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3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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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南道,顧名思義從商州洛南縣出發的道路,有兩個去向:東都和陜州。 吐蕃入寇長安那會,代宗幸陜,郭子儀南入藍田牛心谷,后欲取道商州赴行在。當時他的計劃是經洛南道向東北走,前往陜州,后來沒去成,因為商州諸將至洛南,迎他主持軍務。 洛南道還有一條分支,即從洛南縣出發,沿著洛水一路向東,至盧氏縣。 盧氏北上有驛道至陜虢,向東可至洛陽。 天雄軍前往洛南道防御,其實防的是從盧氏縣北上的汴軍。此外,邵樹德還行文金商鎮,請其益兵洛南縣,防止汴兵經此迂回陜虢——雖然他也不相信汴兵會走這么遠,因為一路上轉運糧草的成本太大了。 “虢州盧氏縣,可真是個要害之地,早晚要拿回來,不然汴兵迂回陜虢,將永無寧日?!避娐氝€是隊正的李璘已經cao起了方面將帥的心。 這其實也是武學生比較特殊的地方。 他們學的東西很多、很雜,能夠從更高的層面來看待問題,這意味著能夠更合理地閱讀戰場形勢,主觀能動性會更強一些。 傳統軍隊的隊正,九成以上不識字,走到這一步單純靠的是武勇。上級軍官讓拼殺,那拼殺就是了,其他方面就懶得管了,也不知道該怎么管。 而洛南道的存在,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一件事:隨著歷朝歷代對環境的改造,大名鼎鼎的函谷關、潼關之類的作用在日漸下降。 就像景龍年間開辟的新商山道,動用了好幾萬壯丁開山修路,死了差不多一半人,這就是典型的開山修路。 潼關本來就一座關城,但隨著小路越來越多,國朝陸陸續續增設了金陡關等十七座堡寨來堵死這些能繞過潼關的小路。 國朝函谷關已廢,但即便存在,與秦漢時的作用也降低了不少。 車馬轔轔,數日后抵達了陜州。 而此時的陜州城內,名分也才剛剛定下:在邵樹德示意下自封陜虢留后的李璠召集軍府將佐議事,眾人并無異議,算是成功上位。 李璠第一時間跑到了邵樹德面前表忠心,并且侍奉恭謹,私下里以“阿父”相稱。 “二郎如今須做幾件事?!鄙蹣涞虏]有收李璠當假子,但對他的稱呼也不排斥,兩人間說話也比較親近。 “謹遵阿爺吩咐?!崩瞽[的姿態擺得很低。不就是當個附庸嘛,丟點臉面罷了,但與富貴權勢比起來,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汴軍兵分兩路,氣勢洶洶而來。陜虢可謂危矣,今宜集結軍士,一者南下盧氏、朱陽、玉城等縣,打退汴軍對虢州屬縣的侵占,二者派人開赴硤石,屯兵戍守,三者牢牢控制住大河以北幾個屬縣,萬不能讓其丟了?!?/br> 邵樹德說的這三件事,都是陜虢如今面臨的比較急迫的事情。 擊退汴軍的入侵是第一要務,陜虢好歹也有萬余軍士,地方上還有州兵、縣鎮兵,民間風氣尚武,戰斗力也還算可以。 朱全忠早期曾派朱珍到淄青募兵,郭言到陜虢募兵,各招萬余人。如果民風軟弱,百姓基礎差,朱全忠不可能看得上的。 河南多災多難,大量百姓逃亡陜虢乃至關中,陜虢的人口在這個年代居然畸形地增長至二十萬人左右,經濟方面也有一定基礎。 有錢糧,有兵,后備兵源素質也不差,不好好利用起來與汴軍拼,還待如何? “陜虢兵微將寡,對上汴軍恐力不從心,還望阿父施以援手?!