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62節
因而,在佘青蕊一直沒有傳出好消息后的那年臘月,家中婆母,也就是她的親姨母,也是動起了為表兄納妾的心思。 這般心思雖是被表兄義正嚴詞地拒絕了去,可佘青蕊看著為了她,不得不頂撞長輩的表兄,心中也很是過意不去。 甜甜蜜蜜的日子里,存了第一樁不算和美的遺憾,也為后來她闖入那位“貴人”的視線,埋下了禍端。 年后開了春,還是沒有動靜的佘青蕊,被婆母帶著,千里迢迢去了州城最負盛名的寺廟祈福,為著的,就是能讓她早日傳出喜訊,為他們家傳宗接代。 也正是在那桃花灼灼的寺院之中,怏怏不樂立于秾艷桃枝之下的佘青蕊,入了那位東都而來的貴人的眼...... 其后所發生的一切,來得是那樣的快。 快得就像是山洪傾注而下,輕而易舉地,就將佘青蕊暗自歡喜的生活,毀出個土崩瓦解的結局。 先是表兄得了上峰的舉薦,竟是連躍幾級,從一個縣衙小吏一躍得了州城府衙的差事,只待次月,便可赴任。 當他們小兩口打算著次月便離開綿水縣,搬去州城小院居住時,滿心以為可以短暫逃離掉婆母無形帶來的沉重壓力的佘青蕊,得知表兄收下了婆母送來的妾室。 婆母將表兄乳母的次女,配給了表兄當妾室...... 那一夜,陪嫁的侍婢氣不過,盯了燭火燃燃滅滅的西次間一整晚。佘青蕊無心聽得她同小姊妹抱怨,說是西次間一夜竟是叫了四五次熱水時,繡花的針,也將手指扎了個鮮血淋漓。 一時之間,佘青蕊頭一遭生出,將自己同西次間的那位作比較的念頭。 就連往昔隱隱彰顯出二人情濃的青梅竹馬身份,在這一刻,也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再是青梅,還能比過乳兄妹的身份不成? 心生郁郁,佘青蕊接連拒了表兄再三登門,只道不想過了病氣給他。 可這本就因心病而生的不適,在屢屢得知表兄夜夜歇在西次間,且受了婆母夾槍帶棒的再三貶低后,到底是成了真。 佘青蕊一病不起,失了陪同表兄赴任的機會。 看著他與旁的女子攜手遠去,看著他對旁的女子噓寒問暖,看著他,扶著旁的女子的手,笑得溫柔...... 當日夜里,佘青蕊便吐出一口血,昏死了過去。 就像是被泡在浮浮沉沉的湖水之中,即使她能隱約聽到青伍和小妹的哭喊,可她就是睜不開眼,也沒法再同以往那般,淺笑著逗一逗他們,哄一哄他們。 意識于此徹底陷入黑沉,當雙眼可以淺淺揭開一條細縫,卻被刺眼的光晃得在眼角沁出淚珠之時,瀘州綿水縣,只添了一位沉疴纏身,不治而亡的佘氏。 而佘青蕊,成了東都貴人后院里的,佘娘子...... 人曾道,哀莫大于心死。 在從那日日守著她,生怕她會尋死成功的侍婢口中,佘青蕊知曉了一個令她惡心得生生吐出血來的事實。 她不過,是那所謂的“良人”,所謂的“夫婿”,和所謂的“家人”上貢給前頭那位,會目光沉沉、盯著她的臉目不轉睛的,自東都而來的“貴人”的貢品罷了! 當她再次自昏迷之中蘇醒,當整個空蕩蕩的后院再尋不得那侍婢的身影,那些自以為辜負了他人而生出的羞愧也隨之煙消云散。 活下去。 回到青伍和小妹的身邊。 成了佘青蕊在那大半年時光中,唯一撐著她那具行尸走rou一般的身軀,能夠在那人面前裝出乖巧可人模樣的,最后的信念。 在那大半年的時光中,佘青蕊覺得自己仿佛活成了一個青樓賣笑的妓/子...... 在那人越來越幽深的眸色中,她穿上寬袖敞領的襦裙,豎起高聳入云的發髻,點上精致的花鈿,簪上華貴的簪釵。 日日干過最多的事,就是斜倚在貴妃榻上,或是放蕩飲酒,媚眼如波,或是手持書卷,用溫柔繾綣的眼神,無聲沖他招手。 她不是個傻子。 