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凰引 第19節
小七被斥一愕,聽了兄長的言語,她也不氣怒,退后兩步淡道,“行軍不便洗沐,倒是熏著裴公子了,抱歉?!?/br> 第26章 沙州城 ◎沙州位于河西之心,為西域各國商旅交匯之地◎ 石頭一邊趕車隨軍前行,一邊聽士兵的講述,不禁忿忿,“裴少主竟然這樣說?簡直豈有此理!” 士兵講得口沫橫飛,“他就是個混帳廢物!大凡好馬都是野性難馴,哪會任一個軟蛋公子哥耍威風,姓裴的非要丟人現眼,摔下來還要殺馬泄憤,當真臊死個人?!?/br> 陸九郎一聽裴家受挫就通身舒爽,“后來如何?韓七——小姐就沒揍他一頓?” 士兵一臉的憋氣,“還能如何,七小姐自不會同蠢貨計較,韓小將軍把人送去大帳,隨裴家的隊伍滾回去了?!?/br> 石頭想起來,“那匹馬怎樣了?裴少主心眼如此小,定不會饒了它?!?/br> 士兵呸了一口,“誰會將好馬給不值得的人遭踐,韓小將軍作主給了七小姐,她回去要進赤火營,正需要一匹得力的坐騎?!?/br> 陸九郎不陰不陽道,“裴家人囂張無禮,韓家就這么忍了?” 士兵沒聽出來惡意,老實道,“裴家其他人不是這樣,我們曾與銳金軍合兵,他們作戰也極悍勇,聽說裴佑靖大人更是足智多謀,韓大人常與他商討,不知兒子怎么這般蠢?!?/br> 陸九郎悻悻然,一想又幸災樂禍,“老子厲害有什么用,等過些年蠢兒子掌了裴家,那可有樂子瞧了?!?/br> 士兵深以為然,在馬上一拍大腿,“沒錯,還是韓大人教子有方,連七小姐也不凡?!?/br> 石頭好奇道,“韓大人有幾個子女?” 士兵扳著指頭數,“韓大人有三子四女,大公子原先在軍中,如今輔助韓大人理政;二公子本是一員猛將,可惜前些年傷了腿,不能再上陣;女兒除七小姐以外都已出嫁?!?/br> 這些陸九郎不感興趣,懶得再細聽。不知不覺間大軍的行進越來越快,忽然數千人歡呼雷動,四周不斷響起唿哨,騎兵開始朝不同方向奔去,陣列倏然變幻。 士兵應了一聲同伴的呼喚,轉頭對石頭道,“要分道了,我們要去大營,你們跟著韓大人走,沙州城就在前方?!?/br> 數千人的軍列宛如一條壯闊的河流開始分支,先是后軍,接著是左右兩翼,而后是中軍各營,一隊隊如輕快的溪水奔涌,極其迅捷又極其有序。大軍的人數越來越少,速度也越來越快,石頭努力打馬驅車,依然被越甩越遠。 一段灰白的城墻逐漸出現在視野,高大而壯闊,向兩側無盡延伸,宛如一雙巨人的臂膀遮護著城中萬千百姓。越到近處城墻越高,石頭仰起頭,城門上方懸著一塊蒼灰的石匾,書著鐵劃銀勾的三個字,石面斑駁,經歷了無數歲月的風沙。 馬車內的陸九郎探出頭,他的傷已經痊愈,臉龐俊俏如玉,狹秀的眼眸迎著光,帶著新奇與估量,輕聲的一念,“沙州城?!?/br> 人來人往的大街停著一輛馬車,被鮮亮繁華的街市一襯,臟破得難以入目。 大軍分流到最后僅余百來人,石頭駕車追入城門,聽前方歡呼不斷,路上的男女老幼擁著韓大人的隊伍欣喜若狂,年節迎神一般簇圍而走。等石頭回神,就剩自己一駕孤零零的馬車,在街頭茫然不知所往。 早知會與韓家分別,哪想到如此突兀,宛如駿馬瀟瀟歸廄,渾不知抖落了一粒塵土。 