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2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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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樹德住進的是一座幾乎占了興道坊一半面積的豪宅大院。 在本朝,此宅第一個主人是隋煬帝皇后蕭氏,貞觀四年賜宅。 蕭后死后,此宅空置了一段時間,后被賜予太平公主。開元元年,太平公主被賜死,此宅賜予宋國公李令問。李令問被貶官后,宅子又被收回,有時空置,有時臨時分配給某位宰相居住,此時恰好空著。 邵樹德在大群親兵的簇擁下住進了宅子,此時已經有一位客人在等著了。 不是河東郡夫人裴氏。親將陸銘將其安置在霸上某處莊子內,邵樹德也不知道在哪,懶得問,現在有更緊要的事情。 “師長終于來了?!鄙蹣涞鹿硇卸Y,笑道。 理論上來說,邵大帥也是宰相,但畢竟只是掛名的,杜讓能是實相,該有的禮數不能缺。 “靈武郡王手握重兵,沒派甲士來請,已是客氣。老夫若不至,豈非不識趣得很?”杜讓能不冷不熱地說道。 邵樹德哈哈一笑,坐了下來,道:“某也不打啞謎。敢問杜相,朱全忠欲奪鹽鐵之利,三司就不著急么?” 國朝實行群相制,一般同時有2-4位宰相。之前張、孔、杜三人同時在任,張濬先貶連州刺史,再貶繡州錄事參軍,只剩下了兩位,于是又拔徐彥若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現在孔緯遭貶,徐彥若出鎮廣州,崔昭緯新拜相,估計后面還會再提一位。三位宰相,沒人跑得掉,全部要判三司,搞錢! 朱全忠想要兼任的鹽鐵轉運使,設于安史之亂期間,首任鹽鐵使為第五琦,主要目的是為了解決中央財政困難,即把杭州等十四個產鹽區的鹽利,以錢糧的形式輸往長安。為此,在淮北等轉運沿線設置了十三個巡院。 在大歷年間的時候,光鹽利一項,就有六百余萬緡,是中央財政的重要支柱。 在這條轉運線路上,揚州是轉運節點,潤州、蘇州、杭州、升州等兩浙屬地是財賦來源。揚州如今被孫儒占著,江南也在孫儒、錢镠、楊行密之間反復易手,錢糧轉運大受影響,但并未斷絕。 錢镠、楊行密二人,邵樹德在天子面前說他們不是忠臣,這不假,但人家至少是上供的,似乎也有那么點忠,或者暫時忠,以后就不一定了。 江南財賦改道后,需經時溥和朱全忠的地盤。 朱全忠上表請兼鹽鐵使,朝廷非常警惕,雖然已沒幾個錢了,一年幾十萬緡的樣子,但仍然是朝廷財政的重要補充,焉能輕放? 再者,朱全忠前陣子上表,請朝廷將時溥移鎮他處,宰相們又按下不管。 現在朝廷對朱全忠也慢慢有些警惕了。再加上邵樹德在圣人面前說的那番話,估計對朱全忠攻滅時溥,全有餉道比較擔心,害怕他就此斷了江南上供之路,讓朝廷損失大筆收入。 但他們缺乏對朱全忠的制約手段,這是個問題。 “靈武郡王這話倒是問到了痛處?!倍抛屇荛L嘆一聲,道:“如今這情況,朝廷焉能制全忠?” “全忠狼子野心,朝廷何不召諸道兵討之?”邵樹德知道現在讓朝廷下詔討全忠是不可能的,畢竟錢糧還在持續運輸之中,他也只是先“預熱”一下,讓朝廷知道可以這么做。 杜讓能聞言苦笑,道:“汴軍號三十萬,雖多虛言浮夸,但十五萬應還是有的,皆百戰之精兵,如何討之?” “朝廷若有詔,某愿出兵討之,只需渭北、華州、陜虢等鎮借道即可?!鄙蹣涞虑檎嬉馇械卣f道。 杜讓能面色平靜,道:“以靈武郡王的本事,讓渭北、華州借道應無問題,然河中、陜虢的王氏父子肯借道嗎?” 若不肯借道,是不是要出兵征討?杜讓能對武夫們的德行再清楚不過了。 邵樹德又一笑,不再多說,反正他只是打個預防針。 