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61節
這般行為,使得或多或少知曉酒坊生意的眾人,接二連三地變了臉色。有些湊了相熟的人在一處的,更是有一眼沒一眼地瞥向賀七娘等人,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了起來。 隨著酒液的醇香在風中彌漫開來,越來越多的人聞訊而至。他們擠在鋪子外的街道上,心思各異地看著熱鬧。而有些與賀七娘、余青蕊相熟的,已經是擠到鋪子前,好言勸說起來。 “哎喲喂!妹子喂,你們趕緊停手吧。這雖是你自己個兒釀的,但也不是用來這么糟踐的哇!”安娘子更是激動地上前扶住余青蕊倒酒的手,想要攔下他們接下來的舉動。 既有真心實意相勸的人,自然,這里頭也少不了一些或是看熱鬧,或是幸災樂禍的人。也不知是誰挑起的話頭子,眾人的竊竊私語里,好一些都是在討論這女人經商,到底是不會當家。 其中,更有那日筵席之上,被賀七娘再三當著眾人的面,給了難堪看的那位劉掌柜。 此時此地,賀七娘見著他混在零零散散的人堆里,岣嶁著身子,正激動地對著那些被傾倒的酒水指指點點,本不打算在人前過多解釋,只想著稍后,私下里提醒提醒安娘子他們的想法,立時散去。 將話揭開、敞開對著大家說了,好言解釋過,無論在場諸人信還是不信,總歸,要好過授人以話柄,叫人無端借此生事來得強。 將手中已經倒空的酒甕砸碎,深深看過一眼石階上的酒漬和陶甕碎片,賀七娘上前一步,先是同在場之人拱手行過一禮,而后才自剖內心的不舍,向眾人朗聲說道。 “各位有所不知,這一甕甕的酒,都是我一點一滴釀出來的。從制曲到蒸糧,我從未馬虎過一處,都是全力以待。這酒,也是我賴以生存的營生所在。若論舍不舍得,我自然也是舍不得的?!?/br> “只是,我今日將這些看似完好的酒水傾倒,毀了這儲酒的器具,實在也是不得已?!?/br> 圍觀之人聞言只是不信,對著賀七娘不贊成搖頭之人有之,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的人,亦是有之。 “這再是如何,也不能這樣糟踐這好好的酒不是?” “這還能有啥不得已的?” “嘿,照我說,就是不知柴米油鹽貴唄。這女人,就該相夫教子......” 眼瞅著康令昊和余青伍聽見這挑唆的話語后,倆人已是面色難看地直朝那躲在人后叫囂的劉掌柜而去,賀七娘的眼神往那邊輕飄飄晃了一瞬,隨即便不再理會。 一手輕拍胸脯,賀七娘淺淺笑道。 “諸位不知,我長在大河之鄉,這洪澇災,幾乎年年盛夏,家鄉都要遭上一次。雖說這洪水泛濫有輕有重,但我們家鄉的人,都有一則口口相傳的經驗,那便是這經了洪水浸泡的食物,都是萬萬不可入口,恐會令人遭了疫癥的?!?/br> “這是為啥?” “這怎么越說還越玄乎了呢?老頭子,你之前聽說過嗎?” “聽賀掌柜這么一說,我記著我年輕時在江南一帶行走時,好似還真聽過這種說法?!?/br> “嘶,這么怪的嗎?那就說這瓜,皮都沒破丁點兒,難道還能吃不得了?” 有個手中正抱著個蜜瓜的人,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大聲朝著賀七娘追問到。 聽罷,她笑吟吟將手指向街角堆積著的,那一堆還來不及清走的污物點了點,賀七娘見有些人已是迅速反應了過來,面色微變,這才繼續說道:“諸位還請往那處看?!?/br> “旁的不說,便是這洪澇之時,淹過來的水,既卷了河底的污泥上來,又不知淹死過哪些沒能逃開的蛇蟲鼠蟻在里頭。我們雖是眼睛看不著,但想來,大家也能知道,那定是臟的?!?/br> “如這般來想,被這水泡過的吃食,又哪里能再入口呢?” 圍觀的人們,嗡嗡討論著。 經此提醒,好些人都恍然想起,他們今兒清掃的時候,確實是發現過好些被淹死的耗子或是蜈蚣之類的臟東西。 頓時,大家的臉色都也變得不大好看了。 安娘子這時更是忽然往旁里跳了一步,離她的那簸箕香料遠遠的。