陸九郎面色也很難看,二人身無分文,他原打算離別前找韓七弄些銀子,當作入城后的花銷,這一來全落了空,只有帶著怨氣責備,“都怪你趕得比牛車還慢,能追上才有鬼?!?/br> 沙州位于河西之心,為西域各國的商旅交匯之地,遠比天德城壯闊。源源不斷的貨物從八方而來,造就了它驚人的繁華,奪目如塞上明珠。 一座座精美的高樓重檐展翹,巍然氣派,張懸著紛艷的彩帛,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無論胡漢衣飾鮮明,街頭所販的貨物也是琳瑯奇巧,無所不有。 石頭發覺自己邋遢臟污,與周圍格格不入,難免自慚形穢,“九郎,怎么辦?一分銀子也沒有,旁人瞧我們好像乞丐?!?/br> 陸九郎發了幾句牢sao,也知無用,沒好氣道,“還能如何,先找個地方將車馬賣了?!?/br> 石頭一喜,有了主心骨,馬車是天德軍給的,用料皆為上乘,經得起千里跋涉,雖然臟舊也能值些錢,加上兩匹健馬,近一陣的食住是不必愁了。 待二人從城內的馬市出來,尋宿處卻大出意外,沙州的客棧索價高昂,起初還以為是訛外鄉人,連問多家才知此地萬商云集,民眾富足,衣食住行無不貴于別城,賣車馬的銀子根本抵不了多久。 陸九郎雖然rou緊,仍選了一家客棧住下,叫了一桌酒菜大嚼。 石頭邊吃邊心疼,“客棧太貴了,不如在僻處賃一間舊屋?!?/br> 陸九郎不以為然,“你懂什么,一旦賃屋子,這點銀錢全要搭進去,什么也做不了,不如留在手里,覷著機會掙一票大的?!?/br> 石頭嘀咕道,“那樣至少住得踏實,尋個活計也能果腹,這般耗費我心里慌?!?/br> 陸九郎不屑道,“要我如耗子一般做工,這輩子都不可能,沙州遠比天德城富庶,憑我的心眼和手段,過幾日就不必再為銀錢發愁了?!?/br> 石頭聽他說得如此豪氣,又提起了信心。 陸九郎沐洗過后去成衣店一轉,出來一身錦繡輕衫,神光煥發,宛然一個富家少年郎,哪還有之前灰頭土臉的窮酸。連石頭也買了一身布衫,被督著修了頭面,成了個像樣的跟班。 二人去街市和酒樓茶肆一逛,引得路上的女郎頻頻側目,甚至還有人贈花贈果,歡笑問名。 石頭摟著一兜鮮花與果子,著實驚訝,“沙州的女人這樣大膽?” 天德城的女子縱是心動,表面上也要遮掩,恐被旁人嚼舌根,沙州的女郎卻熱情活潑,大方的當街示好,途人也不以為怪。 陸九郎一樣詫異,嘴上道,“胡地女人的不諳教化,不知羞恥,有什么好大驚小怪?!?/br> 他話雖鄙夷,心里實在有些氣悶,在天德城能騙詐從無后果,皆因女子愛惜聲名,不敢聲張,只能忍了悶虧。沙洲的民風如此奔放,女人未必肯忍氣吞聲,勢必要多些麻煩。 石頭滿心寄予厚望,但陸九郎游蕩數日,始終沒遇到合適的獵物,眼看囊中將盡,心里也有些急了。這一日他踱進一家金鋪,里頭豪華軒闊,滿目寶光,既有大秦、貴霜等地的飾物,也有來自長安的金器,無不價值昂貴。 陸九郎極會裝模作樣,伙計當他出身富貴,恭敬而待。 就在他佯作挑揀之際,一個貴婦人在侍女的簇擁下走入,婦人年長豐腴,臉容潤白微松,精心的妝描加上華服與珠玉增輝,堪堪從歲月中挽住了幾分風韻。 陸九郎掃了一眼,目光落在貴婦人身后的少女。 那女孩秀婉可愛,發上金花明燦,一看就是富家嬌養,目光純良。 少女隨意打量店內,見一個風姿獨俊的少年在專心挑選金飾,仿佛感覺到有人在看,投來一瞥,她不覺臉一熱,趕緊收回目光。 