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347節
趙承衍手肘撐在扶手上,迎著昭寧帝審視的視線回望去:“自母后病重以來,內府司備下一應儀制,以做沖喜之用,在皇上心里,還是敬愛著母后的。 臣弟原本不敢來開口,只恐怕在皇上心目中——” 他聲音戛然而止的時候,又咂舌嘖一聲。 昭寧帝立時橫眉:“趙承衍?!?/br> 這樣子連名帶姓的叫他,他也無所畏懼:“其實皇上心里很明白,臣弟所說要趙濯出嗣一事,并沒有什么不可為的地方。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原本就沒有要立儲的打算,不是嗎?” 這點他算是說對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兩個,彼此還是了解的。 且不說他春秋鼎盛,就算是到了不中用時,他也沒有要立儲的打算! 他自己是如何穩坐高臺,昔年是何等的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 在昭寧帝看來,太平世里穩穩當當做了太子的都不會有太大的出息,他從來都是這樣的想法。 底下的兒子長成的沒幾個是不假,旁人或許都不想見手足相殘也不假,可是他覺得無所謂—— 天家兄弟,本就應該同室cao戈。 成王敗寇,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只有真正踩著累累白骨上了位,才能有鐵血手腕,把這大齊江山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 倘或他強捧著哪一個兒子做了太子,固然也能一路叫他順風順水走到登基那一天,然則兄弟之間野心勃勃,就連宗親之中對皇位覬覦的也不會在少數,什么皇叔皇伯,甚至連趙乃明之流,都有可能來奪這把龍椅。 等到他撒手去了,還有誰能護著新帝? 朝中群臣結黨營私,心思各異,本就要天子制衡,再有周遭野心勃勃之人,一旦起兵,這皇位還不是如浮萍飄搖不定,能不能坐得穩都是另外一回事。 昭寧帝曉得趙承衍說的也不算有錯。 無論趙澄是不是個中用的,更不論趙清和趙澈如今處境是不是他一手造成,姜家是留不得的。 外戚專權,霍亂朝綱,這是他最不愿見的事。 現在把趙濯過繼到趙承衍一脈,確實把姜家和趙澄徹底推上風口浪尖。 來日他若不中意趙澄,后繼無人時,當然也能把趙濯再過繼回來。 雖然如同兒戲,可兒戲之事,他原也不是第一次干! · 趙濯出嗣,過繼到燕王一脈的旨意,昭寧帝沒經中書門下。 三省六部與內閣眾人,皆不知情。 那道圣旨加蓋了天子大印,旨意明發,在文武百官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成了既定事實。 畢竟天子金口,哪里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昭寧帝瞞過朝中眾臣工下此圣旨,分明就是不想聽他們上來規勸,那就是心意已決了。 旨意下達,昭仁宮晨間見罪于御前的消息就不脛而走。 工部還在為趙澄選址建府,趙濯卻已經失去了奪嫡資格。 前一日昭仁宮孫貴人還是昭寧帝心尖上的人,那樣盛寵,風光無量。 就連沈殿臣都一度認為,趙濯年紀雖然太小了點,可憑孫貴人這一年多以來的恩寵,若他能平平安安長大,那個位置究竟會歸了誰,真是說不準的事。 結果可好,這才幾個月,朝中風向因這一道圣旨,立時轉了—— 姜家往來的人又多起來,各種各樣的理由,登門去做客也好,拜訪也罷,橫豎是要同姜承德走動親近。 宮中太后病情還沒有絲毫好轉,這些人就把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全寫在了臉上。 內府司來人往昭仁宮去抱走趙濯那會兒,孫貴人倒是平靜異常,趙姝哭著喊著不許人抱走她弟弟,都還是孫貴人強行把人給拉開的。 趙盈臨走的時候說過,趙濯出嗣之事,今日若能成也就成了,若是不成,此事往后就不要再想,至少一兩年之內,是再不能開這個口,叫她心里有數。 兒子是親生的,她這個年紀上,在內廷苦熬了十幾年,才生下這么一個兒子來。 她的心不疼嗎? 自然是疼的。 內府司的人抱走了趙濯,連帶著先前給趙濯選好的乳母一并全都帶走了去。 孫貴人眼尾是紅的,臉上也有淚痕,人癱坐在殿中,只要想一想今后想再見趙濯一面就心口疼。 