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柳昀和裴真打著哈欠，站在夫子身后。

    祝青臣聽見他們打哈欠，連忙回過頭：“不許對菩薩不敬?！?/br>
    “噢?！眱蓚€人乖乖閉上嘴。

    祝青臣認真道：“你們不懂，當年你們的爺爺，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探花，就是因為我一大早來拜了菩薩?！?/br>
    柳昀問：“夫子當年上的也是頭香嗎？”

    “……”祝青臣哽了一下，“不是，我是最后一名，沒搶過其他學官?！?/br>
    “最后一名都這么厲害！”柳昀震驚了，“那肯定有用！”

    “那當然?！?/br>
    祝青臣將立香點起來，分給兩個學生：“給?！?/br>
    帶著兩個學生上過香，祝青臣又在小和尚的引導下，去了旁邊的佛堂，祭拜一下幾l位老學官，也就是他在第一個世界的共事。

    現在想起來，一群小老頭兒，好像還在他眼前呢。

    小和尚道：“祝夫子不必難過，幾l位老學官臨走時，還高興得很呢?！?/br>
    祝青臣舉著立香，疑惑地問：“嗯？高興？”

    小和尚解釋道：“他們說，搶了一輩子的頭香，死了繼續搶。誰的牌位先進大覺寺，誰的學生就最多，誰的學生的學生就能高中，誰就最能流芳千古?！?/br>
    祝青臣笑了笑，確實是他們能說出來的話。

    上完香，從香堂里出來，祝青臣忽然看見，隔壁房間還有個牌位——

    祝青臣之位！

    祝青臣：？？？

    他回頭看向小裴柳：“這是誰給我立的？你們爺爺？”

    “當然不是，爺爺總說夫子是神仙，不會死的?！?/br>
    “那……”

    小和尚又解釋道：“夫子，這是長生牌位，是當年，一位姓李的施主請我師父的師父立的?！?！

    第163章 真假少爺二選一（20）

    20

    姓李的施主？

    祝青臣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弄的。

    他的目光越過布幔,落在香堂里自己的牌位上。

    好家伙，幾個老學官住集體宿舍，他一個人住單間是吧？

    小和尚解釋道：“那位李施主來的時候,那位祝夫子尚在人世,應該是受過那位祝夫子恩惠的人，特意立的牌位?！?/br>
    跟在他身后的裴真和柳昀想了想，疑惑道：“不對啊,我們認識的伯伯里，好像沒有姓李的,祝夫子應該也沒有姓李的學生?！?/br>
    祝青臣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不是我的學生,是我的……”

    “嗯？”兩個學生連帶著小和尚都有些疑惑,探出腦袋看著他。

    “噢,不是,不是我，是我的爺爺?！弊Ｇ喑甲杂X失言,連忙改了口，“那位李施主，是我的爺爺的——”

    祝青臣笑了笑，小聲道：“相好的?！?/br>
    原來如此！

    原來是相好的！

    小和尚恍然大悟：“聽我師父的師父說，那位李施主在立長生牌位的時候，給了一大筆香火錢,足夠買下一百個寺院，唯一的要求就是，要長長久久地供奉長生牌位，不得怠慢?！?/br>
    “聽說那位李施主很誠心呢，剛立牌位、他還在這兒l的時候，他就時常過來參拜,一待就是一整晚，還抄了不少經書，可見情深義重?！?/br>
    “后來我師父的師父也很重視這個牌位，從前他老人家還在的時候，每天都要過來打掃誦經。后來那位祝夫子的學生們知道了，也時常過來上香?！?/br>
    祝青臣點點頭：“原是如此?！?/br>
    小和尚最后道：“祝夫子放心，只要我們寺院還在，就會一直供奉著這些牌位的?！?/br>
    “好，那就有勞你們了?！弊Ｇ喑茧p手合十，向他行了個禮，最終還是沒有進去給自己的牌位上香。

    那聽起來也太奇怪了。

    祝青臣最后給大覺寺捐了點香火錢，帶著兩個學生走出寺院的時候，一輛馬車就停在外面等候。

    見他們出來，陸榷從馬車里掀開簾子：“祝卿卿?！?/br>
    祝青臣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

    陸榷見他不說話，又道：“我來接你?！彼挚聪騼蓚€學生：“你們去后面那輛馬車?！?/br>
    祝青臣也道：“去吧，我們回去了，你們兩個也要抓緊時間溫書?！?/br>
    “好?！?/br>
    兩個學生去了另一輛馬車，陸榷掀開簾子，朝祝青臣伸出手，把他扶上車來。

    馬車開始行進。

    祝青臣抱著枕頭，靠在馬車壁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陸榷。

    陸榷開始還挺直腰背，讓祝青臣隨便看。

    但是看的時間長了，陸榷就感覺不對勁了。

    他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問：“祝卿卿，怎么了？”

