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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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元帝怔然,緩緩道:“戚閣老還教過你什么?” 八皇子依言道:“老師近來還給兒臣講過唐太宗與他長子之間的故事,可見父母溺愛子女終會釀成大錯,兒臣也怕自己會恃寵而驕,惹父皇生氣,所以父皇可以對兒臣嚴厲,哪怕不來看兒臣也沒關系?!?/br> 唐太宗溺愛長子,以致他狂悖無度,目無尊長,后來更是暗殺胞弟,失敗后與人聯合圖謀不軌。 成元帝背脊發麻,手臂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連幾歲小兒都懂的道理,難道他要繼續錯下去嗎,端王及其黨羽近來的行為,確實太過狂妄了些。 “父皇?父皇!”八皇子見他忽然不說話,嚇得臉色一白,小聲試探道:“是兒臣說錯了什么嗎?” “沒有……” 成元帝呼出一口氣,閉了閉眼,拍拍他的頭道:“你的老師將你教得很好,朕還有政務要處理,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時候,你能寫出比今日更好的文章?!?/br> 八皇子喜笑顏開,捧著書本道:“嗯,兒臣明白!” 十月中旬,成元帝便批準了趙嘉晏上奏前往江南清算李氏順帶推行新政的請求,同時懲罰了近來屢次上書請立太子的幾人,并借故將剛準備給王妃大辦生辰的端王狠狠訓斥了一通,說他太過奢靡無度,讓他閉門思過,連帶肖皇后都被叫到養心殿責罵了一頓。 桂花漸漸敗落,水云澗的新茶里加了晚桂,品嘗時口齒留香。 雅間的花瓶內換上了菊花,不知是何品種,不似玉蘭一般芳香淡雅,季時傿不是很喜歡。 裴逐已經早早等著,見她進門起身相迎,“時傿,上次你托我之事我已經幫你查清楚了?!?/br> 季時傿眼睛一亮,“這么快?對了,對你不會有什么影響吧?” “沒有,不過是一些普通賬目,我還是有那職權查得到的?!迸嶂鹦α艘幌?,將他謄抄的賬單攤開遞給她。 前幾日季時傿拜托裴逐幫她查閱五年前建造行宮時的開支,當初因為天災戰亂,行宮建造到一半被迫擱置,也是過了一年才重新啟動,裴逐交給她的是成元二十年一整年的財務開支。 季時傿細細地翻看,果真翻到關于綿山行宮建造之初的預算是八百萬兩,但是最后上報是一千多兩,也就是說中間有三百多萬兩的超支。 她再翻,那一年因為戰亂與災禍,最后一整年的虧空竟高達數千萬兩。 “懷遠,綿山建造行宮,你是參與過的?!奔緯r傿斟酌道:“你能不能、那個……” 裴逐粲然一笑,“能不能將我估算的開支告訴你?” “對……” 季時傿訕訕道,這問題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自然能,讓我想想……”裴逐撐著下巴,他曾經記過一個賬本,雖然后來被肖頃嚴令銷毀,但他還記得大概的數目,喃喃道:“建造行宮暫停過一年,算上歷久損壞的磚木消耗來講的話,應該不到九百萬兩?!?/br> 季時傿搭在大腿上的手指摳緊了衣擺,遲疑道:“懷遠,那你知不知道,青河的避暑山莊建造起來要花多少錢?” 青河避暑山莊就是當年鎮北侯府被抄家后充公的別莊,據季瑞報上來的數目是二百萬兩,“根據每年的維修費用來講,與你叔父被查后所說的大差不差?!?/br> “當年負責監修行宮的有哪些人?” 裴逐想了想道:“戶部的肖尚書,工部的柳侍郎,以及內廷大太監,陳屏?!?/br> 季時傿呼吸一顫。 裴逐見她面色不對,“時傿,你怎么了,為什么突然問起這些?是老侯爺的事情有哪里出了什么問題嗎?” 季時傿搖了搖頭,“沒有,就是這幾年朝廷的開支太大,今年北邊還那么早就開始下雪,我有點擔心?!?/br> “這樣,每年初擬預算和核實前年開支的時候都能嚇人一跳,今年太后壽誕又是一個巨大的耗資啊?!?