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骨輪回[無限] 第214節
“真的???” “可不是,你問問方圓幾十里的老人,當時清慧成為住持之時清遠大師的手寫信也被人看過,曾經這里有慧根極好的高僧,走歪了路,沒成佛,這才選中一個根本不入門的小和尚清慧,要的便是他笨拙不懂,更不容易被外邪入侵。佛哪有那么容易啊,你們想得美?!?/br> “這個話沒錯,我聽過,清遠大師就是因為弟子走火入魔才悲痛欲絕,再無顏面見人才隱居深山。我要是清慧住持我一定心生嫉恨,你要我做住持便做,為何又要昭告天下選我是因為笨拙?這叫多少人看不起啊?!?/br> 徐長韶猛然間定住,這些話他是頭一回聽別人說。寺院里的和尚不打誑語,不說閑話,所以他也不曾知曉清慧住持的事,若真是這樣……莫非他妄想成佛而走火入魔了? 他再一抬眼,清慧住持剛好就站在大殿的門口,靜靜地凝視著他。人還是那個人,神色還是莊重非凡,可意味已變,讓人看著心里發毛。 徐長韶趕緊點了下頭當作告別,立馬轉身離開,徑直走向了隱游寺的大門。而在他背后的不遠處,清慧仍舊雙手合十,凝視著他的離開,表情很不自然。 “誰讓你來的?”他忽然說。 一個戴著斗笠的人走到他的身邊,身形高大,披掛著一件破舊的蓑衣。竹編的斗笠下頭有一張慘白的面孔,不是別人,正是秦家后廚的大管事,張開。 “他們已經對這里起疑心了,你打算怎么辦?”張開說。 清慧住持沉思了片刻,低頭往他的小臂上一瞧,上頭有五道抓痕,看著就像是被什么獸類傷到。 秦宅里安穩了一兩天,這會兒快傍晚了,秦瑤帶著一些好玩兒的首飾來看小逸,正坐在院子里頭吃冰碗。她對陳竹白的到來沒什么反應,若是以前必定早早嚇跑,說來也怪,自從自己出去玩過了、見過了,膽量越發大起來,別說見見外男,再讓她自己跑出去都不怕。 她甚至想,不讓女子見外男這說法是不是就是怕她們跑掉,因為沒見過所以更不敢見。但嘗試一步之后便知道男子并非無所不能,也并非都那般高大。 “這個給小逸最合適了?!彼岩粋€金子打的長命鎖給了秦翎,“大哥你收好?!?/br> “這不是你小時候的金鎖么?”秦翎認識這個,“這怎么能行?這還是你百天的時候我親手給你戴上的?!?/br> “所以我要送出去啊,我如今沒病沒災地長到這樣大,說明這鎖很是管用,能鎖住人的福氣和小命。往后給小逸戴上,他也和我一般平安長成?!鼻噩幷f。 “這不一樣?!鼻佤嵩偃茀s,“娘親給你的東西將來便是你的嫁妝,你的嫁妝將來給你的孩兒。大哥不缺什么,過幾日命人給小逸再打一副金鎖就是了?!?/br> “先給小逸嘛,我生兒育女這事還早著呢,再說,大哥你和長嫂日日蜜里調油的,說不準孩子以后還得靠我來帶我來養呢。這禮我先送來,往后小逸隔三差五就得找我過去?!鼻噩庍€是執意將金鎖塞給大哥,然后一溜煙兒找鐘言去了。鐘言正低頭縫制肚兜,如今他的女紅手藝已經初見成果,可以和翠兒媲美。 但是和秦瑤比起來明顯還不成,時不時要小妹幫襯兩下??p得累了,鐘言抬頭一瞧,一抹鮮紅色的身影從院門口一滑而過,如同湖面的一葉小舟,不引人注目,但留下痕跡。 “弟妹?”鐘言趕緊招手,“進來啊?!?/br> 秦瑤聞聲看去,只見二嫂在門外站著,弱不禁風的,可臉上卻一片冷意。她只和長嫂親近,二嫂雖然和她年齡貼近,但太不好相處。 “進來,剛冰了冰碗,一起吃?!辩娧栽僬姓惺?,見她一動不動索性動手去抓她,這才將別別扭扭的柳筎給抓進來。 柳筎進了院還不開口,她不說話,秦瑤也不敢,先給二嫂請了安。 “你怎么來了?熱不熱?”鐘言親熱地問她。 柳筎先是搖搖頭,然后說:“不是你說的嗎?” “???我說什么?”鐘言一頭霧水。 柳筎淡淡地說:“沒事就到你這里來走動。