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87節
盧詩寧回她一個笑。 半青拖出兩把?藤椅擱在廊下,李幼白搬出小案,將煮好的茶分了兩盞,遞給盧詩寧一盞。 雨還在下,但?能?看出明潤的天空,烏云慢慢散開。 兩人聊了幾句,李幼白才知她和蕭氏都來了,且是為了受封,她心中詫異,但?自己跟盧辰釗的關系尚未對外公開,便裝著糊涂,沒?有過多詢問。 “你都不知我要來受封,可齊州城在大監過去傳旨時,不過半日便全傳開了,你說怪不怪?” 李幼白:“國?公爺沒?有查嗎?” “說是查完給我和母親消息,想必快了?!?/br> 盧詩寧的沉穩令李幼白不適應。 盧詩寧轉頭,保養姣好的臉蛋浮上幾分憂愁:“之前的事,對不住?!?/br> “什么?事?”李幼白問完,意?識到她說的是上元節那夜,便搖頭,“我早就忘了?!?/br> “說來你不會信,我沒?罵過人,且還是那般猙獰可怖的臉,那樣譏諷無畏的話,不像公府嫡女,倒像個市井潑婦?!北R詩寧托著腮,腦子里回憶起當晚情形,很是后悔,她無法想象在那個夜晚自己是何等?低俗。 “你當時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李幼白沉默,盧詩寧便知道結果?。 “我也想明白了,從頭到尾都是我的自作多情,興許他連我是誰,叫什么?,長相如何都不記得?了?!?/br> “他知道你?!崩钣装组_口。 盧詩寧:“他肯定也記得?我那時的粗俗不堪?!?/br> “其實沒?有,你罵起人來除了兇點,模樣還算好看?!?/br> 對于李幼白的誠實,盧詩寧哼了聲。 “我哥哥會活著回來吧?”盧詩寧雖跋扈,但?她是盧家人,自幼重視親情,即便圣上要封賞她和母親,高興之余,她還是會擔心哥哥的安危。如若要在權勢和哥哥之間選一個,她會堅定不移地選哥哥。 盧詩寧很忐忑,進京的途中母親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她也越發?不安緊張起來。 剛入京沒?幾日,她與?母親也才安頓好,家中便去了好些個生面孔,她們跟自己攀交情,其中有兩人她記憶尤其深刻。一個叫薛月,一個叫姜純,后來她打聽過得?知,兩人都是姜家的親戚,也就是姜皇后的人。 姜家大廈傾頹,東宮和昌王的事連齊州城都知道。更何況先前哥哥寫信回家,告知爹娘拒婚姜皇后之女的事,此番她們剛到京城,姜皇后的人怎就找來了。 盧詩寧懷疑此舉是姜皇后所為,便是為了逼哥哥就范,娶五公主?。那么?如此一來,她和母親豈不是騎虎難下?若受旨,便是出賣哥哥。若不受,便是違抗圣意?。 盧詩寧渾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便走到李幼白家門口。 偌大的京城,她也只能?想到李幼白了。 “他一定會回來的?!?/br> 李幼白的語氣很堅決,沒?有一絲猶豫,盧詩寧覺得?心里稍微安穩了些。 “薛月和姜純說,曾和你一道兒在國?子監讀過書,她們是怎樣的人?” “國?子監時,她們幾乎不常住監舍,大都去宮中侍奉姜皇后。若說為人,只能?算得?上客氣吧?!?/br> 盧詩寧撫弄著茶盞,“她們說等?受封之日,要去賀我,五公主?會去嗎?” 李幼白想了想:“約莫會去?!?/br> 此事太?過直接,以至于根本不用動腦便能?明白姜皇后的意?圖,她便是趁著盧辰釗離京想將事情敲定。 畢竟誰也不是盧辰釗,誰也不能?有他的膽量和氣魄,若姜皇后施壓,且是借著陛下的威風,蕭氏和盧詩寧無法拒絕。 