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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飛凰引在線閱讀 - 飛凰引 第62節

飛凰引 第62節

    他帶著一干人去了高祟等人的廂房,兩邊皆是紈绔,臭味相投,一起耍樂起來。

    廂中余下二人,蔣軒緊緊閉了門,陰狠道,“孫珪,你想靠軍械發財,以為這般容易?別以為事情就這么算了!”

    孫珪又驚又怒,他近期確實低價倒了一批軍械,還將大半好處孝敬給干爹,方得了些好臉,怎么竟給蔣軒知道了?

    他倚仗有靠山,又正當藥性激發,傲慢的罵道,“一個雜碎也敢勒索,不看我背后是誰,你莫不是活膩了?!?/br>
    蔣軒此刻比欠巨債還糟,追查起來被剮都是輕的,他乍著膽子吼道,“馬安南又怎樣,老子不怕!信不信我拉著你一起死!”

    孫珪給他逼到臉上,噴得口水四濺,登時勃然大怒,拔拳就是一毆。

    蔣軒是個文官,哪是孫珪的對手,被打得又疼又怒,狼狽萬狀。好在他有備而來,從懷里拔出一把刀胡亂威嚇,孫珪方要躲過,不知怎的膝頭一麻,竟撲上了刀尖。

    一時兩人全傻了,孫珪渾身失力,踉蹌的一跪,一摸胸腹間鮮血淋漓。

    蔣軒顫抖的退后,面色煞白,知道闖了大禍,趕緊開門逃了。

    孫珪的胸腹劇痛,要喚又喚不出,背后的窗子翻進來一個人,正是陸九郎。

    他悄沒聲息的潛近,一腳踢得孫珪撞向地面,尖刀深嵌至柄,剎時氣絕身亡。

    銀燭在燈檠上靜靜燃燒,映著撲倒的男尸,膝邊滾著一只小酒杯,杯底酒漬未干。

    司湛乘興出來玩耍,無端受了一頓屈辱,他羞憤又難堪,滿肚子的委屈,極想尋人一訴。

    韓昭文在曲江池的宮殿與百官應酬,韓明錚在池邊的水榭宴請沈銘,司湛去尋了后者。然而等見到將軍與沈相公子對月賞景,輕言淡語的情形,又覺出不合適,正要退走,給韓明錚喚住了。

    司湛訥訥的道了經歷,耷著腦袋生氣,“陸將軍好沒道理,屢次故意為難,虧我還助了他的侍衛,不感激也罷了,當著眾人給難堪,要不是怕影響姐夫,我真想揍他!”

    韓明錚眼睫微低,一時未語。

    沈銘被打擾了也不惱,出言勸慰,“陸將軍確實跋扈,你避離的很對,那幫紈绔素來荒唐,聲名不佳,與其一道服藥鬧出穢亂,退出來反而是幸事?!?/br>
    司湛很是不解,“那藥丸是什么?我瞧那些人搶著服,又不似有病的樣?!?/br>
    沈銘雖不觸碰,也聽說過一些,“天子好紅丸,坊間的浪蕩子爭效,用一些惡藥調制了相類的,以阿芙蓉、恤膠合以鐘乳、硫黃、紫石英等,服下后渾身沸熱,飄然欲仙,有助興的猛效,這類東西易沉癮損身,過量還有猝死之虞,正經人多是遠避?!?/br>
    司湛怔而回想,就知留下會何等不堪,鬧了個大紅臉,“是我錯了,將軍前次就勸過,不該與那些人往來?!?/br>
    韓明錚也不責備,給他尋了件事,取下腰牌遞去,“二哥使人傳話,今夜在殿內通宵不歸,你拿這個進去陪著,別讓他過飲傷身?!?/br>
    司湛的懊惱已經消了,甚至慶幸起來,接過牌子去了。

