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819節
書迷正在閱讀:不舍嬌嬌、暗衛夫郎陪我爆紅娛樂圈、穿成渣了年代文男主的白月光[七零]、再生氣我就要演你了!、穿成年代文大佬的漂亮meimei [七零]、妖痣、人美為患、重生八零:科研大佬種田報效祖國、七十年代幸福小生活、表演之神[娛樂圈]
城外又響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殺聲,李君慶失魂落魄,久久不語。 ※※※※※※ 李克用接到消息之時正在武安與李襲吉會面。 武安是磁州屬縣,為太行山東麓重鎮。 戰國時,秦軍“軍武安西”,“鼓噪勒兵,武安屋瓦盡振”,以逼邯鄲。 國朝平澤潞叛亂,李德裕亦建議“把斷武安”,絕澤潞山東軍糧——澤潞五州,位于河北平原上的邢洺磁三州很顯然是主要產糧基地。 從涉縣東北行百余里,出太行山,即可至武安,再至邯鄲。 李襲吉督人輸送了一批器械至武安,然后把一批新募的軍士家屬帶回河東。 很顯然,主仆二人都沒想到夏軍這么快就發動了攻勢,且進展神速,一下子有些慌神。 李襲吉無法責怪主公。 事實上他很早就提出堅壁清野之策了,認為邢洺磁三州孤懸山東,與澤潞交通不便,溝通困難,若還留戀不舍,早晚要吃大虧。 晉王雖然心底認可這一點,但面上終究無法舍棄。時至今日,也就通過募兵的方式,遷移了三萬余戶邢洺磁百姓至河東,分發土地,令其耕作。 昨日遷走的這一批五千余戶邢洺磁百姓,竟然已是山東三州堅壁清野的最后成果。 對此,李襲吉還能說什么?無法可說! “五營新軍,好生cao練。我早晚帶著他們打回邢州?!崩羁擞妹銖娨恍?,說道。 李襲吉長嘆一聲。 晉王這是已經默認,邢洺磁早晚守不住了么?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前后左中右五營新軍,還在忻代cao練。去年已有三萬余人,一年過去了,這會有四萬多。加上這批新募的,差不多有五萬出頭了。 這些兵,以邢洺磁三州百姓為主,輔以內遷蕃部丁壯。組建的目的,就是為了補充激烈戰爭的消耗。眼下看來,消耗越來越快,五萬新軍卻還來不及派上用場,最早的一批訓練也不過一年三個月,當個補充兵都夠嗆,別說成建制拉出來野戰了。 “大王,若事不可為,便撤了吧?!崩钜u吉勸道:“魏博靠不住的,指望他們出兵扭轉局勢,純屬……” 有些難聽的話李襲吉不想講,但意思很明確。磁州涌入了這么多夏兵,甚至就連洺州都開進了數千步騎,繼續猶豫下去,邯鄲的五院軍肯定跑不掉了,滏口鎮的廳前黃甲軍也危險。至于侍衛金槍直,已經失去了消息,多半不樂觀。 “我已調契丹直南下,這會已至定州。義兒、橫沖、契丹直皆騎軍,尚有一戰之力?!崩羁擞谜f道。 “大王!”李襲吉立刻起身,急道:“邢州,死地也!往里面添多少兵,都是有去無回?!?/br> 李克用聞言大怒,獨眼狠狠盯著李襲吉。 李襲吉毫不畏懼,與他對視。 “你先回潞州,這邊我自有主張?!崩羁擞门み^頭去,說道。 “大王,你既已遣兵把守好磁潞要隘,說明——” “夠了,夠了??!”李克用怒道。 李襲吉嘆了口氣,拱手行禮,默默離去。 他方才也是口不擇言,揭破了李克用心底見不得人的畏懼、擔憂,惹得自家主公大怒。他明白,這會說什么都不合適。對晉王,得順著毛捋,在他心火大盛的時候直言進諫,不是什么好選擇。 或許,得再吃一兩個敗仗,晉王才能徹底清醒過來,舍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 第048章 豪氣 滏水北岸,隨著一支軍隊的到來,數萬軍士齊聲大呼,幾乎將磁州城內房屋的瓦片震落下來。 飛熊軍來了! 戰場進展如此順利,坐鎮安陽的邵樹德果斷投入了預備隊:飛熊、銀槍二軍。 現在安陽城內,只有銀鞍直兩千人、三千余州兵及數千鄭州土團鄉夫,看看魏博武人能不能突破天雄軍右廂的阻攔,打得邵某人單騎走免,一舉扭轉戰局。 短期來看是不可能了,因為他們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還沒有任何動作。 飛熊軍在進入河北時特地全副武裝。騎士們穿上了厚實的盔甲,夾著粗長的馬槊,由輔兵牽著戰馬,從陣前慢慢走過。 飛熊軍的賣相是絕贊的,對士氣的鼓舞作用也相當明顯。在他們的加持作用之下,各路圍城兵馬奮勇拼殺,再加上晉人自己的助攻,進展相當不小——磁州南城墻年久失修,戰了幾日,已有多處破損,其中最大得一處豁口長達數丈。 晉人拉來了許多磚石、門板、雜物堵塞豁口,夏兵舍生忘死,奮勇前沖,雙方在此展開了激烈爭奪。 銀槍軍還在渡河,聲勢甚至比飛熊軍還要大。 他們不會在滏陽多做停留,補給完畢之后,會立刻西行,目標是駐守這里的廳前黃甲軍石君立部。 武威軍一部前天就抵達此處,整整四千步卒、一千騎兵,攻寨不克,順勢扎下營來。 昨日,李克用親率義兒、橫沖二軍抵達滏口,與廳前黃甲軍里應外合,擊敗武威軍。銀槍軍八千余騎就是去增援滏口戰場的,飛熊軍后面也要增援過去,擋住李克用,給滏陽這邊創造機會。 