崩瞽[還是很上道的,也很務實,知道要擊退朱全忠,離不開夏軍的幫助。 邵樹德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道:“二郎你的才具,我是知曉的。也正因為如此,才支持你當陜虢留后。有什么具體要求,不妨提出來,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辭?!?/br> “還請阿父留大軍于陜虢,助我鎮將士擊退全忠?!?/br> “唔,既如此,不妨再仔細些?!?/br> “請阿父選派得力大將,領軍鎮守湖城、靈寶、硤石及河北諸縣。如此,鎮內人心才能安定?!?/br> “這些地方確實非常緊要,二郎有所擔心,實屬尋常,我便幫一幫你吧?!?/br> 湖城、靈寶等縣,是之前邵樹德下令朔方軍各部搶占的地方。但陜虢軍并不買賬,湖城縣閉門自守,不讓武威軍入城;靈寶有三千軍士,乃朱簡舊部,更不可能把地方讓給你。 河北的平陸等縣,也差不多是一個模樣,不配合。 如果朔方軍硬來,還真有可能打起來。 如今李璠當了陜虢留后,由他下令各州縣配合,雙方便都有了一個臺階,事情得到了相對圓滿的解決。 “大帥?!庇H兵十將鄭勇在外面低聲呼喚。 “何事?”邵樹德問道。 鄭勇有分寸,知道什么事情能公開說,什么事情只能私下里說。 “長安傳來消息,朝廷委宰相杜讓能為使,前來陜州,欲為我鎮與宣武軍解斗?!编嵱抡f道。 朝廷派人調解藩鎮間的糾紛,這事確實時不時出現。 但以如今的局勢來看,難道不應該盼著宣武軍與朔方軍繼續打下去嗎?“狗咬狗”,對朝廷而言,豈非最理想的狀態? 是了,陜虢是什么地方?如今大軍云集,交通中斷,河南、河北諸鎮給朝廷的上供,竟然無法轉運了。 另外,朔方軍在京兆府的攤派委實也太狠了一些,錢糧無數,更征發了大量夫子,至今尚未放歸,朝廷吃不消,也可以理解。 “杜相要來,還能攔著不成?”邵樹德笑道。 鄭勇懂了,很快去與人交接。他只是個通傳的,這事歸趙光逢管,他人不在,但也有佐貳官員處理。 “杜相來陜州,光為我和全忠解斗,怕是還不夠哦?!鄙蹣涞驴戳搜劾瞽[,道:“說不定,王重盈還把陜虢看做自家地盤呢。其子王瑤為絳州刺史,聽聞也是有些野心的,說不定就想爭一爭這陜帥的寶座呢?!?/br> 王家雖然在中和年間才控制陜虢,但未必沒有將其看做自家地盤的心思。 王重盈從陜帥轉任蒲帥時,還表其子王珙出鎮陜虢,可見亂世軍頭,對地盤還是相當重視的。 如今陜州兵亂,王珙被殺,軍中“推選”李璠任陜虢留后。這一套符合時下軍人推舉制的風氣,但不符合王家的利益。 朱簡等一干人已經送往河中,王重盈是什么態度,應該也快要明朗了。 第047章 決斷 河東縣王氏大宅后院內,一片漆黑。 如果不是臥房中時不時傳出的劇烈的咳嗽聲,幾乎就要認為這是一座空房了。 王瑤、王珂二人站在院中,身上落滿了雪花。 王瑤是王重盈親子,現任絳州刺史。 他自視甚高,從小便嫉妒兄長王珙,因為大兄性情、武藝樣樣都超過他,在如今這個世道,沒有武藝、不夠狠肯定是不行的。 現在王瑤嫉妒的對象又變成了王珂,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打算把河中節度使的位置傳給他。 王珂是伯父王重簡之子,因為四叔重榮無子,從小便過繼到了四房,成了四叔的養子。 四叔被常行儒所殺后,父親持節河中,當上了蒲帥。 這本是好事,老父百年之后,這蒲帥的位置不還得順理成章落到他們這些親子手里? 但問題偏偏就出在這里! 父親不想把帥位傳給親生兒子,早早便提拔王珂當河中幕府行軍司馬,平日里常說他只是為亡弟代管這份家業,扶侄兒一程,早晚要讓王珂當蒲帥。 