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關系 第18節
駱愷南怔了怔,沒料到是關于自己的話題,握著汽水瓶的左手停滯在半空,右手飛快地打字:「記得,他怎么了?」 這次詹子延回得很快:「他只旁聽這一個學期?!?/br> kent:「所以?」 「所以我好像,不該跟他太親近?!?/br> 小橘貓歡快地喝著剛到的奶粉,小小年紀就已經顯露出了吃貨本性,粉舌頭像裝了小馬達似地高速甩動,瓷碗的周圍一圈地板上濺滿了奶漬。 詹子延坐在一邊看它喝,羨慕它的無憂無慮,也羨慕它找到了自己這個依靠。 起碼在它有限的生命里,有人會悉心照料它一生。 可他自己卻仍是孑然一身。 他問駱愷南能不能養貓,又讓駱愷南給貓起名字??膳R別前,駱愷南最后的那句話,令他驚覺,他終究還是得自己過。 哪怕他們白天總待在一塊兒,晚上也一起愉快地吃了飯,但歸根結底,駱愷南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 他們人生的重合部分,僅僅是這一學期而已。 學期結束那會兒,正是冬天,屆時,他的辦公室又將恢復冷冷清清。 從冬天到春天的那段日子,沒人陪他熬。 「為什么這么說?」kent問他。 詹子延心里疲憊,不想打字,發了條語音,自我剖析:“我朋友少,最近又分手了,正孤單著,剛好他出現,對我特別好,我就跟他走得近了?!?/br> “但是,我想了想,再怎么孤單,也不該靠和學生交朋友來緩解。就算是帶了四年的學生,畢業后也很少會回學??赐?,何況他只待一學期?!?/br> “我這么親近他……到時候他說走就走了,只有我悵然若失?!?/br> kent似乎不理解他的心情,回復:「他走了你們也可以聯系,又不是再也不見了?!?/br> 詹子延:“他不喜歡學校和老師,現在愿意聽我的話,一是被逼無奈,二是因為他人好。等他離開了,哪里還會想得起我?!?/br> kent:「你從哪兒得出的這個結論?」 詹子延:“我們今晚一起撿了只貓,我想讓他幫忙起個名字,他卻說隨便?!?/br> 駱愷南:“…………” kent:「這能說明什么??」 詹子延有理有據:“我前男友也經常用這種語氣,買房的時候說隨便,因為他沒打算長住。問他晚上想吃什么,他也說隨便,因為他根本不打算回來吃?!?/br> “心里不在乎,才會這么說吧?如果是我,無論對方是我的對象、朋友、還是學生,當他們認真提問、想要得到參考意見的時候,我肯定不會說隨便?!?/br> “是不是我一頭熱了,kent?”詹子延輕聲問,唯恐驚擾了誰一般,“他就像我屋子外邊的太陽,短暫地停留片刻就離開了,我卻想靠他取暖,是不是很傻?” “……” 理工男駱愷南沒有文藝細胞,但不代表他聽不懂比喻。 詹子延把他比作太陽。 等于說他至關重要、不可或缺。 他突然覺得剛才說“隨便”的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詹子延從未敷衍過他,私下里也盡是說他好話,他怎么能隨口應付? 回想起來,當時詹子延的眼睛那么亮,靠他那么近,一定很期待他能給小貓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吧,結果他說了什么? 駱愷南抬起握過冰鎮汽水的手,“啪”地輕扇了自己一巴掌,臉頰一片冰涼。 “……靠?!?/br> 從道別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詹子延該不會……這一個小時內都在難過吧? 小橘在糟蹋了一大片地板后,終于心滿意足地喝飽了,舔了舔嘴邊的奶漬,邁開小短腿,走到一旁胡亂刨地,仿佛在表達自己對這種飯來張口的新生活的喜愛。 詹子延拖干凈了地板,往新買的漂亮小碗里加了些幼貓糧,然后抱起小橘,仔細觀察它的外貌特征,尋思著該起個什么名字。 剛才對kent傾訴了一番,心里輕松多了。 他沒有責怪駱愷南的意思,只是職業病而已,總是不由自主地分析現象背后的原因,分析清楚了,也就釋懷了。 一個人獨處的時間越久,越明白如何自我治愈,情緒轉瞬間就能平復。 kent遲遲沒回,詹子延也遲遲想不出一個滿意的名字。 正想去翻字典,手機來了條新消息,卻是駱愷南的。 詹子延拿過來看了一眼,愣住了: 「我查過了,橘貓可以叫橙子、蛋黃、元寶、月餅、蛋卷……你覺得呢?我不擅長起名,剛才當著你的面不好意思亂說,抱歉?!?/br> 第20章 南兄南弟 駱愷南從來就沒對誰不好意思過。 