趙姝還在一旁哭,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昭仁宮方才熱鬧了一陣,突然又冷寂了下來。 李寂果然又來了。 掖著手進門回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又不料一向乖巧懂事的趙姝,這會子見了他,掙著站起身來,小短腿倒騰的快,三兩步跑過去:“我要見父皇!” 李寂怔然,只能貓著腰再往后退兩步去,把目光轉投向孫貴人:“娘娘,這……” 孫貴人在心口按了一把,沉聲叫趙姝:“你來?!?/br> 趙姝轉過身看她,一雙眼睛哭過之后腫的核桃一樣。 孫貴人心疼她,只能嘆氣:“姝姝,你過來。母妃剛剛同你講的道理,又忘記了嗎?” 她沒忘! 可是從小到大,她聽了太多的大道理。 這些年她更是一步也不敢出錯。 母妃告訴過她,在這深宮中,她們是孤苦無依的。 孫家不能在前朝說上話,她們不得天子歡心,所以只能步步小心。 看人臉色,仰人鼻息。 都是天家公主,可她和趙盈趙婉都不一樣。 她銘記于心,不敢有一日嬌縱放肆。 好日子過了一年,她原本以為一切都會慢慢的好起來,母妃還生下一雙龍鳳胎。 然而一轉眼,弟弟被抱走了! 她不明白,也不想再聽這些大道理。 趙姝杵在原地沒有動,李寂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孫貴人無奈之下,長嘆一聲:“姝姝,讓你弟弟出嗣,是我同你大皇姐求來的?!?/br> 趙姝愕然不已:“母妃?為什么?” 小小的人兒眼中充斥著大大的疑惑,她是萬萬想不明白的。 本來李寂不曉得該怎么開口,他知道這件事孫貴人一直都瞞著所有人,是以趙姝當然也不知曉,何況趙姝哭成這個樣子,又哪里有半點知情的模樣? 當奴才的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閉上嘴。 主子沒開口的事兒,他斷不能先說出來。 這會子聽見孫貴人同趙姝這樣講,他才敢試著去勸兩句:“三公主快不要傷心成這樣,娘娘瞧著心里只會越發難過的。 小殿下出嗣一事,是燕王殿下今日入清寧殿求來的。 可事實上,早在小殿下落生時,娘娘和大公主就商議過此事。 一拖幾個月,實在是因為沒有合適的時機去開口。 畢竟小殿下帶來的是龍鳳呈祥,當日朝臣上表說的那些話尚且歷歷在目,要出嗣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趙姝整個人都是懵的,連眼神都顯得那樣呆滯。 她漠然掃過李寂一眼,而后轉了腳尖方向,緩步朝孫貴人那里步去。 卻又不似從前那般,依偎在孫貴人身邊撒嬌。 小小的身影站定在孫貴人面前,她遞了一只手過去。 孫貴人接過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姝姝,母妃虧欠你許多,從小到大,只會教你做個懂事本分的公主,一日不敢嬌縱。 從前內府司對咱們宮中多有克扣,你自幼跟著母妃吃了不少的苦。 你從來沒有抱怨過,是個好孩子。 母妃懷著弟弟meimei時候,你說你將來要叫皇妹做最隨性的姑娘,母妃便知道,你心里是委屈且難過的?!?/br> 趙姝皺著眉頭:“我跟著母妃,就從來都不覺得苦。 可是母妃,我不懂,為什么? 四郎是母妃親生的孩子,是我的親弟弟啊。 送出宮去做燕王叔的兒子,以后您怎么同他見面呢? 他尚且在襁褓之中,被送出了宮,今后也沒有人敢告訴他他的身世了。 就算入宮來請安拜見,也不會到咱們昭仁宮來。 母妃,我真的不明白?!?/br> 孫貴人手上上了些力道,有些掐痛趙姝,只是她雖然吃痛,卻并沒有往外抽離半分。 “骨rou分離,母妃也是難過的,可是比起母子分離的痛苦,我更不愿見你弟弟今后的每一天都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br> 孫貴人咬了咬牙,越發堅定了心念:“你大皇兄壞了事,被貶往涼州,現在都還要被拉下水,被攪到福建貪墨案中去。 你三皇兄隨行欽差往福建去長見識,學本事,回京途中傷了腿,說是天災,可焉知不是人禍呢? 姝姝,宮里面的孩子要長大,太艱難了。 記得母妃跟你說過的嗎? 從前的孔淑妃,現如今的姜夫人,她們有尊貴的出身,顯赫的家世。 去了的宋貴嬪有天子恩寵,真正是你父皇心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