這怎么可以! 王瑤幾以為老父失心瘋了,蟲兒性子如此軟弱,能當得了節帥?能壓服那幫驕兵悍將? 這是亂來! 王瑤轉頭看了一下王珂。 王珂注意到了他兇狠的眼神,下意識避開了。 無能!懦弱! 王瑤撇了撇嘴,這樣的人也能當蒲帥?王家基業怕不是要葬送在他手上。 “都進來吧?!蔽輧软懫鹆松n老的聲音。 王瑤、王珂二人如蒙大赦,抖落了身上的積雪,進到了溫暖的臥房。 “犯人好生看守,明日行刑?!焙诎抵袀鱽砹似届o到令人詫異的聲音。 王瑤瞪大雙眼,卻始終看不清父親的面目。 王珂則有些毛骨悚然,心中頗為不安。 “阿爺,朱全忠遣使而來,欲索回朱友能,不如放了此人吧?何必得罪人家呢?”王瑤雙手微微握拳,壯著膽子說道。 朱友能就是那位“朱參軍”。原本被邵樹德抓住后,嚇得要死,乃至夜間痛哭。及被送到河中,態度陡然間一變,也不害怕了,顯然有恃無恐。 邵樹德是真敢殺他,王重盈未必,或許這便是朱友能的想法。 “吾兒死了,豈能沒有血祭?”王重盈冷笑了兩聲,道:“朱全忠既然敢殺我親兒,我便敢殺他侄兒。退退退,三弟退了一輩子,最終落得個什么下場?我累了,不想退了,全忠若敢來,拼了這副殘軀,也得咬下他兩塊rou?!?/br> 王瑤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么說。 王珂不安地扭動著身子,今天這場對話,對他而言,信息量有些大。 “邵樹德也不是好東西?!焙诎抵杏謧鱽砺燥@疲憊的聲音:“坐視吾兒被殺,搶奪陜虢二州。此人野心太大,跟他攪和在一起,非王家之福,日后自當疏離之?!?/br> 這時王瑤也有些害怕了,道:“接連得罪全忠、樹德,阿爺可有方略?” “晉陽李克用,豪俠任氣,乃性情中人。侄男,明日你便去趟晉陽,面見李克用,以叔父之禮事之,今后對其言聽計從,當可保王家基業?!蓖踔赜f道。 “侄男”顯然是指王珂。 王珂聽聞后面有憂色。事實上他哪里也不想去,害怕被李克用扣下。 “侄男糊涂!”仿佛猜中了王珂的猶豫,王重盈咳嗽了兩聲,喘了口氣后,方道:“但去無妨,克用不用加害你的,也不會奪河中的基業?!?/br> 李克用集團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喜歡給服從的人權力。你只要向他低頭,表示服從,愿意提供錢糧、器械乃至兵員,態度上再恭敬些,他是會允許你繼續當節度使的,非常大方。 朱全忠就一點可能性都沒了。觀其所為,幾乎把所有權力都抓在手中,讓手下人微微有些失望,尤其是有李克用做對比的情況下。 邵樹德那邊,就要看運氣了。 鳳翔折氏,是正兒八經的妻族,故得掌大權。 興元諸葛仲方,其父諸葛爽與樹德有半師之誼,因此也得掌大權。 其他人,沒機會的。 延州李孝昌、鄜州東方逵,而今安在?舉家遷往靈州,當個掛名衙將,三不五時地去都虞候司上直,混個一天,無權無勢,唯能領一份干餉。 克用、樹德、全忠三人,若要選一個投奔,自然選克用了,得保家族基業。 實在不行的話,樹德亦可投奔,保不了基業,但可做個富家翁。其人權力欲很強,但為人寬厚,不嗜殺,王家也沒得罪過他,甚至還贈過一筆糧草,安安穩穩過下去不成問題。 投全忠,則死無葬身之地矣! 至于說昔日全忠與重榮約為甥舅,指日月發誓:“我得志,凡氏王者皆事之?!焙呛?,這話聽聽也就罷了,權當個笑話,以全忠的心性,背誓是必然的,王重盈看得很透。 “都退下吧,明日勿忘早起?!蓖踔赜v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