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253節
打破看似和諧氣氛的人是王大濤,身后跟著一個平子真。 “不是,這事沒辦成啊,咱們還不能盲目樂觀?!彼聪蚱阶诱?,“老平,你說現在怎么辦?” “我哪兒知道,我就是來出個差,開個墓,墓開完了我就回去交差?!逼阶诱鎸ρ矍鞍l生的一切看似毫不在乎,“你們這些人慢慢相聚,我先回去了?!?/br> “且慢!”鐘言將他留住,“現在您是我們當中最厲害的傀行者,可不可以留下和我們一起對付潘曲星?” “那個潘曲星就這么厲害?”平子真思索后問。 “不,他不厲害?!辩娧該u搖頭,“但我覺著是他背后的人厲害。他當年只是一個凡人,怎么會鎮壓我的陣法和離魂術呢?現在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我,他的法陣根本鎮不住我,但離魂詭術仍舊厲害。我擔心的是他背后的人。還有心方寺到底怎么回事?不化骨又在哪里?” 小翠連忙給大少奶奶解疑:“心方寺便是當年的隱游寺啊,那時不知為何寺里燒了好大一場火,但清慧住持以身滅火,保住全寺和山下百姓,所以有了金身。但是寺里的牌匾被燒毀了,那些僧人便說一切隨緣,既然牌匾只?!姆健?,從此便叫這個?!?/br> “清慧……成佛了?”鐘言和飛練對視一眼,同時驚訝了。 元墨小翠一起點點頭。 “居然是他?那潘曲星手里的僧骨必定有一具是他的金身!”鐘言原先還以為是清慧壞事,結果完全猜錯,“不化骨會不會就是佛骨?那另外一具僧骨又是誰……” “當年寺里一定發生了大事?!憋w練記起那個和尚的樣貌,他的名字叫清慧,可是卻以愚笨出名。但最后成佛的人居然是他。 飛練再次深想:“徐長韶說過,他在隱游寺里見過水鬼小師妹,為他念經的許多和尚也死了。朱禹也是寺里找來的,柳筎說柳家也經常去拜佛,拜佛后便有了那些歪心思,處心積慮安排女兒嫁給秦家,現在心方寺又四處作亂,拿活人做離魂試驗……當年我身子不好,沒空去驗證這些,現在想想這絕對是寺里有人對咱們不利。清慧既然能成佛就說明肯定不是他,那還能有誰這么恨我?” “能恨你什么?你當年只是一個病秧子,活著都難?!辩娧宰屑毣叵?,隱游寺就是心方寺,可見幕后的始作俑者肯定是寺中人。但秦家沒有和寺里的人結怨啊,秦守業又是個虔誠禮佛的人,兒女還時不時上山吃齋。 “不對,這里頭絕對有咱們還不知道的內情。一定有一個咱們都沒想到的信息差,潘曲星在前,那個人就藏在信息差的后頭。咱們只看到其一,看不到其二,所以不占先機,處處被動?!辩娧远伎彀涯X漿子想沸騰了都沒想到要點,忽然他看到余骨用一種很不對勁的眼神看了過來。 一個不怎么妙的預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該不會我還得死一次吧?”鐘言立馬問。 余骨點了點頭:“我是算過,你體內還有東西呢?!?/br> “不是,我師祖又不是套娃,怎么可能還有那么多?”飛練才不管那套,上輩子小言為自己落淚泣血,這輩子說什么都要圓滿,不能再死了。 “唉,我就知道,你用那種眼神一看我,我就知道還得再來一回。不過我現在已經五個鬼了,再放出來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駕馭,萬一和鎮墓獸似的不就糟了?”鐘言現在已經將這事看得很淡,死了那么多次他都成習慣了。 “但是,我也想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機緣巧合下吃掉了那些惡鬼?!辩娧詰B度一轉,“以前我以為自己是餓瘋了所以誤食,但現在看,每一個都是我有計劃吃的,仿佛是特定菜單?!?/br> “你再放出來一個,就和我一樣是六級傀行者了,你可要想清楚啊?!