朱全忠恨不得天天打仗,又養了那么多兵,財政肯定是困難的。之前攻時溥,肆意掠奪,這個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不可為長久之計。 而且武寧鎮即便被他攻下,短時間內也無法提供多少財貨,蓋因朱全忠采取的是高強度、破壞性的進攻方法,數州百姓沒法種地。加之時溥運氣也差,每年都發水災,百姓大量餓死、逃亡。要收拾這么一副爛攤子,估計要好多年的時間,雖然朱全忠多半不會待其全部恢復元氣就要征兵征稅。 財政緊張,是如今天下每一個藩帥乃至朝廷都面臨的棘手難題。 朱全忠染指朝廷錢糧,是必然的事情,或早或晚罷了。 再想裝忠臣,現實的錢糧問題無法解決,就很難裝下去。 “靈武郡王找老夫來,當不是為了說這些吧?!庇H兵端來了茶,杜讓能伸手接過,陶醉地嗅了兩口后,嘆道:“蜀中蒙頂茶,年余未見了?!?/br> “一會給杜相送五十斤?!鄙蹣涞路愿赖?。 “遵命?!?/br> “杜相亦知朔方、河西十三州之地,半為羌胡,急需教化,這人……” “河渭蕭公,不是在為你招攬人手么?” “不夠!隴右鎮到現在才粗粗有點模樣,猶嫌不夠,遑論河西、朔方?” “京中學子是不少,靈武郡王何不自行招募?” “須得借重時宰的威望。禮部那邊,杜相稔熟,某一介武夫,如何認識那些清貴廷臣?” 禮部主持科考,其主官的號召力可太大了。京中學子,你總不能用強迫的手段擄人走吧?還是得心甘情愿才行。 “另者,三司衙門,多有熟稔財計之積年老吏,某亦想招攬一番?!鄙蹣涞掠终f道。 杜讓能不動聲色,狀似在思考。 老實說,邵樹德請求的這兩件事讓他起了些許好感。 尤其是第一件,教化蕃人,訓以華風,化夷為夏,很是撓到了他這種傳統士大夫的癢處。 前往醴泉阻攔涇原亂師時,杜讓能對劉崇魯說“宰相之職,內安百姓,外撫四夷”。 其他朝代不論,在大唐,宰相確實是需要這么做的。太宗時定下的規矩,蕃人亦是大唐子民,宰相有責任教化他們。 而要教化蕃人,必然要大開州縣學堂。他隱約聽聞,靈武郡王在州縣經學上投了不少錢,這錢若是拿去養軍,得數千精兵不成問題。 對于一個武夫來說,寧可少養三千兵,也要教化世人,這確實不一般了。 別的藩帥,也不是沒有往教育上投錢,但往往是興之所至,過后就沒有了,這與朔方鎮各州、縣經學持之以恒的長期投入不是一回事。 亂世之中,竟有這種武夫! 第二件事,他有些不解。 “靈武郡王莫不是要做買賣?”杜讓能笑道:“衙門里的老吏,算賬確實是一把好手,然也只能算賬?!?/br> “某要的便是算賬之人!”邵樹德大喜道:“如今三司衙門,哪需要那么多人手?渭橋倉、河運院,一年有幾粒關東糧米過來?養那么多人作甚!” 杜讓能臉上有點掛不住。這不就是在說朝廷窮得叮當響么? 但他不打算與手握刀把子的武夫計較。 “靈武郡王要這么多人做何事?”杜讓能忍不住好奇心,問道。 “明年,某要在朔方、河西、渭北、邠寧四鎮廣開博覽會。還要建一衙門,曰‘清算行’。罷了,說這些無用,某只問一句,杜相可能幫我?” 杜讓能心下快速盤算了下,問道:“朝廷有何好處?” “朝中要什么好處?”邵樹德反問:“若要討朱全忠,某愿意出兵?!?/br> 杜讓能沒被邵樹德帶溝里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道:“其實,靈武郡王幫北司作甚?他們能給你的,也就這些宅子罷了,死物一間,如何比得上中興大唐之豐功偉業?” “北司諸官,除了會爭權奪利,還會什么?”杜讓能好不容易抓住了邵樹德的軟肋,于是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只聽他說道:“靈武郡王所求,唯有南衙能給。何不襄助圣人,盡殺宦官,一掃妖氛呢?” 這幫人可真他么執著??!邵樹德嘆服,老子怕你們朝官心里沒數,把朝廷玩崩了,除非我現在就行cao莽之事。 “如何?成與不成,君一言決之?!倍抛屇芾^續游說道。 第051章 真正的力量 “杜相……”邵樹德突然道。 杜讓能正說得起勁,聞言一怔。 “孔相會死在藍田五松驛?!?/br> 杜讓能不說話了。 “為何不是藍田驛?”邵樹德笑道:“遠官貶流,多于藍田驛賜死。但我去過五松驛,昔年追擊巢賊時路過,那邊山明水秀,很適合做孔相的埋骨之所……” 杜讓能正準備說些什么,邵樹德伸手止住了,道:“我知道杜相不畏死,然竟不念及家人乎?” 杜讓能這個人確實不怕死,但他有家人,有門生,有太多的牽掛。 “三位宰相,孔相賜死,徐相出鎮,杜相仍能坐在這里,其間原因,不消我多說了吧?”邵樹德道:“只要我稍稍松一松手,作壁上觀,北司宦官今日便能將杜相出貶,家小流放青唐。杜相之女,頗有才名,更不知流落何方。佳人蒙塵,豈不悲哉?” 當然,如果他愿意,杜氏今晚就會被送到他床上,任由他享用。只是,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難看呢? “靈武郡王為何一定要?;鹿??”杜讓能死死盯著他,不解道。 風評,掌握在士人手里?;鹿俚拿暷敲闯?,他想不通邵樹德為何與他們攪和在一起。 “杜相此言從何說起?”邵樹德驚訝道:“光啟元年,某盡誅田令孜及其黨羽。文德元年,楊復恭及其黨羽在洋州就擒,全部檻送京師斬首。我殺了這兩大權宦,杜相竟以為我和宦官交好?” 此番進京,邵樹德是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的,還沒有殺人,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會殺人。 藩鎮武夫這個職業,真的有一種詛咒在里面。精神壓力非常大,邵樹德經常要壓抑住內心暴虐的沖動。 這還是在朔方軍比較聽話的情況下。如果是比較桀驁的軍隊,主帥整日疑神疑鬼,擔心有人造反,時間長了,情緒不極端化才怪。 樂彥禎都跑到寺廟里當和尚了,還被軍士抓出來砍頭。上上下下一條猜疑鏈,沒人能跳出這個大染缸,社會風氣如此,想打造純潔的軍隊是不可能的,只能相對純潔罷了。 甚至就連后世風評很好的錢镠,動起手來又是挖心,又是剖肝的,上司周寶也在他的地盤上“暴斃”。 誰能獨善其身? 而為了排解這些負面情緒,武夫們發展了各種“愛好”。 有人把仆人綁起來,一片片割rou玩;有人縱情聲色,將民間稍稍有點姿色的女子都聚集起來享用,人數甚至達到五千;有人修仙煉丹,一意求長生,不理餓殍遍野。 貪財、好色、嗜酒、濫殺、追求長生、喜歡伶人等等,總有一款適合你。 若有人覺得邵樹德是個風度翩翩的好說話的武夫,那是沒見過他的另一面。 杜讓能沉默了很久,最后終于道:“靈武郡王所求之事,只能盡力為之?!?/br> “盡心即可?!鄙蹣涞滦α?,道:“也不能讓杜相白忙。明年某會遣人送一千車鹽至長安,皮子、藥材之類的上供亦會倍給之。此外,同州沙苑監仍由朝廷管著,關北每年送馬千匹、牛三千、羊十萬至沙苑,任由朝廷取用?!?/br> 杜讓能有些意外。 做事有分寸,不一味靠武力強壓,愿意和你商量,也愿意做妥協,給補償。靈武郡王,有點文官的影子。 送走了宰相后,邵樹德又看起了送來的軍報。 大同赫連鐸整軍萬余,幽州出兵兩萬,一起南下攻河東,連戰連勝。 不料李克用親率河東主力北上,大破三萬聯軍,俘斬萬余,赫連鐸之婿、李匡威之子皆被擒。 三萬人,還分屬兩部,也敢南下攻河東,赫連鐸、李匡威到底有沒有真心在打李克用?邵樹德是真的佩服這兩個家伙,要么不動手,要動手就全軍壓上好不好? 澤潞戰場也出了點意外。 宣武軍團團圍困澤州,李存孝率五千騎南下救援,不斷挑戰。汴軍主將鄧季筠率軍出戰,結果被李存孝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