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在眾人面前丟了臉，將來抬不起頭，就必然有人要比她更慘，她心里頭才舒坦。

    若這個人是顧菀，那顧萱就更高興了。

    “祖母想多了，只是三meimei不大喜歡我，才指了我罷了?！鳖欇乙е?，面上露出一抹強笑：“我回頭和三meimei好生聊一聊，到底是同父的姐妹，彼此間自然要和睦相處，不能失了家族顏面?！?/br>
    “家族顏面？”提及這個詞，老夫人心中怒氣復又騰起：“今日鎮國公府的顏面，可都被那丫頭給丟光了！”

    當眾落水、誣陷姐妹，這是讓旁人看了多大的笑話！

    顧菀上前輕撫老夫人的胸口：“祖母莫氣，是孫女不好，說錯話引得祖母又生氣了?！?/br>
    “孫女等會兒要陪著瑛jiejie去見她母親，我再同安樂伯夫人表明歉意，解釋一番，說三meimei生來膽小，一時驚魂，才會這樣?！?/br>
    “再如何解釋，面子都已經丟了，又有何用？更何況，你也受了委屈，要解釋便也是我去，如何叫你再去？”老夫人擺了擺手，眉頭深深地皺起：“受驚失魂……這理由著實有些牽強?！?/br>
    只看方才顧萱那精神的嗓門兒，怎么看都不是失魂的模樣。

    顧菀輕輕一嘆，柔聲道：“祖母，要不先找醫女來，給三meimei瞧一瞧吧，不然日后生了病，恐怕是不好的?！?/br>
    老夫人滿面苦惱，聽了顧菀的話，卻忽然神色一頓，心中有了主意：“這是應該的——你何時去見安樂伯夫人？”

    “莫約要等賞花宴結束呢?！鳖欇业溃骸皩O女估摸著安樂伯夫人是要罵瑛jiejie，才陪著去的——祖母若想去，等安樂伯夫人訓完話，孫女再來告知您?！?/br>
    “好?！崩戏蛉嗣嫒莺途彽仡h了頷首。

    顧菀則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繼續上前為老夫人按揉肩膀，直到張瑛身邊的丫鬟到來。

    顧菀隨著丫鬟前去，果見張瑛在挨安樂伯夫人的教訓。

    “夫人好?！彼s忙上前行了禮：“夫人誤會瑛jiejie了?！?/br>
    說罷，她便將去見肅王歸還折扇的事情說了一遭：“瑛jiejie是怕我被誤會，才那樣說的?！?/br>
    安樂伯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肅王救了顧二小姐的事情，京城中人都是有所聽聞的。事后，鎮國公雖親自道了謝，但態度疏離，可見是不想和肅王多沾上關系。這位顧二小姐又是綿良的模樣，恐怕在府里也說不上什么話，不想多事，惹了久不見面的父親不喜，這才托了她家瑛兒。

    “你呀，也不早些說清楚。平日里慣會犟嘴，剛才就和悶葫蘆似的?！卑矘凡蛉擞檬种更c了點張瑛的額頭。

    顧菀趁此上前，笑吟吟地夸了張瑛許多，看著張瑛的眼中都冒著崇仰的光，叫安樂伯夫人忍不住帶著笑容謙遜一番。

    室內氣氛正融洽時，老夫人便到了。

    安樂伯夫人親自迎進來，又見了禮：“今日未能顧好幾位表侄女兒，真是慚愧?！?/br>
    她當時也真是被顧萱惹惱了，一甩手便不管了。

    如今細細想來，是損了親戚面子，當真有些后悔。

    “是我那三孫女不好，今晨走的時候，竟忘喝了那定神湯，又一時落了水，才導致病發，并非是故意作出那般場面?！崩戏蛉朔銎鸢矘凡蛉?，將話道來：“方才三孫女的病又鬧起來，還請向府上借個腰牌，去宮里請太醫來?！?/br>
    安樂伯夫人聞言一驚：“三小姐竟患有惡疾？”

    老夫人搖了搖頭，滿臉頭疼：“倒也不是惡疾，只是偶爾會有多疑癥，總懷疑旁人害了自己，還說得頭頭是道，旁人怎么說都不信的?！?/br>
    “若是旁人反駁，她就發作得更厲害，也就不記得往日里學習的禮數了?！?/br>
    顧菀側了首，無聲無息掩住自己唇邊的一縷笑。