    水榭余下二人,夜風徐來,天上明月如銀,水中繁燈萬千,宛似天河之景。

    沈銘今夜精心修飾,越發清貴優雅,風儀出眾,他含笑遞過一方錦盒,“佳節有所贈,還請韓小姐勿嫌微薄?!?/br>
    韓昭文已將重禮送去沈府,韓明錚并未給沈銘準備單獨的贈禮,一時歉然,打開錦盒是一枚鳳形翠羽金步搖,入目金翠生輝,玉瓔琳瑯,繁麗而昂貴。

    沈銘話語溫柔,“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愿有一日得見韓小姐紅妝?!?/br>
    韓明錚凝了一瞬,將錦盒置回案上,“承公子盛意,慚不敢受?!?/br>
    沈銘有備而來,當然不會輕易退卻,“韓小姐是不愛這枚飾物,還是對我有所不喜?”

    韓明錚答得委婉而誠摯,“兩者皆不是,此釵精美絕倫,沈公子風采卓然,對韓家又有大恩,我心頭無限感激,只是不久將返河西,無法回應這份心意?!?/br>
    沈銘聲音和緩,“你說過喜歡長安,為何不與令兄一道留下,韓家不需倚仗女兒支撐門戶,佳人的玉顏也不該老于塞外風沙?!?/br>
    韓明錚停了一剎,淡道,“沈公子錯了,不是家人需要我,是我離不開家人,河西是我心安之地,縱然不及長安萬一,也不愿遷去?!?/br>
    沈銘一時為之不解,“韓小姐為何以如此執著,令外祖攜全族遷于鹽州,令堂嫁在靈州,若不是蕃軍之亂,你該是關內的名門淑媛?!?/br>
    韓明錚不意外他知道這些,不答反問,“在公子心中,河西是一塊什么樣的地方?”

    沈銘微微一頓,有些難以言說。

    河西那般遙遠的邊地,在他看來是昨夜秋風入漢關,朔云邊月滿西山;是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是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是雪凈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是無數漢詩與冷月,霜劍與鐵衣,瀚海與豪情,唯獨不是安居之地,更不適合優雅君子與如花美人。

    韓明錚再度開口,話語清冷,“河西十一州民戶百萬,人數與長安相近,卻有四千里之廣。昔年蕃人肆虐,我外祖避之而去,待蕃人又侵鹽州,全族終是難逃屠戮,當我有幸蒙韓家所養,就知外祖錯在何處。他以為退一步得喘息,易一城得安寧,卻不知蠻敵永不滿足,侵掠永無寧日,不想淪為羔羊,就必須有人奮起捍守,將刀刃抵在惡獸的咽喉?!?/br>
    沈銘肅然起敬,不禁為之動容,“但你畢竟是女子,守土應當是男兒之責?!?/br>
    韓明錚輕淺一哂,“長安酒樓夸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贊的是談笑破敵,胡虜煙滅,然而一切都來自浴血的拼殺。我不會忘記外祖一族之慘,也知父兄怎樣竭力捍衛,親見多少好男兒埋骨荒野。我苦練多年得以與之并肩,只愿同守河西,同生共死,怎會為情愛遠嫁長安,做一個安逸榮華的命婦?!?/br>
    眼前的伊人神光艷烈,風姿奪魄,當真如一只華美無倫的赤凰,翱翔于西北的蒼穹。相較之下,即使是世人艷羨的相府后宅,也顯得何其狹小,怎容得下這一雙垂天巨翼。

    沈銘真正心折,頭一次對女子生出慚意,嘆息道,“是我低看了,韓小姐心志高潔,非常人所能及?!?/br>
    第88章 夜夜心

    ◎我竟忘了,你慣會利用女人心軟!◎

    等侍奴發現孫珪的橫死,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尸身都涼透了。

    孫珪身為武官,又是內樞密使的干兒子,意外在良夜遭人刺死,當即就報了官,連京兆尹都趕來查問,一群紈绔浪的浪,醉的醉,給藥力折騰得渾不知事,答得顛三倒四,好歹問出了罪嫌,差役立即去蔣家捉拿。

