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念巧聽完了開口說道：“我知道我林哥在哪里?！?/br>
    陸行雪轉頭看她：“嗯？”

    “西雅先生不是說了嗎？蜘蛛之神編織的蛛網還可以進入邪神的夢境?！?/br>
    孟念巧動了動指尖，上面有些銀色的彎鉤，她抬起手給陸行雪看，上面有壓縮的、扭曲的彩色的畫面。

    “你知道蛛女的能力嗎？我現在可以編織夢境，也可以將人類的幻想——包括潛意識也就是做夢的部分，抽離出來，編織成那些蛛網……邪神的夢境我無法觸碰，但是對于蜘蛛之神來說，或許祂曾經也無意中留下了西雅先生的夢?！?/br>
    “……邪神的夢境嗎？”

    *

    “還有多久？能不能增加人手？”

    金衍站在一片灰白色的地面上，對著趙黎里喊道。

    趙黎里面容冷峻，語速很快地說道：“都在路上了，儀器、人手、物資都在路上了，路太困難，大型的儀器需要一點時間，但是也不會超過20分鐘?！?/br>
    金衍點了點頭，又對著旁邊看起來毫無人氣的顧瀟說道：“孟念巧沒事的，我看到了她掉下去的時候，意識已經清醒了?！?/br>
    見她沒反應，他又對著徐嶺喊道：“徐嶺，過來看著顧瀟，我帶著趙啟林去外面看看?！?/br>
    徐嶺：“行?！?/br>
    金衍看著他站到了顧瀟的身邊，他才放心地帶著趙啟林走了。

    這些灰白色的區域是西雅先生的杰作，它像是一個巨大的白色瘡疤一樣出現在群山之間。

    沒在林景身邊的時候，西雅顯露出來了邪神真正可怕的一面。祂出現后沒多久，可怕的力量就以祂為中心迅速開始擴張，被祂力量覆蓋住的生物開始泯滅，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

    祂直接創造出了一個白色的死寂之地，范圍從蛛洞蔓延到邾族人生活的區域，如果不是他們跑得快，他們也會和那些生物一起消失。

    等祂無差別的清理完了那個范圍內所有生物以后，祂消失了。等他們小心翼翼地再次回到這里的時候，那個洞xue周圍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了一個黑色圓形洞口。

    洞口直直向下——這也是它能保留下來的原因，因為西雅只進行了橫向的清理，洞xue很濕潤，泥土里面有保留的蛛絲，非常深，深得看不到底。

    他們派了人下去，但是沒有工具他們在進到一定深度以后就退了出來。

    金衍臉色冷硬，帶著趙啟林一陣奔跑，很快就到了這片白色區域的邊緣。

    殷驥帶著一些人正站在白色區域外，白色區域和正常的區域界限十分清晰，他們站在長著有小草的黑色土地上，沒有踏進來。

    殷驥蹲在地上，正在研究那些蒼白色的古怪沙石，臉色十分難看。

    金衍問他：　“我們局長呢？”

    殷驥站起來，對著他說道：“他還沒醒，還在夢境之地?！?/br>
    “我知道了?！?/br>
    金衍沒有多說什么，就對著殷驥后面的人叫道：“你們帶工具了吧？直接進來吧，西雅先生已經離開了，這里安全得不能再安全?！?/br>
    殷驥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然后那些人才跟著金衍走了。

    “快點！”

    他們對那個洞xue進行了一系列的探索，用繩索系在人的身上把人放下去，但是不管進去多遠，他們始終找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孟念巧的身影，洞xue里面一成不變，濕潤的泥土夾著一些碎石頭塊，一些蛛絲在泥土泛著白色的光澤——沒有巖石層，沒有地下水，什么都沒有。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進去尋找的人才拉了拉繩子，然后在洞xue口的人就把他從底下拉了上來了。

    他氣喘吁吁，看起耗費了極大的體力。

    金衍問道：“怎么樣？”

    他對著金衍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沒有看到地底，它可能就沒有地底，它連著另外的地方?！?/br>
    金衍苦中作樂地說道：“這是一個好消息，至少孟念巧不會被摔死?！?/br>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所有人都累了，大部分人都直接躺在地上休息，只有殷驥還站著，臉色冰冷地注視著那個洞xue。

    他的電話突然響了，接起電話的時候，他的臉才柔和了下來。

    “喂，行雪，是我?！?/br>
    “我們在邾族的領地，昨晚上這邊出了事，林景？他不在我們這里，我們也沒有見過他，他不是和你一起去夢境之地了嗎？”

    “行，你過來找我們吧?！?/br>
    掛完電話，他就轉頭對著金衍說道：“你們局長回來了，正在趕過來的路上?！?/br>
    金衍臉上剛露出來一點喜色，他又聽到了殷驥說道：“林景好像出了事，現在不見了蹤跡?！?/br>
    “什么？”

    金衍站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蛛神這么可怕的嗎？不是還有西雅先生在嗎？”

    殷驥：“陸行雪沒有詳細說，但是聽他的語氣，事情好像不是特別壞?！?/br>
    *

    “林景！”

    一道粗嘎的男聲把林景從思考中震醒，他抬起頭，發現是自己的前桌正扭過腦袋好奇地看著他。

    那個男人正一臉好奇地對著他問道：“你請了這么多天假做什么??？老頭竟然會給你批這么多天的假，還準許你不參加月考?！?/br>
    林景看著面前的臉，皮膚粗糙，滿臉的青春痘，下巴上還有沒刮的胡子，看起來十分幼稚但打扮又很故作成熟，整體十分滑稽。

