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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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元帝果然有些動搖,道:“肖愛卿,這些事尚未定論,你先起來吧?!?/br> 這時一直沉默的張簡道:“陛下,罪奴先前便已招供?!?/br> 肖頃道:“張侍郎,難道僅憑一個低賤的罪奴之言,就可以隨意給皇子定罪嗎?” “這般斷案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張簡拱手道:“下官并無此意,但兩件事情都跟端王殿下有關,微臣認為,在孫指揮使到來前,端王殿下都具有很大的嫌疑?!?/br> 說到孫瓊飛,先前派下去傳他的人竟遲遲沒有回來。 趙嘉禮一時有些心慌,下意識側目去看肖頃,卻見他仍是一副如常的泰然之色,趙嘉禮松了一口氣,心里平靜了些。 舅舅總有辦法為他擺平這些事。 然而這個想法剛冒了個尖,外面便忽然傳來了小女孩的聲音,李貴妃立刻抬起頭,道:“是嘉樂?!?/br> 成元帝怔道:“嘉樂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就寢了嗎?先讓她進來?!?/br> 陳屏立刻掀開簾子,七公主在乳母的牽引下走進來,跌跌撞撞地往成元帝與李貴妃的方向跑去,奶聲奶氣道:“父皇,母妃?!?/br> 不知道為什么,肖頃忽然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剛剛還泰然的神色裂了一條細微的縫。 成元帝將七公主抱在膝頭,蹙眉看向乳母,厲聲道:“你是怎么照看公主的,為什么公主到現在還沒有就寢?” 七公主的乳母是個圓臉面善的婦人,聞言頓時驚恐地磕頭道:“回稟陛下,七公主原本已經睡下了,但一炷香前不知道為什么,外面有個女使尖叫了一下,公主被驚醒了。醒了之后不見貴妃娘娘,便鬧著要找母妃,奴婢沒辦法,這才……求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 “被驚醒了?” 李貴妃面色一白,擔憂地看向七公主道:“嘉樂,沒被嚇著吧?” 七公主囁嚅著嘴唇道:“母妃,好嚇人,嘉樂怕……” “怎么回事?”成元帝拍了拍七公主的背,看向乳母道:“是哪個宮女,拖出去杖斃!” “父皇?!逼吖髯街稍鄣拇笫?,怯生生道:“帳外,有個大黑影,我看到一個jiejie被拖走了?!?/br> 聽及此,肖頃霎時心一沉,立即抬頭道:“陛下,七公主受了驚,不宜再勞神,還是讓乳母先帶下去休息吧?!?/br> 季時傿捕捉到什么,反駁他,“肖尚書,您剛剛沒聽見乳母說嗎,七公主鬧著要找母妃,小孩受了驚想找親近的人,你現在讓七公主回去,她豈不是會更不安害怕?” 李貴妃道:“是啊陛下,將軍說得對,您瞧,嘉樂的臉都嚇白了,還是讓妾來照看吧?!?/br> 成元帝低頭看了一眼七公主一向紅潤的臉色好像真的有點白,便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先帶嘉樂下去?!?/br> 李貴妃牽著七公主往外走,誰知還未走出營帳,先前派去找孫瓊飛的人便突然回來了。 為首的太監瞳孔震顫,連滾帶爬地撲在地上,磕磕絆絆道:“陛下,指揮使大人他、他他……” 梁齊因溫和一笑,“公公,你莫急,有話慢慢說?!?/br> 那個太監苦著臉,道:“指揮使大人他……死了!” 趙嘉禮跪著的身形一顫,不可置信道:“你說什么?!” “并且他、他……” 簾外又有人喊道:“啟稟陛下,梁統領求見!” “又來一個?!背稍垡Я艘а?,“沒完沒了了還,讓他進!” 