少年如琢玉一般,著實令人難忘,當母親被掌柜迎入內閣,少女怎么也坐不住,尋借口又溜了回去。還好少年仍在店內,他似乎未尋到合意的,吩咐伙計取出更上等的貨物,對價格毫不在意,可想家世不俗。 少女偷瞧了許久,少年端正自持,并不曾望來。 她借故支開丫環,正想與之搭話,不料少年已選好貨品,交待完就行出了店鋪。 少女正覺失望,伙計卻捧來一枚錦盒,道是少年所贈,盒內是一對垂金鑲珠的耳墜,玲瓏貴氣,正適合年輕女孩。 少女驚喜交加,騰的紅了臉,不假思索的追了出去。 第27章 安夫人 ◎人家硬要塞給我,怎么能算是騙?◎ 石頭在街上百無聊賴,銀錢全在九郎手中,他一個大子也無,只能望著熱包子干咽唾沫,蹲在告示牌邊發呆。 有人糊了一張文告,引來一群百姓圍觀,有識字的念出來,告訴眾人是韓家募兵的通告,頓時引發了熱議。沙州人不以當兵為苦,只因軍餉給得豐厚,一人從軍足以養活一家老小,按軍功還能分到獎賞,陣亡了也有撫恤,民眾以入營為榮耀。 石頭聽得羨慕不已,一時躍躍欲試,再想九郎必定不肯,又蔫了興致,肚子更餓了。他垂頭喪氣的回到客棧,一推門就見陸九郎姿態悠然,正蹺著腳品茶。 人回來得這樣早,石頭正在驚訝,又見店伙殷勤的送來酒菜,登時又驚又喜,“九郎弄到銀錢了?” 陸九郎從懷中取出一個荷包,倒出兩枚金釧、一條赤金嵌寶手鏈,幾個金錁子。 石頭看得眼晴發直,“九郎莫不是騙到了財神?” 陸九郎得意非凡,慢悠悠道,“又說蠢話,人家硬要塞給我,怎么能算是騙?” 石頭越發好奇,一迭聲的追問,陸九郎一邊舉筷,一邊將事情道來。 當石頭聽說他送出一對金耳墜,不禁錯愕之極,“銀子快用盡了,竟然還這般豪費,萬一弄不回來,今晚就要餓肚子露宿街頭了!” 陸九郎優越十足,“我當然有把握才如此?!?/br> 石頭不解,“萬一她收了耳飾不給你荷包,豈不是血虧?” 陸九郎嘲笑,“只有你這傻貨才把耳飾看得極重,在富貴者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難得的是我對她的示好。她偷看我那么久,早已心動,只要略加示意,她必會回贈結好,順勢問個姓名,以圖下次相會?!?/br> 石頭訥訥道,“那也太冒險,荷包內的東西未必抵得過耳飾?!?/br> 陸九郎不屑一顧,“那是沙州最大的金鋪,主顧無不是豪富之家,那對母女是掌柜親自出來迎接,身上能少得了好物?” 石頭這才明白,又有些不安起來,“你不是說富人的妾室與堂子里的女人最好騙,也不會有麻煩,這次卻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會不會惹出事來?” 陸九郎要不是窮得打饑荒,也不會一來就冒險,所獲如此豐厚,哪還有半點猶豫,他精狡的一笑,“哪里是騙?我好意送耳飾,她自己要塞荷包給我,能有什么錯?” 石頭畢竟膽小,猶豫道,“這些金子足夠在城里賃屋子了,不如我們躲起來,萬一她覺出上當也尋不著人?!?/br> 陸九郎的橫財來得輕松,怎肯就此罷手,“以前是我蠢,騙窮娘們有幾錢銀子?富人指縫一漏就夠我們享用不盡,等多套些再收手不遲?!?/br> 論起心眼與口舌,十個石頭也說不過陸九郎,只得任其行事。 