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失控 第91節
這人?放在哪兒都有發言權,警衛員當下頷首,和門口同事對接,拿了兩杯水來。 林覓道謝,接過?紙杯,把?話筒放回原位。 鄔北這才說:“我知道你恨老頭子,但?今日翻舊賬數落他并無意義,老頭子心大,只會讓你氣得不輕?!?/br> 林覓捧著?溫熱:“但?是……” 到這,她沒說完,他也猜得到她想說什么。 相對無言幾秒。 這時,玻璃對面的鄔牧生眼白左右翻跳一瞬,眸光黯淡下來。 他眉心起褶:“臭小子,你怎么又換了個?新姑娘,原先林家那丫頭人?漂亮家境也好,說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肯好好珍惜!” 啪嗒。 紙杯落地,幾滴熱水飛濺到林覓褲腿。皮膚表層被燙到,她咧唇嘶了聲。 女人?平靜的臉色出現一絲裂痕,滿眼皆是不可置信;看著?這幕,鄔北腮幫跳動,面色有些難看。 警衛員納悶:“今天?特地喂了藥,我沒想到他還會這樣?!?/br> 這話是對鄔北說的。 鄔牧生聽不見玻璃對面的對話,見無人?搭理他,伸手就要拔掉手背上的留置針。 “誰胡亂給我打的針,我身體好得很!莫不是想讓老子早死!” 林覓抓住鄔北手臂:“牧生叔持續這個?癥狀多久了?” 鄔北將?她的肩膀按回座位,拉開?間距,低垂眼睫掩去眸色:“精神分裂,從我媽去世?后開?始?!?/br> 所以這是第九年。 林覓頭頂悶雷,大腦化作真空。 回想幾年前最后去鄔家那次,父子在底下客廳起沖突,鄔北額角的傷口到現在還留了一點印記?;厝サ穆飞夏腥?跟失了魂似的,做的時候也粗魯。 “問你,”林覓翹起睫毛,注視他,“在你家那回,牧生叔當時拿煙灰缸砸你,是不是因為這個????” 鄔北不可置否,唇線平直。 … 大馬士革沙發上,鄔牧生雙腿交疊,眼里露出欣慰之色:“行啊你,那可是林家獨女,怎么騙到手的?” 他敲出新盒一根煙,卻遞出失敗。 鄔北語氣平淡:“戒了?!?/br> 鄔牧生嘖了聲。 彼時阿姨剛帶林覓上二樓參觀,別墅空間寬闊,兩人?寥寥對話聲不足以被樓上聽到。 鄔牧生笑?著?低首點煙,煙霧升騰糊了五官,他問兒子:“還沒回答我上個?問題,怎么騙到手的?” 鄔北看了會兒他手,轉身從冰箱拿了兩瓶啤酒。 淡淡接話:“用心追的,沒騙?!?/br> 風起了微妙的波動,白色的薄簾蕩起來,屋里氛圍像是被混凝土鑄住了而沒有絲毫變化。 或許是男生太久沒有與生父面對面交談,他也不看他,手指撥開?啤酒罐子的鐵圈,低頸抿了一大口。 再抬眼,望見鄔牧生的眼里仿佛一圈一圈飛散的煙。 他就知道時候到了。 鄔北躬身把?啤酒罐落在茶幾上,聲比起來的動作先出:“林家的事跟你有沒有關?系?” 這個?問題無形勒住中年男人?的脖頸,他的后腦勺也在被棒槌擊打,一下一下地跳痛。鄔牧生把?煙頭碾進煙灰缸,搖搖晃晃地躺回沙發。 男生神情專注:“倒賣古董公司的周堅在你手下辦事,已經搞走了百億,這還只是我目前進度查到的?!?/br> 鄔牧生不言,只是動作停住,閉眼靜靜聽他講。 這個?判斷在下一場沉默博弈中得到證實?,鄔北提到了父親的禁忌,他瞬間喘息急促地站起來,眼白處通紅。 鄔北輕笑?著?火上澆油:“我媽跟著?你沒過?過?一天?寬裕日子,她到死都命苦,身體器官都賣完了,還嘴硬在我面前夸你的好?!?/br> 鄔牧生咬牙:“沒人?出錢收你媽的臟器,你壓根上不了那所私立附中,也結識不到商界里的人?脈?!?/br> 有很多個?瞬間,年少的男孩印象中,父親是名癡情又寵老婆的好男人?。再回想越是能證明這人?的演技多么高明,從不吐露他只愛他自?己和紅票子。 鄔北反問:“媽死了幾年你還記得嗎?” 鄔牧生眼珠子劇烈搖晃:“別瞎說,你媽馬上就回來了,她只是少了個?腎,不至于去死?!?/br> “我們家之前什么條件你也知道,拖欠了那院子大半年房租被趕出來,我不甘心,只好拖家帶口到濘京過?小人?日子,和你媽一起想辦法把?你送到有錢人?最多的高中,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鄔家有未來,讓我們有機會成為人?上人?,我有什么錯?況且你媽也心甘情愿!” 鄔北聽笑?了:“明年個?人?合法財富值夠你當濘京首富了,到時你不滿意了還得做世?界首富?” 鄔牧生已經停不下來了,即便他的逆襲人?生足夠寫成一本經驗書。 出生在縣城邊上的山里,家中六個?jiejie,在他成年后共同出資包辦婚姻,后來雙親去世?,沒一個?親姐愿意賞他好臉色做扶弟魔。鄔牧生帶著?大肚子的桂芳投奔二叔,三個?半人?擠在大院的十五平米出租屋內,沒有獨立衛浴,妻子想沐浴只能去河邊偷偷解決。