我走動了,現下我要走了?!?/br> 鐘言聽完才覺出怎么回事,敢情她一個人無聊又想找人說話,到了這里又抹不開面子?!笆鞘鞘?,是我說的,你別走,就當陪著小妹說說話?!?/br> “那也好,剛巧我也無事可做?!绷T這才坐下,成了院里唯一一個穿正紅色的人。她是二少爺的正妻,自然穿得,可是卻從未見鐘言穿過,索性又問:“爹和二娘是不準你穿喜服嗎?我聽家丁說你從未好好穿過,一嫁進來就穿素服,你不怕忌諱?” “這有什么可忌諱的,我夫君的命我心里有數?!辩娧越o她一份冰碗,里頭還有玲瓏剔透的冰塊兒,“實不相瞞,秦翎的命數是忌火命,我穿紅色是沖他?!?/br> 柳筎剛喝了一口,立馬問:“等等,他和秦爍的八字差幾刻?” “你別算了?!辩娧灾浪龝?,“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是忌火命,這些沒人和你說?” 柳筎疑慮的神色一晃而過,是個聰明機靈人:“這樣大的事為何沒人告訴我?我日日穿紅,豈不就是沖秦爍?” 她和他并無情緣,只是媒妁之言罷了。但這必定有問題,最起碼嫁入之后會有人提點,將正紅換成淡粉也好。 “這也是我覺著奇怪的地方,秦翎沒人疼也就算了,秦爍的事怎么也沒人在意?”鐘言從桌上挑選了一只玉釵,親手放置在她發絲當中,“你再想想他單名的‘爍’……” 這字本就有火光之意,名字里又有火,怎么都不該落在秦爍頭上,可偏偏給他了。鐘言也是考慮到這個名字才遲遲沒對他動手,因為極有可能背后還有高人。 “看來,秦家的事可不止秦翎一樁呢?!绷T一聲冷笑,“秦翎病重,秦爍隱疾,唯有老三了?!?/br> “可老三目前還未看出有什么事來?!辩娧詣傉f完只見那只大公雞雄赳赳地飛了飛,忽然又問,“你也知曉些非凡的事,可在院里見過白貓?” 柳筎搖了搖頭,還沒說完就看元墨跑了進來,說徐家公子已經在門口了。 “是否要我回避一下?”柳筎問。 “不必了,你也不是外人?!辩娧越o她定心丸,又請人將秦瑤接了回去。不一會兒徐長韶進來,臉色泛白,神色不安,一看便知是受了驚嚇。 秦翎吃了一驚:“你這是怎么了?莫非法事不管用?” “法事管用,但可怖的事也多啊,秦兄有所不知?!毙扉L韶來來回回地將這兩日的遭遇說了,這會兒還提心吊膽,最后兩手一攤,“往后每月再去我可怎么住得下啊?!?/br> “果然是,看來自從響魂大鐘破碎之后寺里就不安分了?!辩娧越o他一盞茶水壓壓驚,“清慧的佛珠呢?” “這里?!毙扉L韶將黑色的佛珠交給鐘言,“可有不妥?” 秦翎也看向那串佛珠,一眼并未看出是什么木料,單單能聞出檀香味。一直以來,他都覺著隱游寺是他們最后的一重保護,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這東西看起來沒什么不妥,你放心吧,沒有不干凈。但是也不是什么法器,別說是驅趕水鬼,就是辟邪都不行,只是尋常佛珠一串?!辩娧缘闹讣饽碇鹬?,木料并不珍奇,“你千真萬確看到小師妹了?” 這也是秦翎關心的事,師妹和師娘的尸首一直沒找到,她們還沒入土為安,也不知能否順利輪回轉世。如今師妹的魂魄居然現身佛寺,莫非又被人煉鬼用了? “應當是?!毙扉L韶咕咚咕咚將整杯茶水喝掉,“就是小師妹,不可能是我的幻象!還有,清慧住持真想成佛的話是不是已經無望了?” “這是他命中注定的事,他有佛緣沒慧根,這輩子只能是高僧?!辩娧赃鹬檎f,“你瞧,他平時所用之物都不是什么寶貝,若真能得道,這東西早就不得了了,已經成為高深莫測的法器。他這輩子只能是一個高僧,圓寂之后不會有金身,不會有舍利子,魂魄無法飛升,只能進入輪回,再世為人,無法逃離凡塵苦惱?!?/br> “若他只是尋常的和尚也就罷了,偏偏他就和成佛差一步??