她能夠從這樁樁件件之中,猜到那人的心思。 就如夜夜帷帳之中,她都會被要求不得出聲一樣。 佘青蕊知道,為她招來禍事的,是她的這張臉。 雖不知她像的究竟是哪位貴女,但佘青蕊為之慶幸的是,她好歹,還擁有與那位貴女不同之處,讓她維系住最后一點,能夠保住自己真實身份的東西。 老天爺總是愛跟人開玩笑的。 成婚近一載,她都沒能落喜。誰能料到,這短短數月,她竟是在即將離開江南,隨那人去往東都之時,犯了頭暈惡心的毛病,被大夫診出有了身孕。 看著眼前那個一貫矜貴,在旁人面前冷得跟尊羅剎像一樣的“貴人”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將臉貼在她的小腹上,佘青蕊感知到無數冷意順著她的肌膚刺進身軀之余,也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老天爺,也總是能夠在生死關頭,留給無辜的人一條活路的。 本是馬上啟程趕回東都的行程,因為她的身孕而耽擱了下來。 不過行了小半的路途,在那人一日日沉下去的臉色中,在隨行之人的唉聲嘆氣中,佘青蕊得知了一個于她來說,天大的好消息。 這位擁有尊貴皇族姓氏的貴人,此前從東都來到蜀地,就是因為被家中長輩厭棄,驅逐至此。 雖是在蜀地不知做過什么,得了可以離開的許可,但到底,在最后的關頭,竟又是被那位長輩下了令,叫他再回蜀地待一段時日,切身反省完之后,再返回東都。 佘青蕊不過普普通通的一個縣城女娘,她不懂什么貶,什么忌憚之類的話語。她只是在那人接連砸碎的瓷器之中,按著自己越來越明顯的肚子,盤算著怎么逃出去! 那日,他們的船只行走于江水之上。 漫天的星子落在江面,恍惚之間,好似他們是于星河行走一般。 佘青蕊架不住那人隨身侍從的哀求,不得不端了解救的湯藥,進到船艙內的書房之中。 在那里,她不光見了爛醉如泥,身下散了滿地畫卷的貴人。她還見著了畫卷之上,一筆一劃精致勾勒出來的女子容顏。 將醒酒湯隨手擱在案上,佘青蕊蹲下身子,展開畫卷。 在看清那女子容顏的一瞬,她心中陡然生出一個念頭,那便是這帶給過她無線折辱的“貴人”,眼睛只怕也是個瞎的。 若她為清麗,那畫上女子,便如國色天香的牡丹。 若她為繁星,那畫上女子,便如燦爛熾烈的艷陽。 這天與地一般的鴻溝,使得她就算穿上了那些華貴的衣裳,在這女子的畫像面前,也如同是透穿了菩薩衣衫的猢猻一般,不堪入目。 既是如此,那人,怎的就將她當成這樣一人的替代了呢? 畫卷徐徐展開,右下角題字內隱隱透露出的女子身份,卻令佘青蕊一時于喉頭涌上酸水陣陣。她捂著嘴,不顧收拾這被她偷看過的畫卷,飛快跑到甲板上,吐得昏天黑地。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那畫上的題字,以及暗藏在詩句之間的情意,就像是尖利的錐子,砸進她的腦仁,叫她頭疼欲裂。 這,這,這...... 不知廉恥!卑鄙齷齪!寡廉鮮恥!無恥!無恥!骯臟!骯臟至極! 佘青蕊用盡畢身所會的所有言辭來唾罵那人,心頭,卻也因此誕生出一個冒險,但可求得九死一生的法子。 她轉過身,將那人傾注了心血,精心描繪,卻在無形中可以毀掉一位艷如驕陽一般貴女的畫像,用剪子剪了個稀碎。 然后,她一件件脫去繁重的織錦寬袖袍,摘掉頭上累贅的簪釵,卻在貼身的小衣里縫上一個袋子,在里頭塞進幾枚赤金打造的花生。 這東西,是那人打來供她扔著玩兒的??v是少了幾顆,也并不顯眼。 深夜,當船只行駛到離岸不遠不近,看似水流湍急,佘青蕊卻知這附近時有漁船在拂曉前出沒的江段時,一聲投水聲打破寂靜,了結了佘娘子的一生。 ———— 話音落下,油燈里的燈芯緩緩沒入燈油,跳了幾下,然后徹底熄滅。 余青蕊看著眼前哭到不能自已的賀七娘,淺笑著攬過她的肩,不顧自己眼角潺潺落下的淚珠,只是將唇角揚得更高一些。 “船上無人知我自幼在江邊長大,水性不錯。他們只會以為我是太過傷心,這才投江尋死?!?/br> “好在老天憐我,在我快要力竭之時,還真讓我遇著了前來打魚的漁船。我給了那位漁娘子一枚金花生,她卻為我因落水落胎之事,自責哀哭許久?!?/br> “我在她家中休養,她為我送信給青伍。當我見了青伍和小妹一路風塵仆仆趕來時,這才知曉,因我早亡,姑母過于自責,業已重病一場,沒多久便撒手人寰?!?/br> “而青伍與小妹因我怨上了那家,自此,也變賣田地,離開綿水,去了鄰縣的書院求學......” “這再后來,便是我們姊弟三人奔走天涯,改了姓氏躲來伊州,好不容易,在這里活了下來?!?/br> 余青蕊雖是輕描淡寫帶過了他們姊弟三人離鄉背井之事,但賀七娘憑著當初與阿耶各處游走之時的殘存記憶,也能猜出一個弱女子,帶著一雙年幼的弟妹,會在這條路上走得有多難。 抬手回抱住余青蕊,賀七娘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撒嬌與耍賴。 “我不管,反正我只認余家阿姊,旁的,我不認得。你是余阿姊,青伍是余五郎,小妹是叫我柒柒阿姊的余家小妹,反正就是這樣!” 此后,賀七娘送著眼里帶淚,嘴邊帶笑的余青蕊回了她的屋子,自己卻是望著窗外的月,輾轉反側,整夜未眠。 喝完湯,賀七娘站起身,正打算去收拾收拾曲室,好借此驅散睡意之時,來寶卻是奔到院門后,嗚汪嗚汪地叫喚了起來。 推開門,卻是遠松帶著一板車的東西,還有一些穿著黑衣的護衛,站在外頭。 見了賀七娘,遠松面露笑意,一面指揮著身后的人帶著東西進院子,一面同她解釋道。 “娘子,奉郎君吩咐,屬下帶了些人過來,為您把估計被毀壞了的曲室重新搭一搭?!?/br>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收拾好!你這,趕緊將人帶回去?!?/br> 得了意料之中的拒絕,遠松將雙眼彎起,笑得更像他那似狐貍一般的郎君了些。 “娘子莫急,您且聽屬下說完,再行定奪也可?!?/br> “呃,那你先說......” “娘子,郎君托屬下同您帶話。若您這邊時間得宜,預計十日之后,我等便啟程往庭州去,還請您再此期間,先行收拾好行囊?!?/br> 對上賀七娘一時茫然的眼神,遠松好整以暇,再余青蕊和余小妹驚訝的視線中,亮出自己的手。 “屬下算過了,重修曲室,制曲,制曲磚,釀酒備用,若您沒被其他事情耽誤,且有人從旁出力的話,不多不少,正需要十日?!?/br> 作者有話說: 我宣布~~這一局~~遠松是王者~~~ 第54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啟程前往庭州的日子◎ 蟬鳴陣陣, 盛夏已是熱浪逼人,白日里稍一動彈,便是汗如雨下, 整個人連內里的頭發都能濕個徹底。 所幸,伊州的晨與夜, 只待戈壁呼嘯的風隨日落西沉而褪去暑熱, 便會送來一陣接一陣的清亮, 讓人能夠趁機會,趕緊處理要緊的事情。 不過寅末,寬闊的馬車便已??吭谙锟? 隨行的護衛勁裝著身,腰后纏著箭袋, 手持韁繩立于各自的馬前, 靜靜等候出發。 “柒柒阿姊......” “七娘,此行路途尚遠,務必照顧好自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