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瑞話說得語無倫次，顛三倒四，他還在說，但江嶼聽懂了，他已經有些聽不進去了。

    他還保持著剛才那樣一副面對池瑞的話略顯無奈的樣子，此時腦子完全一片空白，他盯著遠處的一個綠燈，長久地愣神。腦子里一瞬間閃過很多東西，噼里啪啦五顏六色，可他什么都捕捉不住，明明很短暫，可每一個瞬間移動而過，他的腦袋就跟著疼一下。到最后，不光是腦袋疼，明明是冬天，他卻感覺到后背出了汗，身體在不斷顫抖，冷熱交加，他懷疑自己隨時會喪失生命的體征。

    很奇怪，他明明什么都不應該相信的，他明明應該跟剛才一樣選擇相信陸景津，去質疑池瑞的話，會以為他們之間是有什么誤會。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個相信池瑞這番話的念頭在某個瞬間冒了出來，然后就再也收不回去了，甚囂塵上，任憑江嶼怎么努力都無法摁下去，他明明很努力了，可他發現自己甚至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

    怪不得他一直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狀態不太對，雖然他沒談過戀愛，可他就是隱隱覺得，兩個在一起談戀愛的人，相處起來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現在他知道了，原來他們這樣根本就不叫談戀愛，這頂多算是他江嶼的一廂情愿，他在這段感情里只是一個小丑。

    怪不得他總覺得自己不夠了解陸景津，他總覺得自己跟陸景津之間隔了好遠，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那是因為兩個人條件的差距，沒關系他會主動去彌補，他會努力填補。

    可原來這些莫名的忽遠忽近跟不踏實感只是因為他不愛自己。

    怪不得陸景津會主動靠近自己，陸景津跟所有人不一樣，江嶼天真地以為陸景津真的跟別人不一樣，畢竟所有人不喜歡他，陸景津卻說愛他。他以為是不一樣的，可是怎么會不一樣呢，他這樣的人，從出生起就注定了一個人，他是可以被所有人拋棄的人，被普羅大眾視為最親近的父母都可以把他當成備選項，他憑什么會去奢求別人把他放在第一位。

    江嶼知道這次是他犯錯了，怎么就錯了呢，明明一個人十幾年都過來了，怎么這次就突然那么貪心呢，他怎么可以去貪心另一個人的喜歡呢。

    那天的江嶼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少有地打了車，因為池瑞看出來他狀態明顯不太多，擔心他一個人回去會出什么事，所以打了車堅持把他送回了家才放心。

    一路上池瑞都在努力跟他說話，從他們小時候一起抓螞蚱說到現在他在新學校的狀況，說得嗓子都快冒煙了都沒能聽到江嶼的一句話，他像是自閉了一樣偏著頭看向窗外，明明表情看不出來什么，可就是會給人一種他不開心在壓抑著什么的感覺。

    送到家，池瑞還是有些不放心，想今晚留下陪陪他，被江嶼給拒絕，他開口的時候也正常，完全看不出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冷靜地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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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嶼罕見地發了一場低燒，他身體一向很好，雖然小時候時不時地吃不飽穿不暖，但也許也正因此，他也養成了一副好的體魄，抵抗力一向不錯。

    因此第二天起來腦袋沉重發悶，身體又熱又冷的時候，他還有些小小的震驚。

    他難得偷懶請了假，因為這樣一場不足以掛齒，以前的他壓根不會去在意的小病。江嶼覺得自己這場病來的太及時，好像為他逃避某些事情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天陸景津給他發了很多條信息，他看到了，一個也沒有回，后來陸景津又開始給他打電話，江嶼坐在飄窗上，垂眼看著手機屏幕一次次亮起又自動熄滅，他沒有力氣，連碰一下手機都覺得好費力。

    最后還是陸景津說要來家里找他的時候，江嶼才回了一句生病了讓他不要擔心，電影應該是看不成了。

    陸景津看起來很急，讓江嶼分不清那是真情流露還是假的，他只是會在看到陸景津發來的那一長串關心的語音后，產生一瞬間恍惚。他想，也許陸景津會對自己有那么一點點的好感呢，也許他對自己的好，其實并不完全是在戲弄自己，可下一秒他就馬上否定，覺得自己好天真，告訴自己不要再多想。

    那天江嶼坐在飄窗上發呆，頭天一晚上沒睡，他白天開始犯困，覺得累了就躺到床上睡著，斷斷續續地重復這一個過程。然后無數次在睡夢里驚醒，睜眼的時候后背出了一層冷汗，他用力咬著牙，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夢到了什么東西，只是覺得夢里的自己好像跌進了一個深淵，任憑他怎么呼救怎么拉扯都沒有用，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往下墜，往下墜，然后在夢境的最后一秒看到陸景津的臉。

    這場燒來得突然，沒有感冒沒有著涼，就是硬生生突兀地起了燒，后來走也走得突然，江嶼甚至都沒吃一顆藥，就自動退了燒。

    他在請假的第三天回了學校，這幾天陸景津快要把他的手機給打爆炸，還說了好幾次要來家里找自己，都被他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陸景津就真的信了，江嶼發現原來自己還有騙人的潛質。

    他回學校那天陸景津高興地合不攏嘴，連上課都要拉著他的手，下課上廁所也要他陪著去，恨不得做江嶼的人形掛件。

    江嶼冷眼旁觀地看著這一切，他沒有力氣說話，連張張嘴都感覺費呼吸困難。

    他以為自己能偽裝地很好，可他很快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他只要一看到陸景津的臉就會想到池瑞的那番話，想到之后就是觸電般的痛苦，而更可笑的是，他發現自己連去求證的勇氣都沒有，哪怕只是問一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