蛇@一步便是千萬步,一便是萬,萬不能越,所以他若有了‘我執’也不奇怪?!?/br> “居然是這樣……”徐長韶往后靠了靠,忽然間,余光里多出一抹人影。他起先還以為是秦瑤,馬上將頭低下,用袖口將自己的臉面遮住免得唐突,可又覺著不對,這人比秦瑤高出一些。 而且秦瑤也不愛穿鮮艷的顏色,那回她穿得是鵝黃色的長裙,裙角繡著蘭花。 “不必遮擋,我是柳筎?!绷T原本躲在屋里沒想出來,不料被他發覺。 “柳筎……失禮失禮,在下徐長韶?!毙扉L韶起身行禮,“聽聞柳四小姐和秦爍喜結連理,才子佳人一段佳話?!?/br> “算不得一段佳話,但目前也不是怨侶?!绷T也行了禮,“聽聞徐家公子一手好琴,不知往后可否有幸欣賞?!?/br> 徐長韶趕忙搖手:“如今不成了,撫琴需要極大的心力,我如今坐一炷香都心力交瘁。兩手發抖怎會撥出絕妙琴聲?已經是不行了。對了,小妹要的東西我給帶回來了。阿旺……” 阿旺拎著兩個食盒,手腕早就酸了,他趕緊往桌上一放,馬上輕松許多。心里卻暗自嘀咕,明明秦家小姐只要銀杏果,誰料少爺一口氣拿了這樣多,吃都吃不完。 “銀杏果子我多拿了些,讓小妹放開吃,吃完我再派阿旺去山上拿?!毙扉L韶聽不見阿旺心里的話,又拉開第二個食盒,“這里頭都是齋菜,不知道小妹喜歡吃哪一道便多拿了些,喜歡吃的往后我讓阿旺再去拿?!?/br> 手腕剛輕松下來的阿旺幽怨地看著自己少爺,又看了看旁邊無所事事的元墨。 元墨歪著頭也看向他,傻呵呵地笑了笑。 “什么小妹?那是我小妹,又不是你的妹子?!鼻佤徇€是聽不得他如此親熱地稱呼秦瑤,“不過我還是替小瑤謝過,其實家里不缺她的吃穿,只是小孩子貪嘴?!?/br> “女孩子喜歡點心也是常事,無礙,無礙?!毙扉L韶說,又看向鐘言,顯然有求助之意,“你說小師妹不會還纏著我吧?她今晚去我府上找我怎么辦?” “這個好說,我給你寫個符紙,暫且讓你避一避吧?!辩娧砸膊辉缚此y受,認真地寫了符紙給他帶走。等他一走,鐘言立馬想起曾經來過的那位玄塵道長,當時他就算出秦翎的師母和小師妹的尸首還在水中。 為何被人偷走的殘尸會出現在隱游寺里呢? 在他想事的時候,秦翎輕輕地到了身后,還未開口,已經先學會了嘆氣:“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br> 鐘言不喜歡聽他嘆息,便說:“你放心,往后咱們不上山就是?!?/br> “可這也不是法子,等過了秋天我又要沉睡,放你一個人過冬又內憂外患,我實在……”秦翎心里著急,“原本我還想著實在不成你帶小逸在冬天上山避一避,現在連寺里都不平安?!?/br> “我們不去,我們就在家里守著你,再說還有我師兄呢?!辩娧缘男睦锓褐岢?,還未分別已經有了不舍之意。是啊,日子過得很快,不久之后就要出伏,然后又是冬天。 再想見到秦翎起來,又要等幾個月,等到明年的驚蟄。 “我不舍得你們?!鼻佤崛嘀氖终f,“真對不住,我未曾盡過夫君之責,凡事都有你擋?!?/br> “又不礙事,誰讓我能耐大呢?!辩娧誀N爛地給他笑了一下,忽然聽到小逸大哭起來。這哭聲很不對勁,連陳竹白都從夢中驚醒。一行人趕緊去瞧,只見正在奶mama許蘭的懷抱中熟睡的秦逸臉色青紫,像是喘不過氣來。 “少奶奶不好了!小公子忽然大哭!”許蘭嚇得一下子跪了下來。 “你先起來,我看看?!辩娧詫⑺銎?,再接過孩子,剛剛貼近小逸就聞到一股酸味。 “這是什么味?”鐘言沒聞過,轉身將孩子抱給了陳竹白。陳竹白來不及整理衣衫,衣衫不整地抱住了秦逸,先貼了貼他的小臉蛋,然后說:“是邪??!” 作者有話要說: 元墨日記: 今天被大少爺針對了10次,被徐家公子的小廝瞪了一眼,我好苦。 