被釣上的少女名叫安瑛,年方十四,與陸九郎同歲。 安家在沙州是一方豪族,掌家的正是安瑛之母。安夫人身為孀婦卻極擅經商,在城中產業無數,財如流水,百姓提起來無不羨妒。 陸九郎雖知安瑛出身富裕,沒想到如此豪雄,打聽后不免躊躇起來。 偏偏安瑛對他極有好感,私下又來相見,聽信一番胡謅,當他是鹽州之亂時逃出的世家子,生出無限同情,當即摘了金絡與玉鐲相贈,陸九郎鬼迷心竅的收了。 好運如上天在掉金子,陸九郎不免忘乎所以,轉身就去訂購華服,沒想到次日石頭去取衣還未歸來,他就在客棧內給人打暈了,等被涼水潑醒,已經是在一棟陌生的屋子。 一個黝黑的昆侖奴扔下水桶,嘿然一笑,“小子,膽子不小,敢打安小姐的主意,要不是生了張好臉,卵l蛋都給你剁了?!?/br> 陸九郎的美夢醒得太快,忍著濕涼強自鎮定,“這是安府?一定誤會了,我要見主人?!?/br> 昆侖奴光頭巨顱,胳膊比陸九郎的腿還粗,高壯如一座山,叉著腰道,“想見安夫人?受完了調教自有機會,沒準還能得賞呢?!?/br> 陸九郎登時覺出不妙,“什么調教?” 昆侖奴捏起一根鞭子,厚唇一咧,邪惡又輕鄙,“當然是伺候人的調教,上頭說你小子特別精怪,必須多用些工夫?!?/br> 鞭子颼的一揮,霹靂一聲擊在陸九郎兩腿之間的石地,震得他胯l下一顫。 陸九郎聽了滿耳安家的財富,安家的豪雄,唯獨忘了問,安夫人是怎樣的人。 安夫人有男人一般的手腕,也有男人一般的欲望,年近五旬依然騰騰未熄。孀居給了她自由,豪富讓她隨心所欲,就如富翁愛蓄養美姬,她喜好豢弄美少年,甚至有專司調教的奴仆,將寵物馴得更為乖巧合意。 陸九郎還是所知太少,安瑛這樣的富家千金有眾多丫環服侍,首飾專人收點,頭一次的荷包還能推說丟了,后頭明顯有異,即使安瑛守口如瓶,一查也瞞不住。安夫人得知愛女竟在眼皮底下遭人騙了,豈能不怒,要不是聽女兒描述少年風姿異秀,引動心思,陸九郎大約已被打死了喂狗。 他雖然僥幸暫留了小命,卻落進了另一個地獄。 安夫人豢養了許多男寵,無不是年少俊美,為主人的賞賜爭風拈醋。他們經過昆侖奴的調教,已經是一條伶俐乖巧,知情識趣,會討主人喜愛的狗。哪怕遍身金玉,華衣美食,享用皆為上乘,依然地位卑下,連仆役也為之唾棄。 陸九郎見了這些人,就知自己的未來。昆侖奴所訓的不但有言語、體態、禮儀,還有取悅主人的床笫技巧,要求極為嚴苛,稍有不馴就施以重懲,手法讓人痛極又恥極,陸九郎生熬了二十來日,攢了滿腹戾氣,心頭恨極。 昆侖奴當然看得出,壓根沒放在心上,不外是弱者無用的恨怨,在強者面前不值一顧,他傲慢的揮鞭,令對方褪去衣服,赤身跪伏,接受又一次懲誡。 少年低下頭,慢慢解開衣衫,光l裸的身體白皙柔韌,輕輕的顫栗起來,似畏懼即將到來的凌l虐。昆侖奴享受這種顫栗,讓他興奮又滿足,鞭子方要精準的擊在恥處,少年身子一軟,竟然昏了過去。 昆侖奴見慣了這樣的反應,甚至還曾有人駭到失禁,不在意的扯起少年的頭發,方要將腦袋按入水盆,突然少年暴起一掙,反掌一揮,藏在掌心的尖銳碎瓷一剎那豁開了他的眼鼻。 兩下相距太近,昆侖奴縱是后仰也未能避過,一蓬鮮血濺開,他痛得厲聲咆哮,眼鼻處皮rou翻卷,鮮血糊住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