    祝青臣歪了歪腦袋，認真地看著他。

    陸榷又道：“我這幾天沒偷吃你的點心，也沒涂黑你的書?！?/br>
    祝青臣道：“我剛才在大覺寺里，看到了我的牌位，可是我還沒死呢?！?/br>
    陸榷解釋道：“那是長生牌位，人活著也可以立的，積福積德，保佑平安?！?/br>
    “噢?！弊Ｇ喑键c點頭，“不知道是誰這么喜歡我，特意給我立一個長生牌位。小和尚說，是一個姓李的大好人給我立的。李那個，他和你同姓耶，好巧噢?！?/br>
    “好巧噢?！标懭秾W他的語氣，拖著長音，“祝卿卿，有沒有可能，那個大好人就是我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弊Ｇ喑脊室獾?，“那位李施主可喜歡我了，不僅給我上香，還經常給我抄經?？隙ú皇悄?，我知道的，你最不喜歡鬼神和筆墨的事情了?！?/br>
    陸榷按住他的腦袋：“胡說，我最喜歡鬼神和筆墨，還有……”

    祝青臣睜大眼睛，等他說話，可陸榷到底沒說下去，反倒是他望著陸榷，沒由來有點臉紅。

    兩個人乖乖坐好，陸榷掀開窗戶簾子，透透氣：“這馬車怪悶的?！?/br>
    祝青臣用衣袖扇了扇風：“嗯，憋得我臉都紅了?！?/br>
    兩個人并排坐著，祝青臣仿佛想到什么，又問：“你就立了這一個長生牌位？”

    “嗯?！标懭兜?，“你不是說這個寺院很靈，就順手給你立了一個?！?/br>
    “瞎掰！”祝青臣理直氣壯，“上次我們在承安和云揚那個世界，就小皇帝和小將軍那個世界，我還看見你挎著籃子去上香，難道你給別人也立了牌位？”

    “沒有別人，那個也是你?！?/br>
    “我就知道是我?！弊Ｇ喑紡澠鹧劬?，臉上笑意還沒來得及暈開，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重新坐直了，“等一下，你該不會每個世界都給我……”

    陸榷剛準備否認，祝青臣便道：“不許騙我?！?/br>
    陸榷不敢騙他，但也不敢看他，目視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嗯?！?/br>
    “那……”祝青臣表情慢慢呆滯，“每個世界都有我的牌位？”

    “嗯?！?/br>
    祝青臣掰著手指，算一算自己走了多少個世界，算清楚之后，整個人像觀潮樓的一塊招牌剔骨香酥雞，“柔弱無骨”地滑下位置。

    陸榷把他撈起來：“沒事的，給你積福，你的學生們都很喜歡?！?/br>
    糟糕，祝卿卿要暈倒了。

    *

    幾天后，殿試圓滿結束。

    看見裴真和柳昀的殿試名次都不錯，祝青臣也準備離開了。

    從前每次離開，他都是悄悄咪咪的，讓系統直接把他帶走，由系統填補劇情。

    他原本以為，這樣離開，學生們不會太難過。

    可是這回，他想好好地跟學生們道個別，他不想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天清晨，萬里無云。

    祝青臣簡單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陸榷趕著驢車，一同出城。

    裴真和柳昀扶著他們的爺爺，年輕的學子扶著年老的學生，一路相送。

    過了一個又一個驛亭。

    祝青臣回過頭，握住他們的手：“就送到這里吧，難不成你們還想跟著我去天涯海角？”

    幾個老人家面露不舍，老淚縱橫：“我們就想跟著夫子，一直跟著夫子?！?/br>
    祝青臣垂下眼睛，拍拍他們的手背：“怎么還哭了？都這么大了還在夫子面前哭??？”

    “夫子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還記得我們年輕時候模樣的人了。若是連夫子都走了，我們就真的變成老人家了?！?/br>
    “夫子就當是可憐我們，多留一會兒l，陪陪我們罷？要不就讓我們跟著夫子？總歸我們都是老人家了，對朝廷沒什么用處，干脆跟著夫子走了?！薄耙欠蜃狱c頭，我們馬上收拾東西，跟著夫子去游歷。我們都還走得動，能跟著夫子走，也能寫詩做文，在路上賺錢給夫子花?！?/br>
    祝青臣又好氣又好笑，沒忍住想笑，可是一笑，又忍不住流眼淚：“那你們回家去收拾東西，帶你們走?！?/br>
    “真的？”裴宣眼睛一亮，“我不用收拾東西了，我直接跟著夫子走?！?/br>
    “嗯?！弊Ｇ喑济ò椎念^發，“好啊，你跟夫子走?！?/br>
    見裴宣這樣說，其他學生連忙道：“那我也跟著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