幾個?月后鄔北呱呱落地,打小被一個?院子里的同齡小孩看不起,說你mama跟兩個?男人?睡覺,真不要臉。乃至他后面的戰斗力也是大院生活那段時候被揍出來的。一家人?的人?生堪稱大起大落,可惜桂芳沒有活到今天?享受成果?。 鄔牧生表情森然,起身指著?鄔北鼻子:“你聽好了,林家現在被我騙得沒幾個?臭錢,但?家里是百年聲望,娶了林靖書閨女,以后給老子我長面!” 鄔北垂首,長長的嘆息從喉嚨里發出,荒唐道:“原來你真能干出這種事?!?/br> 折身就要上去找林覓坦白一切。 鄔牧生神志不清的狀態下,依舊保存幾分事理心。 他高舉起煙灰缸砸去,怒吼:“不要自?以為是地過?來揣度我的想法!” 鄔北不躲不避,額角皮膚被玻璃邊緣刺破,鮮血順著?傷口涌出,順著?臉廓滑落,白與紅的對比,刺目而妖冶。 適時林覓噔噔噔地從樓上跑下來,看見現場畫面微微怔愣。 阿姨后腳也趕了下來。 鄔北掀眼望向鄔牧生,父親的眼神光已然恢復常態,以手掩眉,胸膛快速起伏。 他之后不再欠他。 - 這一趟約等于白來。 探監結束,鄔北站在鐵網密集的高墻之外,修長的手指夾著?根煙,一點猩紅明滅。 他吐著?煙圈,黑眸里涌動著?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發覺煙霧正?好往女人?的位置飄,他不動聲色走到另一端,卻被她出聲截停。 “煩,給我也抽一口?!?/br> 男人?半闔下的眉眼模糊在青白色里,有些失真。 林覓沒有聽見回復,只瞧他輕微搖頭,態度卻是不容置喙拒絕了她的要求。 鄔北拉長頸線,望著?灰蒙蒙的天?際。 他說:“如果?你在煩的時候抽煙,以后每一次煩,你就發現尼古丁有鎮定麻痹的效果?,再也離不開?這根東西?!?/br> 林覓還沒想好怎么說。 又聽他道:“劇組的合作也結束了,探監也完了,林覓,我在你這還有別的價值嗎?” 林覓撩眼看他,有些莫名,但?也照實?作答:“不確定,幕后的人?沒被抓完,我也不知道下一步你能不能幫到我?!?/br> “那就太好了?!蹦腥?輕笑?一聲。 林覓不明其意:“為什么這樣說?” “至少你不確定我的價值,”他說著?中間頓了下,“我就還能跟你維持一陣……關?系?!?/br> “炮友?” 鄔北沒作聲,但?他們現在確為這類。 剛要低頭朝她說返程,他留意到女人?褲腿露出一截瓷白,不由盯著?上面導致畫面破壞性的紅色水泡怔神。 直至聽見女人?說:“先送我去醫院敷點藥吧,還是監獄的警衛員實?在,說要開?水就真給一百度,接過?來水面都在滾?!?/br> 鄔北回過?神來:“監獄里面有藥房?!?/br> 林覓說:“那正?好,我問問外人?能不能進,這邊能早點處理回去也不至于留疤?!?/br> 剛轉身要邁步,小腿就被一股溫柔的力道扶回到原位,止住她動作。 林覓低眼,胸腔緩慢起伏一下。 男人?一只膝蓋落地半蹲,伸手折起她那只燙傷腳的褲腿。他手沒挨她皮膚,就隔著?薄薄的布料,輕微往上多卷了幾道。 “看褲腿要落下來了,怕你疼?!彼樯碚酒?,語氣沉穩解釋,不帶一絲輕浮與冒昧。 隨后用那只動作耐心的手,重重敲了敲大門,等里面的工作人?員過?來詢問。 林覓怔怔看著?他。 監獄藥房不對外開?,工作人?員拿筆寫了一串地址,是省監獄附近的藥店。 鄔北接過?紙條,開?車載著?林覓往那處開?。 車輛駛上雪山,半小時后,停在一所裝修古典的小醫館前。屋檐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幾乎與雪地化作一色。 打開?車門,林覓看著?底下的雪層,試探著?用沒燙傷那只腳點地,新雪嘎吱脆響,腳踝深陷其中。 鄔北收回眼,下車背上林覓,接著?往藥店走過?去。 山里風大,在雪山于雪山之間,林覓伏在男人?肩頭往后看,可以清晰看到林間的蜿蜒。公路將?雪山沿著?山腰線剪開?,黑色的車輛深入雪境,后面的雪地里只留了一個?人?的腳印。 收銀區設置在入口的位置,鄔北將?林覓放下,問店員:“老板,有應急用的燙傷膏嗎?” 店員掃了眼小姑娘的小腿:“有,我找來你們現在敷,那藥見效快,明天?就不起泡了?!?/br> 他從后面的透明柜里拿出一只膏管藥,說:“三十四?塊六,收你們三十四??!?/br> 鄔北剛拿出手機,他怨聲制止:“我們這wifi壞了,山里也沒有信號,給現金吧?!?/br> 林覓抿唇:“我們手上沒有現的,用首飾抵押可以嗎?” “不行,我不懂行,萬一收了假的老板又怪我,”店員擺手,一邊小聲嘀咕,“他有空去西北的劇組看女明星泡妞,沒時間找人?修網,真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