梁齊盛輕甲在身,一進來便行禮道:“回稟陛下,司廷衛在巡夜時于定風泊發現一名欲意輕生的宮女,觀其衣冠不整,審問之下此宮女說她是伺候七公主的女使,今夜輪到她當差,夜半解手回來時被人拖走□□,一時想不開便打算跳河輕生?!?/br> 成元帝緊了緊手指,冷聲道:“是誰?” 梁齊盛回道:“南衙禁軍指揮使,孫瓊飛?!?/br> 先前那報信太監的后半句也落了地,“太醫驗了,指揮使大人是死于脫癥?!?/br> 季時傿一時沒聽懂,脫口而出道:“什么是脫癥?” 張簡是吏員出身,早先在地方衙門任職,見慣了各種尸體,聞聲解釋道:“就是俗稱的‘馬上風’,吸食過量情藥或者行房事不當會導致這種情況的發生?!?/br> 李貴妃一聽,連忙捂住了七公主的耳朵。 成元帝臉黑得不能再黑了,“張卿?!?/br> 張簡被突然點名,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嘴快在御前失儀,急忙跪下來請罪。 成元帝臉色陰沉,伺候公主的女使被直屬于他的禁軍□□了,孫瓊飛還有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嗎? “孫瓊飛是哪種?” 太監道:“都、都有……” “你不是說只是喝酒嗎!” 成元帝抓起一旁的茶盞,猛地擲向趙嘉禮,趙嘉禮不敢躲,身子被砸得一歪,額角瞬間有鮮血滑落。 “父皇,父皇,兒臣沒有,兒臣真的沒有??!” 事態即刻傾轉,李貴妃原本摟著七公主,忽然不知怎么,身形一晃,竟直挺挺地往一側倒去,季時傿眼疾手快地撈住她,驚道:“貴妃娘娘,您怎么了?” “母妃!母妃!” 那全程不知所措,瞠目結舌的太子疾沖過去,李貴妃見狀一把抓住他的手,淚眼朦朧,聲聲泣血道:“兒啊,母妃一想到當年差點再也見不著你,母妃的心里,就跟針扎般的疼!” 說完望向成元帝,涕淚不止道:“陛下,求您為我們母子倆做主??!” 李貴妃白衣素面,眼尾痛紅,像是一陣風就能刮跑似的,這樣的人最能激起像成元帝這種強硬自負的男人的憐惜欲,成元帝命令太子道:“快把你母妃扶起來!” 李貴妃這一出巧妙地提醒了眾人,端王身上還不止涉及了這一樁案子。 張簡立刻出聲道:“陛下,依罪奴所言,端王殿下還涉嫌殘害同胞兄弟,暗殺京中勛貴!” 趙嘉禮人已經嚇傻了,肖頃跪倒在地,一連磕了好幾個頭,“陛下,端王殿下絕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他是被冤枉的,求陛下明鑒,求陛下明鑒!” 趙嘉禮被這一聲喊得回過神來,一腳踹上陸定的心窩,目眥欲裂道:“你這狗奴才!就因為我責備了你一句,你便記恨在心這么報復我?父皇,你相信兒臣,兒臣是被冤枉的,這個奴才曾經犯了錯,兒臣只是斥責了他便惹得這般報復,其心可誅,他罪該萬死??!” 那邊亂做一團,梁齊因這時微微低下頭,與那一直被五花大綁著的陸定對視上,輕聲道:“是啊,要是真有什么冤情,可得趕快查清楚,不然冤枉了好人怎么辦呢?!?/br> 陸定剛剛被趙嘉禮狠狠一腳踹得頭昏眼花,好不容易眼前清明了又突然被梁齊因那笑里藏刀的眼神嚇得一怵。他終于明白了梁齊因當時的意思,走到這一步,他就是一個死棋,橫豎都是死,端王剛剛輕易就舍棄了他,再這么下去,所有的罪名遲早按在他身上。 與其死,不如拉一個墊背的,勞心勞力,最后想要他背鍋,想得美! “陛下!” 陸定四肢被捆,跪都跪不穩,匍匐在地,臉部挨蹭著地面,聲嘶力竭道:“陛下,端王殿下說謊,是他指使奴才驅使野獸殺害太子,也是他怕事情暴露,讓我想辦法除了太子身邊的眼線阿滿滅口!奴才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只求將這些說出來之后能有一個全尸!” 肖頃憤然道:“狗奴才,端王殿下豈是你能攀咬的!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嗎?你可有證據???” “我有!” 