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長安不是很能理解永遠的含義,但他的語氣里的決絕她聽明白了。 他說不會回來,就是真的不會回來了吧? 桌面上出現一個深色的水痕,又一個,再一個……長安意識到自己又落淚了,連忙用手背去擦。 她跟齊妍說好了的,今天不會哭,她一再食言,是不是就連妍姐也不會再理她了? ☆、36.第三十六章 左時看到她的眼淚,本能地就想用手幫她擦掉, 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就停在半空, 喉結上下動了動, 強迫自己把目光調向別處。 “聽說你跟駱敬之談過了,那你有沒有什么問題要問我?”他問。 長安吸了吸鼻子,然后搖頭。 “問吧,不管你問什么, 我都會照實回答你, 不會再騙你了?!?/br> 事實是, 他不過是想讓自己輕松一點。 原諒他這么自私,直到最后還在利用這個女孩的善良天真。 長安其實是有很多問題要問他的,可是跟面對駱敬之時不一樣, 她不想把這些問題問出來,怕問題有了答案他就要走了。 她有這樣的預感。 可他說不會再騙她,對她是很有吸引力的。哪怕一次也好, 她希望他對她真心相待。 她想了一會兒才說:“董小雨, 是你什么人?” 好朋友,情人,還是太太? “她是我meimei, 親meimei?!弊髸r說,“還記得嗎?我跟你提過的,她在荔河老家,跟著我外婆一起生活,和你差不多年紀。有時我會覺得你有點像她?!?/br> 像嗎?其實一點也不像。荔河是南城附近的一個小城,小雨從小長在那里,卻像他似的長了高挑的身段、深刻立體的五官,十幾歲已經有雜志要買她的青春寫真集里的照片,開始試水做平面模特——是那種美得很張揚,一心想要走出去看大千世界的姑娘。 或者也并不是因為她們有什么相似,而是他面對長安時心里不落忍的那種憐惜之情有點相像吧? “所以你是她的哥哥?為什么你姓左,她姓董?” “左是我mama的姓氏?!彼茈y跟她解釋,從到達法國加入雇傭軍的那一刻開始,過去的名字和身份就都已是真正的過去式了。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他叫什么都不再重要。 確認了兄妹這一點,長安心里反而微微一松,接著又問:“你是為了她,才回來這里的嗎?” “嗯?!?/br> “可是……她已經死了?!蹦氵€能為她做什么,能讓她復活嗎? 左時沉默半晌,說:“她死了,我還可以為她討回公道,讓傷害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br> “傷害她的人,是敬之嗎?” “嗯?!边€有你父親,也算幫兇,但他沒有說。 “你要怎么做?” 他聽出她聲音里的緊張,苦澀笑了笑:“我要做的已經做完了?!?/br> 余下的事都可以預見,還有什么可強求的? “所以你要走了嗎?”長安的大眼睛里似有盈盈水光,“能不能留下來呢?” 左時胸口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微微發麻。 “不能?!彼牭阶约豪淠卣f,“我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br> 任務完成就該撤離,再說他已經沒有家,沒有家人,甚至連國籍都沒有了……他已經不再屬于這里。 “我不想你走,想讓你留下來,這樣……算不算理由?” 左時認真地看著她:“長安,那天我跟駱敬之的對話你聽到多少?都聽明白了嗎?” “嗯?!彼桓彝耆_定,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他停頓一下,“我對你的好是騙你的。從一開始我就有自己的目的,繼續留下來也只是為了欺負你、玩弄你……” “沒關系?!?/br> 左時一怔:“你說什么?” “我說沒關系……”長安的聲音很輕很輕,“是假的也沒關系,騙我的也沒關系,只要你留下來就好?!?/br> 留在我身邊陪著我,我也會對你好的。 左時啞然,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懂得怎么躲避刀槍,格斗也可以見招拆招,但從沒應付過這樣的狀況,從沒想過一個女孩子軟綿綿的幾句話就能讓人潰不成軍。 這女孩兒還是個低能兒,是他理應怨恨的人。 “你就沒有別的問題要問我嗎?”他心里亂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比如你店里的那場火?!?/br> 長安抬眼:“火是你放的嗎?” “不是?!?/br> “嗯,那就行了?!?/br> “可是跟我有關?!币皇菫榱俗屗賾鹚贈Q解決這樁恩怨,江涵博也不會自作主張設計這樣一場意外。 “沒關系?!?/br> 左時深深吸氣:“不要再說沒關系了,你差點被燒死在里面?!?/br> “可你救了我,不是嗎?像在巴黎那次一樣,是你救我的?!?