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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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傿精神緊繃了一晚上,這會兒實在沒什么心情再同他客套,轉身拉過梁齊因的手,“我們走吧?!?/br> 梁齊因從裴逐身上收回目光,側頭溫聲道:“好,我們回家?!?/br> 二人并肩離去,十指緊扣,裴逐面無表情地看了幾眼,轉身將手里的絹帕隨手一丟,扔進了湍急的護城河中。 馬車內底座下燒了炭火,車廂內暖烘烘的,行動間又在微微晃動,季時傿靠著車廂閉目養神,半晌聽到梁齊因問道:“阿傿,方才裴懷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季時傿睜開眼,將今晚的事情簡單地同他說了一遍,梁齊因越聽臉色越白,到最后拉住她的手急道:“你怎事先不同我商量,若是今日沒有戚閣老幫你說話的話,你知不知道陛下真的會罰你?!?/br> 季時傿憤然道:“我就是氣不過,憑什么他們做了那么多事還好好地坐在那兒而你卻不行,你忘了,我早就同你說過,我一定能讓你像張尚書,申行甫他們一樣,入朝為官,整肅綱紀?!?/br> 說罷哼了一聲,“反正我也做了,你不樂意也不行,明年你要是讓我丟臉的話,你就收拾包袱從侯府走人吧?!?/br> 梁齊因怔然,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能握著季時傿的手,彎下身,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緩了片刻,才開口道:“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失望的。只是……你是什么時候和殿下他們商量好的?!?/br> 季時傿解釋道:“在中州,你生病的那幾日,我和殿下商量過該怎么讓你入朝,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也是今夜忽然想到,或許可以用那幅畫開個頭?!?/br> “我實在是吵不過他們,還好有戚閣老幫我說話,就是連累了廣白,害得他被陛下責罰了?!?/br> 梁齊因抬起頭,“明日我去探望他?!?/br> “我也去吧?!?/br> “如今盯著你的人太多,你還是避避嫌,讓我一人去便好?!?/br> 季時傿“嗯”了一聲,又想到其他的事,“對了,今夜也確實是沒料到,陛下杖責的那幾名官員,我現在細細想來,那好像都是肖頃的門生啊?!?/br> 文官被杖責,好臉面的就會自己辭職歸鄉,那幾個人基本算是回不來了。 “看來端王殿下和肖尚書吃了一晚上的鱉?!绷糊R因笑了一下,“怎么辦阿傿,他們怕是要氣死了?!?/br> 季時傿冷哼一聲,“氣死了才好呢。還有,秋霜怎么樣了?” “找了大夫給她醫治,死不了,另一個丫鬟沒找到,不知是死是活。另外我派人去了一趟陳府,陳太醫已經死了,他們下手很快?!?/br> “何暉沒再說什么吧?” “沒有?!?/br> 問完了該問的,季時傿又陷入沉默,小車顛簸,燭火搖動,她眼里的光亮也是忽明忽滅,大半張臉陷在陰影里,安靜下來之后,被她刻意壓抑了大半夜的悲痛又重新席卷而來。 只是她已經經歷完最初的痛徹心扉,現在回想起來,居然可以平靜地剖析起許多事情。 當年季瑞所言,建造別莊所耗費的白銀數以百萬計,這筆錢絕對不是蔣恢臺可以承擔得起的,所以背后與季瑞合謀的一定另有其人。 別莊在后來被查封后也充了公,最后成了一處皇家別苑,成元帝有兩年夏天倒是會去那避暑。 那一年什么地方會用到如此大的開支?成元二十年發生了三件耗資巨大的事情。一個是年初的時候成元帝想要在綿山建行宮,一個是上半年中州水患撥款賑災,另一個就是下半年的戰亂。 賑災的錢款無疑都被肖頃盧濟宗等人吞沒,他們不會舍得把錢掏出來用作陷害鎮北侯,因為這筆錢最終會充作國有,落不到他們自己錢囊里,更何況當時端王還有求娶她的意向。 而戰亂又發生在父親已經死后,所以也能排除,那這筆錢就只能是從建行宮的錢款里挪出來的,看來還得去找裴逐問清楚,當年建造行宮是否有超支。 總之不管是什么樣的結果,她自己心里已經有了幾分差不多的猜測。 