/br> 裴逐撥弄著手邊的茶杯,季時傿有些心不在焉,再坐了一會兒便先行告退了。 她現在得趕緊回博文館找何暉確定一件事情,自上次被肖頃等人追殺后,何暉一直被秘密保護著,只是傷得太重,到現在還沒能下得來床。 季時傿一到博文館,便徑直往關著何暉的密室走去,一把將還沒反應過來的他從床上揪起來,沉聲問道:“我記得你伺候過兩任大太監,我問你,陳屏的背后有沒有一個形似鳥狀的刺青?” 何暉面色一白,“什么……” 作者有話說: 第109章 雕花 何暉怕她, 盡管如今需要她的庇佑,骨子里卻仍舊帶著對她的畏懼,連刻意討好都不敢。 但他現在確實不明白季時傿到底在說什么, 下顎抖了抖,“奴才不知道將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季時傿蹲下身,“你沒伺候過陳屏?” 何暉面露菜色,“呃這……” “我調查過你, 姜緹死后你就立馬投靠陳屏了,你不是還叫他干爹嗎, 怎么, 你沒給你干爹洗過澡搓過背?” 何暉摸了摸鼻子, “將軍連這都知道啊……” “你就說有沒有吧?!?/br> “有倒是有,不過奴才確實沒見過干爹身上有刺青啊?!焙螘熖痤^, “將軍, 內廷的規矩您不知道嗎, 太監凈身前是要檢查全身的,不能弄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宮女也是如此。干爹可是陛下面前的大太監,掌管整個內廷所有的奴才,他怎么會犯這種錯呢?!?/br> 季時傿挪了挪步子,琢磨片刻,難道她又猜錯了, 如果行宮過去的虧空是因為拿去建了避暑山莊,負責監修的人肯定脫不了干系。 “不過干爹雖然沒有刺青, 但他背后有疤, 還不肯給別人看?!?/br> 何暉因為身體繃著久了, 腹部的傷口有些疼, 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季時傿掀起眼皮,“什么疤?” “沒看清楚,好多年前有次我想討干爹開心,奴才以前也是那般伺候姜緹的,便想給干爹搓背,誰知竟被他訓斥,還差點將我趕走?!?/br> 何暉嘀咕道:“我依稀記得他背后有個很大的傷疤,皮rou像是被燒焦后一樣黢黑,丑,也難怪他不肯別人看見?!?/br> 季時傿瞥他一眼,“內廷奴才哪個沒挨過打,還管丑不丑?陳屏眉毛都花白了會在乎這個?” 何暉訕笑道:“奴才覺著也是……” 除非這其中是有什么隱情,他才不想給人瞧見。 過了會兒何暉突然眼睛一轉,“奴才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將軍有沒有聽過,算是宮廷秘辛?!?/br> “秘辛?”季時傿抬了抬眉,“說來聽聽?!?/br> “奴才也是聽人說的,當今圣上還是太子的時候,貴妃逼宮,陛下被囚禁東宮,為了給老侯爺爭取帶兵回來的時間,而諂媚討好貴妃,甚至受她羞辱?!?/br> “西洋有一年向我朝呈貢了一只雕花燈,此物珍貴,只有東宮太子有,陛下用來看書,貴妃一直氣不過,但這個燈有個弊端,使用時鏤花雕會guntang無比,貴妃讓人用燒紅的燈壁去烙圣上的臉?!?/br> 季時傿皺了皺眉,成元帝臉上除了皺紋外干干凈凈的,貴妃自然沒有成功,“你繼續說?!?/br> 何暉壓低聲音,“但這時奴才干爹出來擋著了,聽說那雕花燈把他的rou都燙熟了,撕都撕不下來,貴妃氣急,還要動手,只不過恰好老侯爺終于趕回來,一箭射殺了貴妃?!?/br> “奴才現在回想起來,該不會干爹背后的疤就是這么來的吧?” “燈壁的鏤花是什么圖案?” “這……奴才不知道,幾十年過去了,誰還記得?” 季時傿若有所思道:“不過你說的這事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何暉訕笑道:“將軍,以陛下的性格,他會允許這么恥辱的經歷被所有人知曉嗎?自然知情的能殺都殺,只不過干爹忠心護主,又是心腹,陛下才一直信任他啊?!?/br> “那你又是怎么知曉的?” “奴才以前跟過一個主子,但她后來得罪了李氏被打入冷宮,奴才是聽冷宮里的其他瘋婆子說的?!?