母親答應的婚事,盧辰釗怎么?反悔? 夜里,李幼白做了個噩夢,她是被嚇醒的。 夢里有個人渾身?是血,踉蹌著朝她走來,她腳底像是生了根,想上前接應卻?又寸步難行,眼見著他快要靠近自己,卻?咣當撲倒在地。他的手?指伸出來,染了血的甲胄散出濃烈的腥味。 她蹲下身?,想拂開他面上的污血和頭發?,他忽然抬起眼皮,沖她粗啞地說話。 “李幼白,我回不去了?!?/br> 她驚醒的時候,正是半夜,喝了些水再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盧辰澤戰死的模樣。 翌日朝中傳出消息,道淮西出事,主?將被俘,生死不明。抄寫案錄的李幼白怔住,筆尖淌下墨汁,污了一大片。 彼時刑部尚書錢楊舟與?大理寺卿崔鈞坐在對面,見狀抬眸。 錢楊舟道:“平時不覺得?,今日小李大人換了身?天青色官袍,倒與?崔大人有幾分相像?!?/br> 崔鈞穿的是常服,天青色圓領襕袍,聞言低頭瞥了眼自己又看向?李幼白,李幼白仿若未聞,呆呆地攥著筆,像是僵住了。 “李幼白?”崔鈞喚她三聲。 李幼白茫然抬眼,張著嘴:“大人叫我?” 錢楊舟覺得?此時兩人更像,尤其是那眼睛,雖說崔鈞的沉肅威嚴,可眼形是一樣的,他摸著胡須,沒?再多說,只當是碰巧緣分。 “重抄一份?!?/br> “是?!?/br> 李幼白默默換了張紙,沒?忍住,問他們:“淮西主?將真?的被俘了嗎?” 錢楊舟:“哎,可惜了,鎮國?公府就這么?一根獨苗?!?/br> 崔鈞注視著李幼白,咳了聲道 :“是生是死還不一定,現在下結論未免太?早?!?/br> 錢楊舟不以為然:“是生是死還重要嗎?活著,一個做過俘虜的主?將還能?有什么?前程,對于公府世子更是雪上加霜,奇恥大辱。如此看來,死了倒是解脫,能?成就英明?!?/br> 李幼白看向?錢楊舟,眼神異常凌厲,錢楊舟暗暗嘶了聲,覺得?這位小李大人忽然變得?了個人。 “比起名聲,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征伐戰場,誰也說不準是贏是輸,但?敢于上場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便是勝利。至于是否被俘,又能?否在被俘后得?以逃脫,那也不重要,笑到最后才是真?的?!?/br> 錢楊舟被她反駁,倒也沒?有惱怒,只笑著捋了把?胡須,看向?崔鈞。 崔鈞望著一臉正義的李幼白,斥道:“錢大人寬仁,卻?也不與?你計較,下去吧?!?/br> 李幼白拱手?一抱,拿起案錄筆墨腰背筆直地離開。 “崔大人,你這位下屬真?真?是了不得?,不卑不亢,頗有你當年的風采?!?/br> 崔鈞:“錢大人說笑了?!?/br> 長條桌案前,李幼白將東西一一擺放整齊,面色如常。 她坐下,挽袖提筆,字跡清雋有力。 剛寫了幾個,便覺心煩意?亂,無論如何都定不下心。她攥著筆桿,外頭評事往里探腦袋,“小李大人,有人找你?!?/br> 李幼白抬頭,便見盧詩寧站在院里,臉上盡是焦灼。 所有躁動不安瞬間擠到顱頂,令竭力壓制的冷靜猝然決堤,如洪水般奔騰著涌到她面前,情緒再也無法繃住。李幼白咬著唇,只覺眼眶一熱,視線頓時變得?朦朧模糊。 手?里的筆倏然掉在桌上,重寫的紙張被墨漬染成一團漆黑。 第75章 門剛合上?, 盧詩寧便?開始掉淚,明凈的眸子啪嗒啪嗒落個?不?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幼白沒哭, 在她進門時眼圈的熱意凝住,就像做夢的人陡然驚醒,她不?