梁齊因見她神色凝重,怕她還在因為何暉的話胡思亂想,捏了捏她的手,輕聲道:“阿傿,你在想什么?” 季時傿回過神,如實道:“過幾日我得去找一趟裴懷遠?!?/br> 梁齊因目光凝住,怔愕道:“為、為什么?” “別瞎想,只是去問一些事?!奔緯r傿拍了他手背一下,“跟我父親有關,我有點想法想去證實一下?!?/br> 梁齊因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哦……好?!?/br> “誒,差點忘了說,陛下讓你給他畫幅畫,便算是謝恩了?!?/br> 梁齊因依言道:“我知道了?!?/br> “阿傿?!?/br> “嗯?” “徐大夫給你制了新的安神藥,是根據你的體質調配的,只是她說你從前受寒嚴重,想要調理到與常人一樣,很難?!?/br> 季時傿抿緊唇,隨口道:“我明白,不能有孕罷了,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梁齊因抬眼看了看她,握緊她的手,溫聲道:“自明日起,我便時時守著你,陪你將身子調理好?!?/br> 季時傿眉心抬起,盯著他道:“怎么,你是想要小孩?” “……” 梁齊因啞然了片刻,忽然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我哪有這個意思,氣血不足傷的是你的身體,手腳冰涼不說,更會時常腹痛難忍,我說陪你調理,是不想你以后總難受,跟孩子不孩子的有什么關系?!?/br> “哦?!奔緯r傿摸了摸額頭被他碰過的地方,“是我想錯了。不過既然說到這個,那你喜歡小孩嗎?” 梁齊因頓了頓,“談不上,我只喜歡你,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孩子什么的,也是因為你我才會愛屋及烏,所以有沒有對我來說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有,我也會因為那是你的血脈,而盡全力去做一個好父親?!?/br> “這般?!?/br> 季時傿點點頭,這話說得還挺深得她心。 梁齊因又問道:“阿傿,那你呢?” “我啊,拉倒吧,我自己都混成這德行了,干嘛生孩子讓她遭罪?!?/br> 她話里滿是自嘲之意,待梁齊因不滿地看向她,捏著她虎口的力氣加大了些,季時傿才認真道:“說實話,我想象不出來我做母親是什么樣?!?/br> 梁齊因順著她的話思考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點難以想象。 “不過如果有那一天的話,我希望四境已經安定下來,世上不會再有戰亂,百姓得以安居樂業,那么她的一生都在見證自己的國家逐漸強盛,既不至樂而忘憂,也不必顛沛流離?!?/br> 季時傿柔聲道:“那或許是我能送給她的,最好的見面禮?!?/br> 梁齊因望著她,目光深深,半晌道:“一切都會變好的?!?/br> “是,一切都會變好?!?/br> ———— 十月,秋風蕭瑟,白露為霜。 北地開始大面積下雪,草地積雪深深以至膝彎,邊陲小鎮的游民不得不停止了放牧,棚子下厚重的草木越堆越高,卻仍舊抵御不了早冬的突襲,漸漸有牛羊開始受凍死。 繁華的都城內已經有許多賣炭翁游走在街巷,內廷太監們正在給各宮分發炭火,北地獻上的狐皮毛絨經成元帝過目后,賜給了肖皇后等受寵的嬪妃們。 暖閣終日熱氣熏騰宛若夏季,冬日無甚趣事可以用來打發時間,太后壽誕請的那些戲子便一直養在宮里,每日供各宮主子們觀賞取樂,也算閑適。 京中近來掀起了一股熱潮,也是從壽誕那夜之后開始的,無數文人才子,爭相從西洋商人那里代購“叆叇”。因其質若琉璃,光滑易碎,配戴者極須注意儀態,使得人平添一種斯文端方的氣質,再者價格昂貴,更像是一種另類的身份象征,便漸漸在世家貴族中流行起來。 梁齊因時隔多日回到慶國公府,如今找他求畫的人數不勝數,他基本能回絕的都回絕了,除了成元帝的實在推脫不掉,但梁齊因也不想費功夫特地給他畫個什么,便打算到書房隨便挑幅少年時的畫作送進宮去。 這一入后院,便迎面撞上了一個他從未在府上見過的女人。 不是中原人的長相,眼窩深邃鼻梁高挺,顴骨也高,頭戴輕紗,兩耳掛著夸張華美的耳墜,赤著腳,纖細的腳踝上系著金鏈子,走起路來鈴叮作響。 那人也似乎不太懂中原的禮儀,見到他什么也不說,掩唇笑了一下,便倏地跑開了。 