對上眾人詫異望來的目光,她訕訕地撓撓頭,嘟囔道。 “我剛剛想起,搬香料袋子時,確實是見著一只這么長的蜈蚣哩。黑黝黝的,可嚇人......” 見旁人一個個竟是要信了賀七娘,那個因為被康令昊冷冷盯住,而連半句話都不敢多說的劉掌柜,到底是目露不忿,冷哼著甩了甩袖子,掉頭走開。 不過,這番言論倒也不是人人盡信。也有些人低語著同身旁人討論,懷疑著賀七娘話里的真實性。 恰是此時,街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坊市縱馬,當是出了極嚴重的事情。 這一猜想,使得眾人忙是循聲望去。 馬背上,持旗的府衙衛士策馬馳過街頭,正是高聲喊著話。 “依刺史令,告知城中百姓,凡為洪水所浸泡過的食物、瓜果等,盡數不可入口。此類貨物,商戶需盡數銷毀,不可對外售賣,若有發現違令售賣之人,定嚴懲不貸!” “城內各戶,早晚熏艾,家中立有水井者,務必于昨日分發沙袋之處,領取投用之藥粉。此前,不可直接飲取井水......” 聽著這傳令衛士帶來的話,目送其策馬的身影消失在街尾,原本圍在酒坊前的眾人,已是面色各異。 且不論這不可再食用,將要白白浪費掉的糧食。尤其是各家商戶,更是因為必須盡數銷毀此類貨物,不得對外售賣的要求,一個個心疼得眼睛都要沁出血來。 眼見大家因為一時接受不能,或是心疼而一個個目露怨憤,賀七娘也不由得皺起眉來。 雖說此前洛水泛濫之時,會有官差登門,告誡不可食用此類存糧,但將這樣的要求強行推行,并且同嚴懲掛上勾連的話,許瑾難道有信心能平息掉商戶之間絲絲相連,如蛛網一般的交際,以及反對嗎? 若是這商戶本是有良心,能夠理解其中關竅與可能帶來的不利影響的,也就罷了。若是被人誤會成是要斷人財路,許瑾又打算如何自處? 前頭的那位刺史,可是從來不會輕易得罪看似地位低賤,其實關系網遍布南北的這些行商的啊...... 不待賀七娘將許瑾的這番行為想明白,街頭之間,又有行會的人,親自帶著手捧算盤、賬冊的一群人,悄然闖入眾人視線。 在各個商戶不解,及至有些麻木了的視線中,那身著鼎昌柜坊統一衣衫的賬房,朗聲笑道。 “諸位掌柜,受刺史令,本街各商戶因洪澇而起的損失,皆由某造冊登記。造冊內容將包括受損的貨物、商鋪家私等一應事務,所以,還請各位趕緊回去,清點一番......” “這,這造冊之后,刺史是打算如何呢?”有那膽子大的商戶,問出了在場眾人心頭的疑惑。 聞言,行會的管事往旁撤開一步,亮出其身后姍姍來遲的,常在此片巡視的差爺。 眾人見他先是掃視了周遭一圈,尤其將目光定在酒坊的那灘酒漬上多看了一會兒,然后,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刺史將會列出可行的補償之措,與災情一并上奏朝廷,由圣人定奪......” ———— 忙碌了一整天,賀七娘梳洗過后,熄滅油燈,散著滿背發絲,單手撐住下頜倚靠在窗前,靜靜看著窗外如水的月色。 白日里,得了衛士們接二連三的傳話,街上各戶面面相覷之余,倒也再沒人有那閑心思,繼續關注她尋鶴酒坊倒酒一事。 聽過來人的話,街上的家家戶戶,各自不是忙著去領用藥粉,就是忙著回去清點貨物損失。 瞬時,就跟被倒進排水渠的那些酒香一般,散了個干干凈凈。 她與余青蕊幾人一合計,也派了余青伍帶著小妹一塊兒去街頭排隊,領了好大幾包可以灑進井里的藥粉,還有艾熏之物回來。 將艾草點燃,鋪子、屋舍的里里外外都熏過一遍,賀七娘這才聽著正在擇菜的小妹,同康大閑話。 依小妹所說,那負責分發藥粉的人說了,自即日起,城中將會每兩日發一次熏艾。明日,還會在幾處受災嚴重的地方支起藥鍋,為大家分發藥飲湯劑...... 聽著小妹的話,即便是打昨兒個起,看許瑾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康令昊,都不得不由衷感慨了一句,這許瑾聽上去,似乎真會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兒...... 