逼阶诱孢@會兒勸道,“六級傀行者可不是那么容易當的,你先別想著駕馭惡鬼這回事,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萬一你在這里瘋了可沒人救你?!?/br> “這事……需要從長計議?!憋w練點了點頭。 “不能從長了,潘曲星一定會再次下手,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辩娧灶┝艘谎塾喙?。 余骨已經提前掐破了指尖,鮮血滴落瞬間他睜開雙眼:“此法可行,我看到了一些畫面……咱們都會活著離開?!?/br> 那就行了,鐘言取出衣袖里防身用的匕首,在飛練還沒反應過來時捅進了自己的心窩。 然而這一次,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墜入餓鬼道。 檀香味濃厚,壓得鐘言喘不過氣來,他掙扎兩下坐了起來,自己居然躺在佛堂里睡著了。面前有人背向自己,好似在翻閱一本佛經,鐘言一骨碌翻身起來跑過去,直接將他的脖子摟住。 “大和尚,你在念什么書?”鐘言問。 “藏經閣里不讓動的書?!鼻逵螌⒎鹬榉畔?,“你睡醒了?” “早就睡醒了……什么書啊,我也要看……嗝?!辩娧源蚬窌r一不小心打了個飽嗝,“你又給我吃什么了?” “吃你能吃的東西?!鼻逵蚊夹牟徽?,眉心處已經出現了一道紅痕,說明他圓寂的日子快到了。 鐘言不記得自己吃過什么,注意力全在經書上:“……六鬼為‘魍帝’,七鬼為‘終餓’,可滅世矣。這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句預言罷了,不過言兒你記住,一定不可變成終餓。一旦變為終餓便不可回頭?!鼻逵未竽懙嘏隽伺鲧娧缘淖齑?,將一枚卯子放在他的掌心里。 作者有話要說: 飛練:金色賬號正在登陸中。 第207章 【陰】不化骨7 印章一般的卯子,在掌心里沉甸甸。 “你給我這個干什么?”鐘言喜歡他,但不喜歡他給的禮。他的禮都沾了佛性,每一樣都有福祉,就像一次又一次的鐘聲在鐘言心里敲響,提醒著你和他終歸鬼佛兩路。 “這個是……”清游思索,“就當是你我定情之物?!?/br> 定情之物?這樣一說,鐘言立馬收下。他將卯子拿在手中欣賞,上頭是大和尚親手雕刻的銘文:“這都是什么意思?” “你只需要依照來念就好?!鼻逵翁^了解他,自然更知道如何讓他收下。果然,鐘言將卯子塞進袖口里的暗兜,隨后一躺便靠在了他的身上:“我念了又能如何?莫非那是什么傳喚符咒,不管遇到什么不測,只要念出來你就會趕去救我?” 清游用指尖輕觸他的眉心:“你若這樣想,或許也可以這樣說?!?/br> “我不信,若我在幾千里之外,山川之巔,云霄高處,或者萬丈深淵,真有個你死我活的時刻你怎么救我?”鐘言顯然是不相信的,黑色的長發在清游的膝上鋪開,透著些被寵慣了的囂張。 “你只需要念,我自然會出現?!鼻逵畏词肿プ×怂氖滞?低頭時眉心那抹紅痕更加明顯。鐘言就不愿意看到它,伸手要給它抹掉,然而卻被清游阻止了。 “抹不掉,我的時辰快到了?!鼻逵蚊髅靼装椎卣f。 “沒有什么時辰,你不許走?!辩娧院苋涡?“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br> 清游半晌沒有回話,反手將面前那本經書合上了。鐘言以為他會像從前那樣,聽到自己說這些情話就將人推開,他會不承認對自己動心,會避開看向他的眼神,然后用下山修行去冷淡情感,一走十數年。 可是他又會一次又一次地回來,他自己都說了:“言兒是我的心魔,我跨不過去?!?/br> 可這回,清游卻沒有將他推遠,反而拉近。他們在世上最不該有情欲之處沉溺其中,每回歡愉之時直視佛像那雙狹長的佛目鐘言都能感受到一股來自內心的反叛和無視。 你瞧,你們再將他說成佛子又能如何?他為我動心,動情,破戒,破法,他根本就不是你們要的那個人。