季時傿揚聲道:“我目睹過端王殿下身邊的內侍王簡給罪奴陸定賞錢,我還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便有關阿滿之死!” 趙嘉禮一抖,臉上血色霎時褪了個干凈。 成元帝站起身,緩緩走至趙嘉禮身前,“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父皇,兒臣、兒臣……” 話還沒說完,成元帝便忽然抬腳重重地踹在趙嘉禮身上,勃然大怒道:“逆子!” “陛下!陛下!”肖頃再次叩首道:“眾口鑠金,積非成是,端王殿下如今就算有一百張口也辨解不了了。既然連季將軍都來指認殿下,那我們真的再沒什么好說的,臣先前講過,若殿下有罪,臣也難辭其咎,求陛下一并懲罰微臣吧!” 聞言梁齊因臉色冷下來幾分,肖頃這簡單的幾句話無意間便讓這件事情玄妙起來,成元帝生性多疑、剛愎自用,他聽了這段話一定會想季時傿為什么突然要指認端王。 哪怕本來就是端王有錯,季時傿反擊,在他眼里也變成了黨爭,求同伐異,更何況季時傿曾經真的以命相救過太子。 果然,成元帝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道: “來人!” 梁齊盛推手道:“臣在!” “即刻將端王遣送回京,禁足于東華殿,待春蒐結束后再行處置!” “是,陛下?!?/br> 梁齊盛接了旨,指揮下屬一起將端王押了出去。 張簡立在一側,意識到成元帝這么做是不想將這幾件事放在明面上處理了,那便意味著端王不會受到什么實質上按律法應受的處罰,盡管他陰毒算計,做了這么多錯事。 他本來就是直言不諱的性子,看不慣一切脫離律法之外的事情,剛要諫言,便驀地看到對面的梁齊因朝他搖了搖頭,神情嚴肅。 作者有話說: 我是邏輯漏洞怪,大家湊合看看。 第60章 吻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之前見證過梁齊因三言兩語攪弄人心的場面, 張簡下意識地依從他的意思,止住了想要開口的沖動。 端王很快被帶了下去。 李貴妃抱著太子正在哭泣,給人一種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戶部尚書肖頃和端王一起被帶下去了,成元帝臉色陰沉,手指捏著眉心,長久的沉默, 使得整個帳中透著一股詭異且滲人的安靜。 半晌,張簡才忍不住開口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陛下, 這個罪奴該怎么處置?” 既然不能聲張, 那陸定也不會按照律法懲處了,成元帝凝視片刻, 想到先前這罪奴告發端王之后說了祈求留一個全尸, 成元帝擺了擺手, 隨口道:“毒酒吧?!?/br> 張簡頷首行禮,讓人把陸定也拖出去了。 李貴妃哭了一會兒安靜下來,七公主從她懷里掙出,她并不知道自己簡單的幾句話產生了多大的影響,仍舊天真爛漫,粉嫩的雙手拉了拉季時傿的袖子,道:“jiejie, 明日你還能帶嘉樂去騎馬嗎?” 季時傿一愣,下意識瞥了一眼成元帝的方向, 而后才蹲下身來, 盡量與七公主平視, 溫聲道:“公主, 您還太小了,騎馬很危險?!?/br> “像上次一樣,jiejie抱著嘉樂也不行嗎?” 季時傿有些為難。 未等到她開口回答,成元帝便道:“時傿,你與嘉樂的感情看上去很好?!?/br> “不陛下……” “是啊?!崩钯F妃打斷季時傿的話,笑盈盈道:“嘉樂這孩子最近總鬧著要找將軍呢?!闭f罷拉住七公主的手,輕聲哄道:“傿jiejie很忙的,嘉樂不要總去煩她?!?/br> 季時傿一時惶恐,怔道:“公主想要什么,微臣自當盡力……” “嗯?!背稍垡姞畛谅暤溃骸凹螛芳热幌矚g你,你便多陪陪她?!?/br> 季時傿抿了抿唇,皇帝都這么說了,她只好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