磁州,確實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盧懷忠下了高臺,親自抵達一線,指揮督戰。 親將手提重劍,立于身后,劍刃之上不斷有鮮血滴下。 此人名叫邵神劍,剛剛上任一年。他是魏州人,早年被梁軍俘虜,然后在梁軍里面干,后來又被夏軍俘虜,作為補充兵補到了武威軍內。因為使得一手好重劍,積功升了上來。在盧懷忠上一任親將因為河中軍亂而不慎身死之后,邵神劍便頂了上來,統領兩百盧氏親兵。 按照常理來說,親兵最主要的工作是保護主將安全。但在盧懷忠這里,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在督戰。 數日以來,邵神劍已經記不得自己砍了多少人頭了?;叵肫鹗昵霸谖翰┸娭械媒洑v,幾乎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荒謬感。 大將如此砍殺作戰不力的軍校、士卒,也就梁軍、夏軍做得來。憲宗年間的神策軍也能做到,但如果是在其他藩鎮,這么做就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了,不能隨便殺的,得找機會。 又一波軍士在敵人居高臨下的箭雨之下潰了下來。 一千人沖上去,回來只剩一半,十將盧道符渾身是血,甲上還插著兩支箭。 “叔父……”盧道符囁嚅道。 “斬了!”盧懷忠眼都不眨,下令道。 邵神劍提起重劍,就要斬下。 “叔父!”盧道符擦了擦臉上的血,道:“侄再沖一下,縱死不恨?!?/br> 盧懷忠猶豫了一下。到底是侄兒,他決定再給一次機會,道:“許你戴罪立功?!?/br> 邵神劍將重劍輕輕放下。 他方才看得很清楚?;砜跔帄Z戰的時候,晉軍已經快堅持不住了,但因為兩側城墻之上箭如雨下,夏軍三面受到攻擊,傷亡慘重,吃不住勁退了下來,還是十將盧道符帶頭。 兩軍相爭,拼的就是一口氣。 這種關鍵廝殺,換別的地方,退回來可能沒啥,主將也不會過于苛責。但梁軍、夏軍不允許,邵神劍兩邊都混過,再清楚不過了。 昔年朱全忠甚至更殘酷,拔隊斬殺得人頭滾滾,逼迫武人們奮勇向前,死不后退。 嚴酷的軍紀之下,是豐厚的賞賜。 女人、財貨、宅邸、官位,從上到下賞得都很痛快。軍中甚至有傳說,夏王都不得不割愛賞了幾個美姬給勇士。 好處,是要拿命來換的。 盧道符稍稍包扎了下,便帶著那五百潰兵在陣前整隊。盧懷忠又給他調了兩個營得步卒一千人,湊了一千五百。 戰鼓擂響,三營步卒先慢走,然后小步快跑,直沖豁口而去。 東西兩側城墻上下,戰斗也進行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唯有北側相對較為平靜。 “殺!”盧道符一馬當先,領頭沖了上去。 短短一小會,晉軍又在豁口處壘了幾塊門板。但這擋不住搏命的武人,雙方長槍重劍戰做一團,殺了個人仰馬翻。 盧懷忠在陣前慢慢踱著步子。 很顯然,他的內心不像表現得那樣平靜。北上圍攻的第一座大城,不能拖延太長時間,不能付出太大傷亡,必須速戰速決。 新一波一千五百步卒已經沖到了豁口之上。 晉軍拼了命地抵擋,兩側城墻之上依舊箭如雨下,但這次沒人敢退了,死也要死在城內。 “沖進去了!”邵神劍輕聲說了一句。 盧懷忠停下腳步,定睛望去。 確實,武威軍的將士們已經翻越豁口處的障礙物,沖進了城內。 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越過障礙物之后,隊形散亂,人人帶傷,如果前面有列陣等待他們的晉軍預備隊,那么一個都活不下來。 氣力大衰的散兵游勇,面對養精蓄銳的結陣甲士,是沒有絲毫勝算的。 豁口外的夏兵還在往里面沖。 沖鋒過程中不斷有人被箭射倒,但都殺紅眼了,沒人在乎下一刻是死是活,他們的眼中只有敵人,要在臨死前將敵人砍翻在地,撕得粉碎! “突將軍右廂第三指揮,上!”盧懷忠下令道。 命令一下,又是兩千武士,扛著大盾,手持長槊、步弓、長柯斧,氣勢洶洶地沖了上去。 在他們身后,突將軍右廂第四指揮的武人們上前,披完甲后席地而坐,等待出擊。 他們面容嚴肅,但又不是那種害怕的表情,而是一種見慣生死后的麻木、淡然。 吃這碗飯的,平時拿錢拿得那么爽快,就該有這種覺悟。 一刻鐘后,第四指揮的人也出發了。 此時城頭上的箭雨慢慢稀落了下來。很顯然,一部分人棄了步弓,下城廝殺去了。 豁口處早就見不到晉兵的身影了,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褐衣武士,如潮水般向內涌去。 盧懷忠已經坐了下來。無需多問,戰線說明了一切。 廝殺一直持續到了午后。未時二刻,城內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鼓噪,城頭上的晉軍將旗被斬落,緩緩飄向地面。 盧懷忠霍然起身。 “都頭,聽,將士們在歡呼呢?!鄙凵駝ο沧套痰卣f道。 盧懷忠面露笑容,緩緩點頭。 不一會兒,一名傳令兵從城內奔出,低聲說了幾句。 邵神劍臉色一收,匆匆靠近盧懷忠,道:“都頭,盧十將戰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