻駮r輕聲說。

    “我沖過去的時候特別害怕，”邢必說，“我怕你會死了?！?/br>
    邱時抬手抓住了邢必的手。

    “我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那么快過，”邢必蹲了下來，坐在了他身邊，“剛去醫療車處理了一下腿上的韌帶?！?/br>
    “嗯？”邱時轉頭看著他，“怎么了？”

    “全都撕裂了?！?nbsp;邢必說。

    “??？”邱時趕緊伸手在他腿上摸著，“那你還能走路？”

    “是撕裂了，不是斷了，”邢必說，“斷了我也能走?！?/br>
    “怎么突然又得瑟上了？”邱時說。

    邢必笑了笑：“我以后注意點兒?！?/br>
    “你這一打岔，我剛想說什么都接不上了?！鼻駮r說。

    “也不用說，你不就是說以后不這樣了，”邢必說，“還能說什么呢？”

    “那我……怎么辦呢？”邱時說，“當時那樣的情況，我要不炸，我感覺那個林晟也不會再等了，他會開槍，我們多耗一分鐘，里面的變數就增加一點?！?/br>
    “嗯，”邢必摟住他的肩，“就是因為沒有辦法，我才會害怕?！?/br>
    “那我也沒死嘛，”邱時說，“你還是把我救下來了?！?/br>
    “你總會死的?！毙媳卣f。

    “聽著怎么跟罵我一樣?！鼻駮r看了他一眼。

    “你一定會死在我前頭……”邢必說，“這樣更像罵人了?！?/br>
    “我到底是個人類啊，”邱時說，“我們的壽命就這么長，要基地和研究所那些人也不會想著弄那些玩意兒了，都想活成王八?！?/br>
    “嗯?！毙媳貞艘宦?。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邱時說，“是不是想問，如果有機會，我會不會選擇變成王八?！?/br>
    邢必笑了起來：“這什么形容?！?/br>
    “如果我死那兒了，”邱時看著他，“選擇權在你手上，你會怎么做？你會選擇讓我變成王八嗎？”

    邢必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開口：“不會?！?/br>
    邱時拉過他的手，低頭吻了一下：“你呢？”

    “我什么？”邢必問。

    “你別裝傻，你知道爺爺破壞了系統想讓自己老死的時候，”邱時說，“別跟我說你一點兒想法都沒有?！?/br>
    邢必笑了笑：“我不會?！?/br>
    “嗯?！鼻駮r點點頭，“你……”

    “我會回休眠艙，”邢必說，“生化體也不是永生，早晚都會死的?！?/br>
    “cao你祖宗?！鼻駮r罵了一句，“這有什么區別？”

    “區別很大的，”邢必說，“我有回憶，很多，還有很多年，可以多制造一些回憶，沒有人知道生化體到底能活多久，我已經活了很久了，也許有一天，我們會一起變老，然后一起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