你們要的只是一個金身,他心里欲望滔天,我回回都能聽到。 這些話多多少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可清游給了他這份底氣。唯一讓鐘言泄氣的便是他有圓寂之時,那是他出生時一位僧人算出來的。那名僧人還說,清游這一世便是成佛命,他本就是佛子,時候一到便會回到天上去。 天上?天在哪里?鐘言有時會望著天穹出神,莫非云彩上頭真有天宮?若是真有,自己將來將天宮門檻兒踏斷,是否就能把大和尚叫下來? 晚上的寺廟格外安靜,鐘言有時都會忘記這里是佛門重地,是自己一個餓鬼不該來的地方。他跟在清游的身后,裝作毫不在意地問:“今日你那小烏龜瞪我,我把它翻過去了?!?/br> “我看到了?!鼻逵涡χf。 “你不生氣了?”這真稀奇,往日大和尚總向著那只烏龜,經常教訓鐘言要善待生靈。 “你又不是想傷它性命,我自然不生氣了。從前我與你生氣是因為你不懂生靈可貴,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你不能因著自己的喜好去改變什么,又去抹殺什么。就好比人來說,你能因為一個人的言語和意念與你不合就取他性命么?你們不是同道人,就妄加論斷么?”清游回過頭問,“自然不行?!?/br> 鐘言下意識地想要搖頭,但是又要顯示出自己的鬼性來?!坝泻尾豢??我會動手的?!?/br> “謊話,你已經不想殺了?!鼻逵蚊嗣念^,“言兒已經懂了?!?/br> “哼?!辩娧钥偸悄敲慈菀自谒媲败浕?。但幾十年的佛經讀下來,他好像確確實實、懵懵懂懂地知道了些東西。 鬼最初是讀不懂佛經的,別說是讀,那上面每個字都像有佛法,用一種正大光明的善來刺痛他的雙目。他不喜歡看,可如果不看便不能跟著大和尚出去修行,最后逼得他一日一日躲在山洞里字字懇讀,慢慢地,竟然看進去了。 他開始不那么喜歡殺生,也覺著殺生沒什么意思。他試著下山助人為樂,雖然有時候不得其法,但貌似也品味出別的不同。真是奇怪,經書居然能讓鬼向善。 “沒有殺心,修仁道,便是修行。你今日一善,怎知幾百年后不會有功德呢?再說我覺著那小龜挺喜歡你,只是你從前總是鬧它,它便記住你了?!鼻逵卫鹚氖謥?,摸著他空蕩蕩的腕口說,“這里還是有些空了?!?/br> “那你倒是給我買啊,山下的鋪子那么多,瑪瑙珊瑚金包銀,翡翠白玉雨花石,隨隨便便買一樣給我戴上?!辩娧脏倭讼伦?,一想到自己已經長大便立馬不噘了。 他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這大和尚當真了。 鐘言太清楚清游認真起來的神情,淺金色的眼眸向下看似隱隱發暗。鐘言有時候看著這雙眼睛便會出神,該是什么樣的慧根和靈性才能有這樣的瞳色啊,清游睜著這樣一雙眼睛落地,怪不得他家人在他落地三天后送入寺廟,一時驚動方圓百里。 誰也不敢養佛子,佛子只能佛來養。 “那好,我送你手串?!逼趟尖夂笄逵伍_口,“只是往后你可要天天戴著?!?/br> “你送我必定戴著,我還要戴到那個和尚面前去炫耀,讓他總想著抓我?!辩娧詺g心喜悅起來,可馬上又問,“你送我這么大的禮,是不是又要我去讀什么經書???” 清游搖搖頭?!安亟涢w你都快讀完了,你連那些奇門異術都看過?!?/br> “那你想我做什么?”鐘言追問。 “我……”清游難得答不上來,但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心里沒有答案。頭頂不知何時飄起小雨,兩人慢慢走進雨水里,清游抬頭接了一把。 “言兒,你瞧?!彼又晁f話,“下雨了你要怎么辦?” “下雨當然穿蓑衣,戴斗笠,實在不成躲到屋檐下頭避雨?!辩娧岳硭鶓數卣f。 “但萬一你身邊沒有蓑衣與斗笠,偏偏又沒有屋檐可讓你避雨呢?”清游將掌心的雨水捧到鐘言的面前,然后在他臉上滴了一滴。 