信盧辰釗回被俘。 “我不?知道該問誰,只好來找你,我哥哥他..會不會死?” 蕭氏已經哭腫眼了, 窩在住處不?肯出門,怕叫貴眷看見再傳出難聽的話來, 更怕自己失態影響了鎮國公府聲譽。盧詩寧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明明進京時都高興來著,高門貴女忙著結交,陸續登門,而今卻都像是不見了一般, 門庭冷落。 她便?知, 哥哥的事約莫板上?釘釘了。 她和母親可以不?要這尊榮, 不?要誥命鄉君的封號, 她們只想帶哥哥回齊州,還?像從前一樣安居在那一隅凈地。 “他?不?會死?!?/br> “你是不?是知道內情?”盧詩寧上?前, 握住她的手, “可他?被俘了, 他?...” 李幼白看著她, 像是在對她說, 更像是在同自己確認:“他?那么聰明, 怎么會讓自己陷于?險境,就算是, 他?也能化險為夷。三?娘,你是他?meimei,這個?時候不?能慌。你該做什么,便?還?去做什么,你要知道你們不?只是代表自己,更是為著鎮國公府?!?/br> 盧詩寧:“我當然知道,但我不?放心哥哥,我怕他?回不?來,他?若是回不?來,我們又該如何?!?/br> “他?一定能回來?!?/br> .... 李幼白晌午用過?飯,去了宮中,先是給仙居殿遞上?拜帖,因與梅香和梅梧相熟,故而她們與自己便?利,留了個?嬤嬤在外頭傳遞消息。嬤嬤將拜帖送進宮,不?過?一個?時辰,李幼白便?得了允許拿著腰牌跟人進去。 崔慕珠毫不?意外,在聽聞盧辰釗被俘的時候便?猜到她會來找自己。 “幼白,關?于?盧世子的事我知之甚少,恐怕不?能給你什么有用的建議?!?/br> “我明白的,我今日過?來其實另有事相求?!?/br> 李幼白拂開裙擺跪在她面前,鄭重磕了個?頭,起身,崔慕珠神色變得端肅起來,招手,她卻依然跪在原地。 “如若接下?來陛下?安排燕王殿下?前去淮西?,我想請娘娘同殿下?建議,允我隨行前往?!?/br> “你這話是何意思?”崔慕珠從未聽聞劉長湛要派劉識趕去支援。 李幼白深思熟慮,將最可能的猜測列出來,她不?能貿然告訴任何人,但她相信,盧辰釗應當無恙。 大戰節節勝利,他?為何會在劉瑞君落逃時被俘,這本身說不?過?去,或許是他?大意,但她覺得盧辰釗不?是掉以輕心的人,那么便?是盧辰釗的刻意安排。旁人或許不?知,但李幼白清楚,盧辰釗與淮西?昌遠侯秘密聯絡,早已貫通一氣,而今傳回的消息里,昌遠侯仍與劉瑞君一派,也就是說,劉瑞君至今不?止昌遠侯早已投到燕王門下?的消息。 他?若被抓,定是假意受俘。 為了什么呢?這是最讓李幼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后來她終于?想明了這一點,因而今日她才會到仙居殿來。 盧辰釗沒有居功,是為了將功勞讓給該讓的人身上?,燕王。東宮太子崩逝,陛下?若要立燕王,必然要為他?樹立威嚴,一個?有軍功的皇子,合該被推上?儲君之位,這是最合適的一次。 她能猜到,盧辰釗定也想到了。 盧辰釗會不?會是佯裝被俘,然后伺機查探劉瑞君軍內詳情,屆時可與燕王里外呼應,將叛賊徹底剿滅? 這是李幼白所能想到最可能的一條路了。 那么,她便?要等?答案的揭曉。 傍晚,燕王到仙居殿來,恰好遇到尚未離開的李幼白。 崔慕珠問了一嘴,燕王便?說他?明日要啟程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