/br> 對,還有巴黎的邂逅……左時撐住額頭,一時千頭萬緒,都不知該怎么向她解釋才好。 “反正……店已經燒了,不會再恢復了。你說會幫我一起開新店的,不要走,好不好?” 左時的手指摁在桌面那張黑卡上:“長安……” “我不要你的錢,”她哽咽道,“左大哥,不,左時。你不喜歡我叫你大哥,我以后都不叫了。我會乖,聽你的話,我想跟你在一起……” 說到最后一句幾乎已經是泣不成聲,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把心里的話說出來竟然這么難受。 藏在隔間的齊妍再也看不下去了,掙脫拉住她的江涵博,快步走到長安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她:“長安,別難過,冷靜一點?!?/br> 左時僵硬地坐在對面,黯然得仿佛只是一道影子。 齊妍朝他擺手,示意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先走比較好。 他壓了壓頭上的鴨舌帽,站起來,從桌旁走過去,身側的手卻被長安拉住了。他的心臟劇烈跳動,不得不頓住腳步,一低頭就看到她仰起臉,眉毛眼睛都紅紅的,眼淚還掛在眼角,無聲地挽留。 她今天不知道說了多少次讓他不要走、請他留下,這或許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手指動了動,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去反握她的手,因為他知道,那樣他就永遠都走不了了。 “左……左時?!遍L安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終究還是空了,他費力地抽身,擺脫了她所有的挽留,大步往門外去。 … 華燈初上,駱敬之從電梯出來,往地下車庫深處走。 車庫里很安靜,一路走,他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有點孤獨。 “敬之?!背號|在身后叫他,快走幾步追上來,“剛下班?” “嗯,你也是?” “對,你急著回家嗎?要不要去找個地方坐坐,喝一杯?” 駱敬之笑笑,他現在還有家嗎?家里又還有什么人會等他? 兩個男人在酒吧的吧臺坐下,一人叫了一瓶啤酒。程東看了看周圍:“這里氛圍不錯,你常來?” 駱敬之搖頭:“最近就來過一次,以前跟高薇常來?!?/br> 他這么說,程東就懂了。他喝一口酒,問道:“這么說,最近的傳言都是真的?” “你指的是哪一樁?”關于他的傳言從來就沒消停過,最近更是變本加厲,無數個版本。 程東也知道,安慰道:“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你不要太在意?!?/br> “你怕我受不了會辭職?” 程東默認。 他笑笑:“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再糟糕又能糟到哪去?!?/br> 人言可畏,其實沖動時是考慮過離開的??墒请x開這里,他又能到哪去?真要放棄行醫,他也不會別的事了。 “那你跟高薇,真的打算舊情復熾?” 他眼都沒抬:“看來你前妻沒回來多久對你影響還挺大的,居然會用舊情復熾這樣的詞了?!?/br> “我是認真的?!?/br> 駱敬之灌下小半瓶酒,過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br> 程東扭頭看著他。 “你不用這么看我,我真的不知道?!?/br> “你不是因為她才離婚嗎?” “連你也這么想?” “我也只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事,那回在咖啡館聚會看到她過來,你對她的感覺……好像還是有些不一般?!?/br> “噢,那一回……”駱敬之自嘲地撇了撇嘴,“坦白說我都忘了當時做了些什么事,可能有時候就是下意識地反應吧?” 倒是回去以后那一場驚天動地地家庭風暴和長安的眼淚,記憶猶新。 “這幾年你也不容易?!背號|邊喝酒邊說,“要是跟她重新在一起能讓你高興一點,也別太在意外人怎么說怎么想了?!?/br>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他忍不住刻薄老友幾句,“你跟莫律師不一樣,從青春期就扛過來的感情,破鏡重圓也是佳話?!?/br> “你是想說我早戀吧?”這家伙真欠揍。 駱敬之一笑而過:“總之我跟高薇,感覺總是差了些什么,大概就是人家說的,再也回不到從前了?!?/br> “那殷長安呢,你打算怎么辦?” 提到長安,他眼神一黯:“還能怎么辦,都已經離婚了。是我對不起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