鐘言被冰了一下:“我若隨身帶著蓑衣呢?” 清游搖了搖頭,幫他將臉上的雨滴擦去:“世間沒有常常帶著蓑衣的人,風雨無測,難保你以后會遇上難以招架的時候。這便是我最后要教你的功課,不淋雨是尋常事,而淋了雨,其實也是尋常事?!?/br> “你要記住,風雨只是頭頂過,你堅守自心,憑本心而為,這世上就沒有能傷到你的風或雨了?!?/br> “可若你不小心被雨淋透,哪怕暴雨如注將你淋得七零八落,這也沒什么不對,因為人總會遇上自己無法招架的難題,遇上便遇上,淋透便淋透?!?/br> “但淋過一次便要知道雨水打濕的滋味,不可沉淪風雨?!?/br> “那我要怎么做?”鐘言似懂非懂。 清游說:“我要你學會自己一個人快快地走,從風雨中快走出去。沒有一場風雨能打濕你的一生,走過去就走過去了。待你回頭,風雨還在原處,而你已身在高處。有人相助最好,無人相助也可,風吹雨打過后你要學會拋之腦后,輕裝上陣,然后再往前走?!?/br> “這便是我說的‘強心’,唯有心強,外邪才弱?!?/br> “好吧,往后我試試?!辩娧匀徊辉谝?,順手撈住了他的手臂,“但你在身旁我為何要淋雨啊,你比我高大,往后總能幫我擋著些?!?/br> 清游只是笑笑,沒有接他這句話?!暗任覍⑹执龊镁蜁裨谀强门D梅樹下,到時候你自己去拿?!?/br> 等我將手串做好就會埋在那棵臘梅樹下,到時候你自己去拿……鐘言從昏迷中驚醒,只覺著口干舌燥,頭暈目眩。周圍只剩下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鐘言抬手摸了摸額角,好似有被重擊過的鈍痛。 這里是什么地方?是誰把自己關進來的?鐘言對此完全沒有印象,只知道根本出不去。 因為將自己困在這里的東西太過沉重,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將其推開簡直是妄想,哪怕是百八十個自己也不可能撼動它分毫。然而就在觸碰到它的剎那,頭頂響起了異常熟悉的鐘聲。 渾厚有力,不容置疑,自帶威嚴,天地剛正。 鐘言快要被這鐘聲震暈了,本來就頭疼,眼下頭疼還跟著鐘聲一起震動起來,腦仁里頭也多了一口大鐘似的。但也虧得這口鐘響了,鐘言得以分辨,這不就是山上那口頗有名氣的響魂大鐘嗎? 遇鬼則響,遇人則安,從自己被大和尚救上山這東西就總是敲啊敲的,要昭告天下這里多了一個鬼。 但就是因為知道它的本事,鐘言從未靠近過它。不是不好奇,而是清游多次叮囑過自己不可靠近,這鐘的作用不僅是報響,還可殺鬼。一旦察覺到有鬼在它下方便會落鐘,將鬼死死困住,不困到七七四十九天絕對不能升起。 “那里頭的鬼呢?”當時鐘言才十四歲,嚇得縮在清游的被子里。 清游在蒲團上念經,也不知是故意說得可怖好讓自己害怕還是真的:“沒有多少惡鬼能熬過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后響魂大鐘升起,里頭的惡鬼早已魂飛魄散?!?/br> 魂飛魄散……鐘言打了個哆嗦,他不想魂飛魄散,他想活著! 這便是他頭一個念頭,念頭快速占據思緒讓他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雖說他年幼時被馬仙追殺,可并未真真正正面對過死的可怕,惡鬼不好殺,更別說他是餓鬼,那些馬仙都不一定是好人,遇上自己不一定誰生誰死呢。 可這不一樣,這是絕無僅有、絕不出錯的大法器,就好比自身是火苗,這東西便是那整潭的湖水。鐘言跟在清游身邊久了早就忘記自己害怕什么,眼下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或許他以后能和這口大鐘拼死一抗,但絕不是現在?,F在他的結局只有一個,便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