    眾紈绔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各作鳥獸散了。

    陸九郎最后一個晃出來,一副眼皮都睜不開的倦樣,慢悠悠沿著花廊穿行,庭園燈籠暗淡,樹影綽綽,前頭來了一個奴仆,二人錯身之際,驀然一刀扎來。

    陸九郎閃電般扣住敵腕,當場拗折對方的臂骨,奪刀捂嘴一刺,絞得那人內腑俱碎,無聲的軟倒下去。

    陸九郎將沾到的血在尸身擦凈,若無其事的晃到園外,正要喚仆役牽馬,忽見一駕空車駛來,一眼認出是韓家的,身形剎時一頓。

    韓明錚平時騎乘出行,今夜給沈銘的車接來,既然說清,不好再勞煩,正好韓昭文不歸,就召喚了候在殿外的馬車,沈銘也極有風度,并不勉強佳人,將她送上車,兩下道別散了。

    韓明錚淺飲了幾杯,在車內也有三分倦意,正倚靠著休歇,馬車從暗巷轉入主街,她忽的張眸一凌,同一瞬車簾一掀,撲進來一個男人。

    韓明錚身形側避,一擊將對方摔按下去。

    車內一聲沉響,前頭的車夫與親衛驚得勒馬,正要察看,車內傳出韓明錚的聲音,“無事,繼續前行?!?/br>
    車夫鞭子一揮,馬兒踢踏而奔,時至深夜,主街依然熱鬧,商販的兜喊,百戲的吆喝,行人笑語紛雜,車內卻異常安靜。

    車行轆轆,車簾搖顫,瀉入的微光映著車內的人。

    陸九郎安份的躺著,喉嚨給韓明錚掐著,毫無掙扎的意愿,一聲不響的望著她。

    韓明錚制住來人,赫然是陸九郎,當即躥起了火,方要斥罵,忽覺指下燙熱非常,又見他氣息濁重,肌膚紅赤,身上似有血腥氣,情形顯然不對。

    她松開手,按下火氣低了聲音,“怎么回事?”

    陸九郎爬起來,倚著車壁默然不語,從簾縫窺了一眼車后。

    韓明錚見他如此情態,蹙起了眉,“又有人要殺你?”

    陸九郎還是沒答,抬手扯了扯衣襟,仿佛在忍耐什么,身子猶如火爐,烘得廂內都熱起來。

    韓明錚也懶得再問,不外是些暗里勾當,反正宅邸相鄰,載回去扔在門口就是。

    她不再言語,陸九郎反而盯住她,一雙眼眸幽亮,似放浪又似渴望,侵襲的氣息太強,她垂眸只當不知,渾身都不自在。

    陸九郎似更難受了,漸漸倚坐不住,開始東倒西歪。輕車內里狹窄,韓明錚不能讓他倒在身上,只得扶住,燙熱得令她心驚,不禁問道,“你到底服了什么?”

    陸九郎的頭垂在她耳畔,喃喃的答了,“紅丸,不礙事,等藥力散去就好?!?/br>
    他的吐息極熱,聲音低啞,激得她耳畔發癢,韓明錚感覺對方確實無力,將他按躺下來,免了相觸的尷尬,話語帶上微責,“聽說不是好物,你都清楚不能讓司湛碰,自己卻無所謂?”

    陸九郎貼在她的膝畔,答非所問,“你來長安太早了,不是時候?!?/br>
    他的話語含糊,韓明錚還是聽清了,淡道,“我原本也不想來?!?/br>
    陸九郎似在自言自語,指尖糾著她的衣擺,“該來得晚些,等我成了當朝一品,萬人之上——”

    這等幼稚的狂言,韓明錚聽得好笑,又給觸碰惹得心煩,扯回衣擺微諷,“正好見證陸將軍如何風光?給你羞辱一場,悔不當初?”

    陸九郎靜默一陣,低道,“到那時,我向韓家求娶——你會不會應?”