    不枉她先前句句不離“受驚失魂”，又主動提請要請醫女，果然引著老夫人想到用顧萱“病”了，來保全鎮國公府的面子。

    既是發了“病”，那便不是鎮國公府禮教不佳、家族內部不和的緣故了。

    第35章 第二十三章

    ◎可誰叫她最記仇了呢◎

    老夫人說這話時，言辭懇切，神情焦急。

    再想想方才顧萱的言行，倒真是符合這多疑癥的癥狀。

    安樂伯夫人選擇信了這說辭，隨后頗為熱心地讓安mama拿來了自己府上的腰牌，讓老夫人去請相熟的太醫：“噯呦，是我少見寡聞，沒能聽過這病癥，否則當時也不由著三表侄女胡鬧了?！?/br>
    蘇mama去請太醫，老夫人的神色就溫緩了不少：“這病癥極少見，我當初知道的時候也唬了一跳，不必自責?！?/br>
    說罷，老夫人又問顧菀：“蓮丫頭呢？方才我見不在萱丫頭的身邊，還以為和你一塊兒來了?！?/br>
    顧菀勾起的嬌眼中流露出疑惑：“祖母，孫女方才去找您的時候，就沒見著大jiejie?！?/br>
    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虞，但在安樂伯夫人面前，也未曾說些什么。

    她稍稍坐了片刻，便說擔心顧萱，要回廂房看著。

    顧菀則貼心地代替了蘇mama，扶著老夫人回到廂房，也周到地向安樂伯夫人和張瑛告了別。

    臨走時，張瑛偷偷地朝顧菀袖中塞了點東西。

    安樂伯夫人含笑相送，心里頭有了一番別的計較。

    “我從前看顧蓮，覺著是個好姑娘?！狈愿腊瞞ama好生送顧菀二人回廂房之后，安樂伯夫人若有所思對張瑛道：“但方才，見meimei們鬧起來，她并未強硬阻止，還說些模棱兩可、叫人容易誤會顧二小姐的話。如今，到了要照看祖母meimei的時候，卻又了無蹤影，當真是……”

    張瑛面上帶了小得意，哼哼道：“我從前就和娘說過，那顧蓮是個虛偽的人，娘你還罵我來著?！?/br>
    安樂伯夫人無奈一笑：“是是，娘先前看走了眼，還是我家瑛兒聰明?！?/br>
    *

    鎮國公老夫人請了太醫、為顧萱看“病”的事情，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迅速地就傳到了女賓們的耳朵里。

    在安樂伯夫人的推波助瀾下，女賓們很快就知道了緣由：原是顧三小姐忘了喝藥，導致犯了多疑癥，才在先前落水后，有那樣歇斯底里的舉動。

    得知是顧萱“生病”的緣故，女賓們嘴中，很快就停止了有關鎮國公府家教的討論，轉而變成了對顧萱的關心——既然是病人，那犯了笑話就情有可原了。顧三小姐平日里人也不壞，就是輕狂了些。如今她們呀，只盼著顧三小姐趕緊治好這個病。否則在眾人前落了一遭水，又患了病，將來怎么嫁人呢？

    這幾分淺薄的關心話語，落在老夫人耳朵里，總算是讓她松了一口氣：不論這話旁人心里信不信，又會怎樣看待顧萱，橫豎鎮國公府的臉面保住就行。

    “祖母今日費神了?！鳖欇颐鎺\笑，語氣崇拜，柔軟的指尖按摩著老夫人一跳一跳的額角。

    門外隱隱傳來琥珀與蘇mama打招呼的聲音，顧菀便低聲道：“如今賞花宴也要散席了，不若我帶著三meimei先回府歇息吧?！?/br>
    若隨著人.流散席，恐怕顧萱鬧出第二場笑話；若等著最后回去，難免要多麻煩安樂伯府。不如趁著將要散席的時候離開，看見的人也少。

    老夫人細想一番，覺得不錯——從她抹著老臉問安樂伯夫人借腰牌的那一刻，她就不想再見到顧萱這個麻煩精了。讓顧菀帶回府后，她也不樂意再見，干脆扔給藍氏。反正也是她養出來的，該怎樣就怎樣。

    “蓮丫頭還不見蹤影？”說起顧萱，老夫人不免想起顧蓮，皺著眉頭問道。

    顧菀神色乖巧地搖頭：“我方才出去給祖母拿糕點的時候，也沒看見大jiejie。大jiejie興許是有事情，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碑吘圭暌呀浕貋砹?，想來是看見了顧蓮。

    老夫人未曾應答，只想起半月前的驚馬事件，顧蓮也是這樣，撇下meimei們走了。

    “罷了，你先帶著顧萱回去罷——正好她如今喊累了，安靜不少?！崩戏蛉说溃骸暗任以偃ズ桶矘凡蛉说缆曋x，再帶著蓮丫頭和芊丫頭回去?！?/br>
    顧菀應下，轉身出了門。