梁齊因匆匆瞄了一眼,隨口向旁邊的陶叁問道:“方才走過的是誰?” “哦那個啊,是國公爺前段時日新納的十三姨娘,好像是個胡人?!?/br> 作者有話說: 第108章 溺愛 十月初四, 都察院申行甫等人同六科的幾名給事中聯合上書請求成元帝廢立太子,成元帝準允了他們的奏請,五皇子趙嘉鐸被褫奪東宮太子之位, 另立為慶王,即日前往麓原封地。 趙嘉鐸無令不得離開麓原,而他的生母李貴人則終生被囚禁于偏殿,母子倆再無可以相見的機會, 另七公主趙嘉樂則改由生育九皇子的茹嬪養在膝下照顧。 關于李氏的祖地江南的田產房屋以及產業,因為數額龐大, 成元帝打算差人去清算, 趙嘉晏上書過一次被駁回, 端王門下的幾個官員也在躍躍欲試。 如今朝中成年的皇子里,除去身有頑疾或早就至封地成家立業多年不歸的皇子外, 只有端王趙嘉禮和楚王趙嘉晏。廢太子一走, 朝中風向統一, 畢竟端王生母是皇后,舅舅是尚書,而楚王什么都沒有,慶王剛離京沒過幾日就有人陸續開始請立新太子。 由于太后的壽宴辦得很好,負責壽宴的肖皇后與端王被重賞,端王雖還不是太子,實則與太子已經別無二致, 只是還差一個名分,而這個名分也必定會落到他頭上。 端王黨正是確信這一點, 近來才越發囂張, 他的黨羽也已經排擠趕走了許多人。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哪怕成元帝先冊立了慶王為太子, 趙嘉禮也是他最疼愛的兒子。 因為當年成元帝還是太子時,貴妃兄妹逼宮,滿宮上下血流成河,端王就是那個時候出生的,還差點被貴妃心腹摔死。他五歲前正是成元帝踐阼之初最艱苦的幾年,所以成元帝便格外地疼愛他,哪怕端王在春蒐時曾經犯下了坑殺兄弟的大錯,成元帝也只是將他禁足而已。 至于究竟讓誰去江南,以及新政到底要不要實行,成元帝至今一直沒有表示過一個明確的態度。 又是一月初,成元帝照例要去文華殿檢查眾皇子的功課,如今在文華殿講課的有肖頃,戚方禹,譚桐等人,有時裴逐也會來。 九皇子經歷過上一次的罰跪之后,本就體弱多病的身子日漸消瘦,茹嬪每日悉心照顧左右。大概是當時被君父訓斥受了驚,九皇子雖然病好了,人卻如同得了癡癥,不僅說不出成句的話,還整日流口水。 茹嬪每日以淚洗面,照顧自己兒子都照顧不來,哪有時間去管成元帝丟到她面前的七公主,更何況她的生母還是過去寵冠六宮,素來囂張跋扈的李氏,便更加看到她就心煩。 因而如今,七公主連被送去文華殿偏殿由女官教導的機會都沒有了。 八皇子的伴讀李顯死后,過去教導他的大學士也被牽連革了官職,后來便由戚方禹教導他,畢竟名師出高徒,八皇子的文章內核日漸邏輯縝密,流暢深遠起來。 “這篇文章寫得很好?!?/br> 成元帝頻頻點頭,一向嚴肅冷漠的眸子里竟隱隱露出幾分欣慰,“還會引經據典,這都誰教你的?” 八皇子如實道:“是戚閣老?!?/br> “嗯,不錯?!背稍坌那轭H好,笑道:“朕這些時日忙于政務,一直對你疏于管教,而你卻不曾松懈,甚至較之從前有了很大的進步,朕甚感欣慰,你想要什么樣的賞賜呢?” 哪怕是想要出宮玩,成元帝此刻都能答應他,然而八皇子卻行禮道:“兒臣不要賞賜?!?/br> 成元帝面露詫異,“為什么不要?” “因為習文修身,本就是兒臣應該做的,兒臣只是做好了我該做的事情,這是本分,不應求賞賜?!?/br> 不管這些話是他自己想的,還是他的母親為了討他開心教兒子說的,至少在這一刻,成元帝作為父親的心確實被這幾句話取悅,他稱贊道:“不愧是朕的兒子,既然你不要賞賜,那朕便賞你的母妃,是她為朕生了個好兒子?!?/br> 八皇子跪下來,“兒臣懇請父皇收回成命?!?/br> “這也不行?” 成元帝有些惱了,三番五次被駁,他面上有些掛不住,剛剛還在感慨父慈子孝,現在就覺得八皇子小小年紀鉆研人心,實在可恨。 誰知八皇子竟道:“父皇,父不嚴,子如何成人?倘若父皇今日賞賜我,名利誘人,兒臣心智未堅,日后行事必先以利往,而忘今日讀書之初衷,此非兒臣所愿,亦愧對父皇期望?!?/br> 成元帝神情愣住,下意識道:“若朕對你疏于親近,而重之嚴教,你難道不會怨朕嗎?” “不會,老師說過,‘雖日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兒臣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自然不會怨恨父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