幼年上房揭瓦拆家,少時頂撞家長老師,都是家常便飯,挨罵挨打也不認慫。 這會兒看著自己剛發出去的內容,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誰?慫成這樣。 他猶豫著要不要撤回,詹子延已經看見了,先回復了kent:「kent,我誤會我的學生了?!?/br> 語氣看似特別懊悔。 「他對我的話很上心,我卻在背后胡亂揣測他……真不應該。請你忘記我剛才說的?!?/br> 緊接著,他的大號也收到了詹子延的回復:「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起的名字都很好,謝謝你?!?/br> 駱愷南看著兩邊的消息,覺得自己近期做過最明智的事,就是用小號加了詹子延。 跟開了掛似的。 這家伙有事都憋在心里,若不是把kent當成了可靠的傾訴對象,他絕無機會洞悉詹子延的內心想法。 「嗯,你也想幾個名字,周一我們再討論?!顾?。 詹教授果然很喜歡這樣有來有往的溝通方式,一連說了兩個“好的”。 駱愷南接著用kent的賬號回:「以后別瞎猜?!?/br> janson:「哎,忍不住,我的錯,幸好他不知道?!?/br> 應該說幸好他知道了。 駱愷南翹了翹唇角,沒再回,轉頭去群里發了句:「謝了?!?/br> 吳迪:「起個名而已,小事兒,你哪個朋友養貓了啊,駱哥?我認識不?有空去擼一擼,最近壓力太大了?!?/br> 喬懷清:「不是我說,姓駱的,你現在越來越飄了啊,一天沒工作還有閑工夫幫人家的貓想名字?咱們的游戲還做不做了?不做趕緊給我結算工資!」 駱愷南:「急什么,耽誤的時間我會通宵補回來?!?/br> 喬懷清:「這還差不多?!?/br> 確實得抓緊了,今天一天什么活兒都沒干。 但開工之前,干活的方式需要稍作調整。 駱愷南摩挲著手機屏幕,思索了會兒,給手機設置了一個勿擾模式,開啟時,會屏蔽除白名單以外的所有電話和消息。 他動了動手指,把詹子延的號碼拉入了白名單。 十點后,滿城燈火漸熄,數點星光未眠。 詹子延在網上搜到,小貓剛到新家容易應激,也怕它到處亂跑磕磕碰碰,于是把貓窩挪到了臥室的床邊,開著臺燈守著。 小橘倒是不認生,喝飽了奶粉,沒一會兒就睡眼惺忪了,任由他安放到柔軟的貓窩里,蓋上小毛巾,躺得跟人似的就睡著了。 據說露出肚皮睡覺是貓咪喜歡主人的意思,不知真假,反正詹子延開心地信了,趴在床邊,用手機從各個角度拍了許多張照片。 他通常沒有分享的欲望,但今天實在忍不住。 只是不知道能分享給誰看。 kent或許已經睡了,駱愷南……應該不喜歡這種瑣碎的分享。 思前想后,他發到了朋友圈里。 也沒指望誰會看見,沒想到才過了五分鐘,就有十幾個人點贊評論了,包括已經畢業的學生。 離開了師生關系的束縛,這些學生的語氣明顯隨意得多: “詹老師終于學會發朋友圈啦!” “小貓好可愛哦!沒想到詹老師你也喜歡小動物啊?!?/br> 同事留言的也不少,高旭就評論說:“我們小詹也有自己的nothing了?” 這話也就同行能聽明白,nothing是某位愛貓如命的哲學家的貓,甚至將其用作了自己著作的書名。 于是詹子延也難得回了句玩笑:“是啊,下一步就是把它寫進我的書里?!?/br> 在教的學生則含蓄得多,大多只是點了個贊,而且特別集中,像是有人看見了,去喝了一聲,大家紛紛前來打卡。 詹教授并不知道,自己曬軟萌小貓的這個舉動,給學生們帶去了多么震撼的印象顛覆,獨自看著小橘放松的睡顏,自己也慢慢困了,但仍然握著手機,刷新了兩遍朋友圈。 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誰,就是心里覺得,點贊列表里好像少了誰。 好像沒了那個人,就有點遺憾。 臺燈老舊,質量也不怎么好,發出的光已經難以照亮整間臥室,好在他早已習慣了黑暗的環境,夜視能力比常人稍強,否則也沒法在黑魆魆的綠化帶里發現小貓。 但昏暗的光線實在催眠,詹子延最終沒能撐住,手機滑落到枕邊,與小橘一起,仰面朝天地露著肚子,沉沉入眠。 凌晨五點,天邊亮起一線晨曦,窗外鳥雀皆醒。 通宵趕工的駱愷南終于補上了耽誤的進度,給喬懷清和吳迪發布了下階段任務,然后關閉了勿擾模式。 詹子延沒有發來新消息,但頭像從風景變成了一只正酣睡的小奶貓。 駱愷南躺到床上,順著他的頭像,點開了從來不看的朋友圈,發現了那組照片。 詹子延發了九張圖,差不多的畫面,不同的角度,像是一位喜得貴子的老父親,狂拍不停,拍完還要發出來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