    對上琥珀驚訝未平的眼眸，她只略略頷首，與蘇mama打了個招呼，就帶笑走到左廂房前。

    “素月jiejie，三meimei可將藥喝下去了嗎?！鳖欇疑袂閹е┰S的關切。

    素月點了點頭：“奴婢親自喂下去的，如今三小姐已經睡熟了。果然還是老夫人的主意好，一碗助眠湯就安頓了三小姐?！?/br>
    她又見顧菀毫無怨懟之色，不由道：“二小姐真是善良的好性兒?！?/br>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姐妹?！鳖欇掖鬼恍Γ骸岸胰齧eimei病了，我自然要多加照看?！?/br>
    那一碗借著太醫的名義、專治“多疑癥”的湯藥，并非老夫人吩咐的，而是她吩咐給素月的。

    畢竟顧萱實在吵鬧，讓人頭疼，顧芊在這兒看著，也是在不容易。

    進了屋，顧菀就見顧芊神色安靜地在欣賞桌上的瓷瓶，對榻上熟睡的顧萱半點也不在意。

    看見顧菀，她面上流露一點笑意，輕聲道：“jiejie來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br>
    “祖母讓我先帶著她回去，等大jiejie回來，再帶著你們一塊兒回去?！鳖欇覍⒗戏蛉说陌才诺纴恚骸白婺脯F在有些頭疼，meimei可以幫著祖母按一按額角，力氣不要太大——祖母喜歡繞著圈兒揉?！?/br>
    這便是告訴顧芊提高老夫人好感的方法了。

    顧芊果然眼睛一亮，一邊道謝，一邊幫著顧菀將顧萱給送進了馬車里。

    她們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顧萱的貼身婢女艾草。

    一見好端端的顧菀，再見昏睡的顧萱，艾草的眼神中就閃過一抹躲閃和心虛。

    “見過二小姐和三小姐?！彼s著行了禮，然后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

    顧菀腳步微頓，回首溫婉一笑：“艾草？祖母正想問你，方才三meimei落水時，你在哪兒？”

    聞言，艾草就像軟腳蝦似地停了下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再三猶豫后，她還是返身回廂房，先向老夫人解釋清楚。不然她此時隨著回府，倒像是逃避，恐怕將來的懲罰更嚴重。

    支走了艾草，回去的馬車上只留下顧菀、琥珀和顧萱。

    瞥了眼尚在睡中的顧萱，顧菀抬眼看向琥珀。

    琥珀會意地開口，嗓音壓得極低，附在顧菀耳邊道：“小姐，奴婢尋到大小姐了——她方才，是和太子殿下在一塊兒?！?/br>
    “原先奴婢是自己去尋的，但找遍了后園宴請女賓的地方，奴婢都沒有找到。后來無法，奴婢就問了幾個仆從，最后還是個清秀的小侍從告訴奴婢方向，奴婢才尋了過去?！辩晗肫鹉且荒?，至今都覺著不可置信：“……然后奴婢就看見，大小姐隨著太子殿下，上了后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br>
    孤男寡女，共入馬車。

    這幾乎顛覆了琥珀對于顧蓮的看法，也震驚于顧蓮與太子的不顧廉恥，更有些后怕。

    辛虧她當時死死捂住了嘴，沒叫旁人發現，不然恐會被滅口。

    顧菀眼中閃過幾分了然的冷笑。

    果然，顧蓮和太子之間，有非同一般的情分。

    而顧蓮敢如此大膽，恐怕是鎮國公和藍氏知情且無比支持的緣故。

    “辛苦你了?！鳖欇依湫ν?，對琥珀又恢復了以往的溫和神情：“回去給你多發一個月月例，可好？”

    琥珀笑著點頭，隨后道：“只是主子，奴婢很好奇，三小姐落水的事情……”

    “她落水是自己作孽?！鳖欇夜雌鸬难劢俏⑻?，難得露出譏諷的表情。

    她請張瑛幫的忙，便是選一個和她身形相仿的丫鬟，再穿上與她相似的衣服。

    一旦顧萱不帶貼身丫鬟、頗為鬼祟地離開宴會，就讓那丫鬟在離著顧萱不遠不近的地方轉悠。若顧萱跟了上去，就往人少安靜的地方帶，看顧萱會不會有什么不懷好意的舉動。

    為了以假亂真，她還特意拆了后頭的兩支發簪，給丫鬟編了一模一樣的發髻。

    只從后頭的背影看，顧菀也幾乎以為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