/br> 季時傿回想起來,何暉從前不是司樂太監的時候,伺候過好幾名嬪妃,姜緹死后又認了陳屏做干爹,后來還跟肖皇后搭上線,如今為了保命又投靠了她。 “你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墻頭草啊何公公?!奔緯r傿忍不住譏諷道。 何暉臉不紅心不跳地應下,“奴才也是為了活命,良禽擇木而棲不是?” “是,朝秦暮楚,你要是忠心耿耿守好一個主子,也不至于把所有人都得罪,到最后誰都不想保你?!?/br> 何暉臉色僵了一下,隨后又恢復了他慣常的諂媚笑容,背脊彎曲,低眉順目,“將軍,您這話說的,您位高權重自然明白不了我們做奴才的難處,哪怕是侯府墻角的一根雜草也比我這沒了根的狗奴才值錢啊?!?/br> “奴才哪有選擇,不依著主子們的意思做事,侯府的雜草還有高墻給它遮風避雨,奴才呢?想要活命靠得不就是大人物的一點恩賜么?!?/br> “你不是人?”季時傿反問道:“縱然身份低微,難道連做人的根本都忘了?你就沒有自尊?為什么要和肖頃合謀,你知不知道張兆林因為你們的陰謀家破人亡,他的老母親憂困病重,走得有多痛苦?他們不無辜嗎?” “那難道我就活該做奴才嗎?”何暉不知道被她哪句話戳中,忽然仰頭質問道:“如果不是家里沒錢我會選擇凈身入宮,做一個不男不女的太監嗎?自尊?我連完整的人都不是,我要什么自尊?偌大的皇宮,哪個主子不是動動手指就能碾死我,皇后兄妹逼迫我,作何選擇由得了我嗎?” “將軍啊,您是貴人,錦繡叢里長大的貴人,您可以說氣節,說尊嚴,可奴才呢,我只是想活命,我有錯嗎?” 季時傿頓時哽住,張了張嘴,被這一連串的話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世道,人命比草賤,氣節卻如吹不滅的炬火,雖微弱潦倒,卻以一種固執的方式自我燃燒,季時傿敬重氣節,卻在此刻,第一次在一個卑賤的奴才身上,感受到了炬火燎原下,也在茍延殘喘的弱小螻蟻,他們卑微的顫栗。 等吼完何暉的臉色才猝然發白,短暫的發泄之后恐懼驚慌便鋪天蓋地地涌上心頭,地位的天差地別永遠是壓在脊背上最沉重的東西,叫下面的人怎么也直不起腰,“將、將軍……奴才說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一邊說一邊扇自己巴掌,頭磕得鮮血直流,季時傿別開目光,緩了緩心情,沉聲道:“夠了!” “將軍……” “我現在不會動你,我會讓人好好給你養傷,但你犯下的錯,我不會因為你有苦衷就對你姑息,你欠張少卿和他母親的,你必須還?!?/br> 季時傿輕輕拋下一句話,不顧何暉在后面的哀求,轉身合上了密室的大門。 而恰好梁齊因正跨過門檻走進博文館后院,白既明前段時日說要離開京城,梁齊因念著舅甥情分,還是去送了一趟他。 “你舅父走了?” 梁齊因語氣平靜,“嗯,乘船走的,走之前把官也辭了,事到如今,估計以后不會再見了,也不想再見了?!?/br> 季時傿拉住他的手指,其實她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何暉剛剛的話讓她很難受,但她說出口卻是安慰的話,“沒關系,你還有我呢?!?/br> “我知道,阿傿?!绷糊R因低頭蹭蹭她的頸窩,“你不用強撐著安慰我,我知道你最近很累了,你可以歇歇的,我一直在這兒?!?/br> 季時傿松開手,指了指屋檐下的臺階,“那你坐下?!?/br> 梁齊因面露困惑,卻還是依言撩袍彎下腰,只是因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背部有些僵。 “背彎下點兒?!?/br> “哦……” 梁齊因肩背松弛下來,手搭在膝蓋上,接著季時傿便挨著他坐下,偏頭靠著他的肩膀。 “你給陛下畫完畫了嗎?” “畫完了,已經送進宮了?!?/br> “嗯,畫的什么?” “山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