    他感覺有些恍然，但是沒等他仔細思考，他的嘴里就自動地說出了話：“我爸媽跳樓了?！?/br>
    “什么？”

    林景甚至還很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我爸媽跳樓了，去世了，我去處理他們的事情?！?/br>
    林景還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突然回到過去的記憶中，但是這也一點不妨礙他覺得17歲的自己實在是過于幼稚。

    現在的他搞不懂那個時候的他是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理，才把父母跳樓死亡這件事用一種故作平淡的語氣說出來。

    趙旭被他冷漠的語氣嚇了一跳，他驚惶地腦袋轉了回去。

    林景看著他的后腦勺，趙旭有一些胖，脖子也十分粗大，本應該長著頭發的頭頂空蕩蕩的一片，微微向內凹陷形成了一個小坑，坑里有一些白色的豆腐渣一樣的物質。

    他感到有些疑惑，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記得他的前桌就是一個普通人類。

    他饒有興趣地觀察了一會兒那個東西，最后發現那個東西其實是趙旭漏出來的腦漿。

    上課鈴響了，老師從外面走了進來，這一節是語文課，林景在他們朗讀詩句的聲音中把腦袋看向了窗外。

    外面的大樹長得十分繁茂，他在樹干上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凸起的樹瘤。

    他看著它，它也看著他。那個樹瘤的外表皮變成了像是鱷魚一樣粗糙的生物皮膚，然后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里面擠滿了像是石榴一樣的灰色眼珠。

    眼珠們注視他，視線像是激光一樣打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沒有恐慌，甚至還微微笑了起來。

    “老師！林景瘋了！他瘋了！”

    趙旭從凳子上摔了下來，他瘋狂擺動著手臂，向著周圍人大喊大叫：“他爸媽跳樓死了，他也瘋了！”

    “他剛才還對著外面笑了！啊啊啊，外面有可怕的東西，他對著可怕的東西笑了！他就是個瘋子！”

    但是從現在的場景看來，趙旭才更像是一個瘋子。班上的其他人也是這么認為的，因為他們去按住了趙旭而沒有對林景采取什么行動。

    “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他不正常?。?！”

    趙旭很快就帶走，語文老師甚至還下來安慰了林景幾句。

    林景覺得現在的場景有點像是穿越，他作為電影的主人公已經完整地演繹過了這部影片，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又回到了電影的開頭，重新扮演起了自己，然后在其中還發現了很多他不知道的細節。

    比如那個他奇怪的前桌，比如他曾經盯著看了三年的樹瘤竟然是西雅先生。

    林景笑了一下，右手的筆在他的指尖流暢地轉了兩圈，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呢。

    在他之前回到洛明鎮找到了西雅先生后，他被隱藏的記憶就重新變得清晰。

    在他的記憶中，他的父母帶他離開那個鎮子以后，他就再不會經?？吹侥莻€“傳說”、那個墜落的星星了。

    他當時沒有思考過原因，現在想一想，可能不是因為西雅先生沒有跟著他離開，而是因為一些原因讓他沒有注意西雅先生。

    兩節課后，他父母跳樓死了的這件事傳遍了整個高二年級，中午午休的時候，有幾個別的班級女同學過來看他，給他帶了很多零食，還安慰了他許久。

    同時還告訴了他趙旭被他父母領回家了這件事，學校領導對他進行了嚴厲的譴責，并且給了一個警告處分。

    林景不怎么在意他，他現在比較在意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如果那個樹瘤其實是西雅先生的話，那其他的莫名受到他關注的那些東西呢？

    下午上課時候異常很平靜，到了晚飯時間，大部分的同學都去了食堂吃飯，教學樓里空蕩蕩。

    林景去上了一個廁所，出來以后就慢吞吞地在洗手池洗手，等他洗干凈了以后，抬起腦袋果然就看到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同學正站在他的背后。

    “喂，林景，聽說你的爸媽跳樓死了？”

    一個留著半長頭發的男同學對著他譏諷地說道：“你現在是孤兒了吧？”

    林景沒有說話，只是皺了皺眉，十分嫌棄地看了他的頭發一眼，那個男同學的頭發油膩膩的，看起來有幾分惡心。

    那些人似乎是覺得他的沉默是害怕的隱忍，語言攻擊變得更加猛烈了起來。

    “喬玉嬌一定看不上了你吧？沒爹媽的孩子哈哈哈哈哈?！?/br>
    “弱得跟小雞似的，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看上你什么了？”

    “等等，你不會是女的吧？啊，脫掉褲子讓我們看看長雀兒沒有？”

    他們發出了一陣大笑，雖然林景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

    林景只是看著他們背后的那堵墻，墻上很多水漬，水漬的顏色比白色的墻壁更灰一點，很多霉菌生長在水漬輪廓的邊緣，長起來了很多微小的毛絨絨的東西。

    他以前就經常觀察它，看它每天往下生長的程度。

    “林景，聽到沒有，快脫掉褲子給我們看看！”

    “手機呢？手機帶了沒有，拍一張讓喬玉嬌看看，她暗戀的人其實根本沒有長雀兒哈哈哈?！?/br>
    他們嘻嘻哈哈著朝林景伸出了手，在即將觸摸到他的時候，他們像是被強行修改了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全都把手全都收了回去，臉上露出了一致的慌張表情。

    “上課了，上課了，年級主任來查人了！”

    “快走，快走！”

    “要來不及了！”

    林景這次發現了他們在說話時，紅色的口腔壁上有著相同的灰色水漬，他靜靜地看著他們動作一致地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等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他走到了那個墻壁面前，面對著那塊古怪的水漬，非常感嘆地說道：“啊，西雅先生，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變態?！?/br>
    ——原來長在廁所里的這個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