第177章 【陽】胡桃魈5 剛被扶起來的許蘭又坐下了,兩腿虛軟無力,語無倫次:“不是,不會的,小公子好好的……小公子沒出去過?!?/br> “你別慌,我知道不干你的事?!标愔癜滋撊醯脦缀醣Р粍忧匾?但還是用盡全力地抱著,“這是邪病,不是你想讓他染上就染上的?!?/br> 許蘭喃喃地說:“怎么會……怎么會……” 鐘言其實也有點嚇住了,不是他膽量小,而是他沒聽說過什么邪病。世間之大無奇不有,饒是他也只能領悟一角,不能全知?!皫熜?這病怎么治?要什么法子?是下蠱還是邪術?你說,只要你說出一個法子來我一定……” “邪病是專門給小孩兒下的病癥,很難治愈?!边B陳竹白都搖頭了,他陪著秦逸的時間最長,現在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小嘴巴旁邊起了一個紅泡,“看著和見喜差不多,很多時候都按照見喜的法子去抓藥?!?/br> “小言你別著急,先聽家兄把話說完,別著急?!鼻佤岱鲎$娧?,生怕他悲傷跌倒,“除了弟妹、徐長韶和阿旺,咱們院里也不曾進來什么人啊。更沒有人接觸過小逸,怎么會投毒讓他中邪?” “這東西古怪得很,和小孩子的眼神明亮有關系?!标愔癜酌匾莸念~頭,酸酸的味兒又開始飄散出來,像什么極酸極酸的果子,“想要下邪病的人不需要接觸孩子,只需要讓他們‘看見’?!?/br> 話音未落,秦逸又一次在陳竹白的懷中哭鬧起來,小小的臉蛋因為呼吸不暢而憋得青紫。他的兩只小手無助地抓向前方,陳竹白趕緊將自己的頭發塞給他。 聽到孩子哭,鐘言的眼圈瞬間紅了,雖然不是他親生可他一直將自己當作小逸活著的這個“娘親”?!皫熜帜憧煜胂敕ㄗ?,實在不行將這邪病轉到我身上來,我不怕,別讓他受這個罪?!?/br> 陳竹白眼中也有了淚花,看向秦逸的時候溫情,想到他的病痛又變成了無法解恨的陰冷。種種情緒交雜,他和鐘言一樣終歸是人不成人,鬼不成鬼。若只是鬼,他們便不會生出憐憫之心,無心無德地活下去。 有情總要吃苦頭的,反而成為了他們的困境。 “我要是有法子,早就把他的邪病引到自己身上來了,也犯不著你受這份苦?!标愔癜撞亮瞬裂畚?,又逗了兩下秦逸,“肯定是身上有邪病的人讓他瞧見了,或者那都不是人。孩子的眼神明亮,瞧見了就特別容易中邪病,有些只是哭鬧驚恐,或大睡幾日如同三魂六魄分離,休養幾日也就罷了?!?/br> “如果幾日之后還不見好,便可請個馬仙,助邪病快快遠離。所以自來就有‘小孩兒天黑不出門’的說法,就是怕見到不干凈的東西?!?/br> “只能是找到下邪病的那人,才有可能救小逸一命?!?/br> 師兄都這樣說了,鐘言便知道自己也找不出其余的法子。兩人同時低頭,秦逸嘴邊的那個水泡像是要破了。 “我只能暫時用法術拖住病痛,但也不是上上之策,否則小逸今晚必定過不去了?!标愔癜讍问纸Y了一個法印,隨后竹葉的清香飄滿全屋,如同輕柔的手撫摸秦逸受傷的臉蛋。秦逸頓時就不哭了,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陳竹白,雖然明知道他這個時候什么念頭和記憶都沒有,可那眼神仍舊十足的依戀,分明是認識了。 只能拖住病痛,卻不能救治性命,陳竹白一直勸說師弟放手,原來“放手”比“不放”要難得多。 他的昏厥突如其來,直接抱著秦逸往后倒去,像一株不堪重負的蘭花草已經被雨雪冰霜蹂躪得不成樣子。鐘言立馬扶住師兄,提臂將人打橫抱起,轉身走到床邊給放下了。 用術太過,再這樣下去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別說秦逸保不住,師兄的性命都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