    韓明錚一怔,突然酸澀起來,側過了頭,“不會?!?/br>
    陸九郎覆住她的手,眸光復雜又晦澀,似聽不到拒絕,“如果我沒離開沙州,你已經是我的?!?/br>
    當年氣盛,滿心絕望,哪知裴行彥是個短命鬼,兩家的聯姻不過是一場幻影。

    韓明錚忍著紊亂抽開,“說這些做什么,一會我將你扔在宅外,自己喚門子?!?/br>
    陸九郎微黯,“我不能回去,仆人是外頭送的,背后另有主人,石頭又還在養傷?!?/br>
    韓明錚也不多問,“有可靠的朋友?我載你過去?!?/br>
    陸九郎搖了搖頭,蜷起高大的身子,昏然而脆弱,“都是一道吃喝玩樂,哪有一人可信,你將我甩在道邊就好——”

    韓明錚再問就沒了回答,瞧他呼吸淺亂,額間燙手,實在不能不理,只有將人帶了回去。

    幸而韓昭文今夜不在,一旦知曉,少不得要教訓一頓。

    韓明錚不想多事,讓馬車駛到后院的小樓前,屏退了仆從,因兄長腿腳不便,宅內一律卸了門檻,倒方便了出入。

    小樓為迎新主人額外布置了一番,樓內絲幔垂地,云屏金爐,妝臺擱著寶奩,檀架搭著熏好的外裳,邊上置著漆亮的衣箱,一縷淡香寧謐。

    陸九郎在車內一副要死不活的樣,扶進樓卻很配合,焉焉的邁著長腿上了二層,撲在韓明錚的榻上,要不是見他赤熱不消,嘴唇枯干,她簡直懷疑這人是在作假。

    陸九郎翻過身,含糊的喚了一聲水。

    韓明錚倒了水過來扶起他,陸九郎倚著朝思暮想的肩膀,感覺一只手在額際覆貼,身畔香氣盈動,他渾身血脈賁張,繃得近乎發疼,極想將她就勢按倒。

    然而她已經起疑,一動勢必給攆出去,陸九郎強抑下來,規規矩矩的飲完水,任她將自己放回榻上,從眼縫偷瞧著她美好的身形,越發心潮涌動,燥熱難當。

    這也是他自作自受,要不是在伏藏車底時吞了紅丸,哪有機會近她的身,他忍著藥力裝焉,見她躊躇著似想請大夫,發出一聲低吟,“不必管我,緩些時候藥力就過了?!?/br>
    事涉私密,確實不宜驚動外人,韓明錚絞了冷帕給他敷上,陸九郎似燒迷糊了,貼著她的手心偎蹭,握著腕不肯放。

    韓明錚待要抽開,陸九郎睜開眼,昏亂又委屈,“韓明錚,你對石頭都肯溫柔,卻從不對我心軟?!?/br>
    韓明錚一怔,坐在榻邊心神紊亂,也不知想了什么。

    陸九郎平日英挺強悍,這會仿佛成了孩子一般,不斷的發汗,翻來翻去的哼唧,險些跌下床榻。韓明錚去扶,一沒留神給他撲住,熱膩的舌尖擦過耳下,渾身為之一麻,覺出不對厲聲一喝,“陸九郎!”

    陸九郎不動了,任她一把掀開,撞得榻板一響。

    韓明錚緊咬著牙,又怒又惱,“我竟忘了,你慣會利用女人心軟!”

    陸九郎忽然斂了作態,眸光寂軟又灰暗,居然認了,“是,其實不必照應,我就是貪著一點不舍,紅丸散藥簡單,讓人抬一桶冷水浸著就行?!?/br>
    韓明錚本來要將他攆出去,聽后強壓怒火,扯落幔帳,打鈴喚人送水。

    一大桶涼水送上來,韓明錚閉了門扉,挑開幔帳冷然道,“我去別處歇著,你自己折騰,好了翻墻回去,不必再有往來?!?/br>
    陸九郎望著她,默然不語。

    韓明錚待要踏出去,還是沒忍住,“你已得了高官厚?,以后還是少使偏激冒進的手腕,不然終有一日大禍臨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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