撥了撥肩頭垂下的發絲,賀七娘半掩著眼簾,腦內回想起前世之時,她所聽過的,他人對“許瑜”最多的一句評價,便是那許侍郎,是個好官啊...... 手指無意識捻著發絲搓揉,賀七娘盯著窗外的月色,眼神放空,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當她被敲門聲喚回思緒,賀七娘忙是下了炕,趿拉著鞋子打開門。 門外,正端著一碗熱湯的余青蕊眼睛乍然沁出笑意,同她嗔道。 “見你未燃燈,還以為你睡下了呢。來,趕緊嘗嘗,剛燉好的,現在喝正是合適?!?/br> 嗅得熟悉的藥味兒,想起傍晚時分,突然登門的遠松,賀七娘虛虛呼出一口氣,將心頭的種種猜想揮退,側身讓了余青蕊進來。 “那位,倒是個心細如發的。這才稍稍松散了些,就遣人送來這當歸、大棗之類的物件,還有這可以用來燉湯補身的雞,又刻意讓人來叮囑了那好些事,確實也是有心了?!?/br> 余青蕊將湯擱到案上,舉起火折子點燃油燈,輕聲感嘆著。 遠松傍晚登門之時,除了送來了碗里用來燉湯的食材之外,還特意帶了好幾帖專治風寒腦熱的藥過來。 說是依著許瑾的吩咐,特意叮囑他們,近期無事不要往醫館去,里頭現下已是收治了好些突然發熱的病人了的。 想來是怕賀七娘他們不肯接受,遠松還特意讓她不要多想,同其說了清楚,現下由他送來的這些東西,全都是許瑾囑咐了鼎昌柜坊那邊,讓人備下的。 每一樣,都沒有耽擱府衙賑救災民的人手...... 遠松交代完之后,就迅速離開,回了許瑾身邊當差。但賀七娘卻是捧著這些東西,愣愣站在門后許久未動。 昨日見許瑾那般形容,想來,他也是一直奔走在河堤兩側,忙得不眠不休的。這般情形下,他到底是為了什么,才會分神出來,吩咐人去弄來這些東西的呢? 緩緩飲下一口湯,猶自沉浸的自己心思里的賀七娘,聽得余青蕊悵然嘆道。 “七娘,眼下終是得了機會。我想同你,細說一樁往事......” 作者有話說: 許狗:為什么??還不是為了腦婆?。。?! 第53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不多不少,正需十日(內含余娘子那條線)◎ 次日晨起, 整座城的微風中,都彌漫著一股艾草焚盡之后的氣味兒。心喜、覺得這味兒清雅好聞者有之,厭憎、只覺這股味道又嗆人又難聞者亦有之。 不過, 賀七娘他們的院子里,除開這熏艾的味道, 灶間還有著一股濃郁的, 里頭摻了當歸、大棗等物的雞湯的味道。 早早登門打算幫著干活的康令昊, 見了一人一碗,坐在灶間喝湯的賀七娘與賀家姊妹二人。 當即掩住鼻子,便是腳下冒煙地逃了出去。一面逃, 嘴上還一個勁兒嚷著,要等這味兒全部散盡之后, 他再過來。 這番模樣, 逗得賀七娘和余青蕊,還有小妹皆是笑得前仰后倒,樂個不行。 賀七娘自湯碗之后悄悄抬眼,見余青蕊雖是雙眼還有些紅腫, 但整個人的氣色, 還有精神頭都不錯,便也放下了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更安定了些。 昨兒個夜里, 余青蕊借口照顧她, 避開小妹來了她的屋子。二人徹夜長談之時, 余青蕊也是自頭一遭與人傾訴幾年前, 她在家鄉所遭遇的往事。 “七娘不知, 我與青伍、小妹姊弟三人, 本不姓余。我們......姓佘, 出身瀘州綿水,阿耶生前也是讀書人,家中略有薄田。我們,也算得是好人家的孩子......” 隨著這樣一句話開啟了回憶,那盞在夜色中漸漸落于燈油之中,星星點點歸于堙滅的油燈,恰似了余青蕊其前二十余年的人生。 ———— 雖是父母接連因病亡故,在出嫁之前,帶著一雙弟妹寄居于姑母膝下,但佘清蕊自認為,她是幸福的。 姑母慈愛,對她和弟妹視若己出。父母留下的田產,既能保了青伍和小妹衣食無憂,也為青伍讀書科考提供了條件。而且,青伍的學識還算不錯,時常得到夫子的夸贊。 佘青蕊覺著,相對于其他那些旁人閑言碎語中所聽聞的,父母離世后孤苦無依,寄人籬下受盡欺辱的別家傳聞,他們佘家三姊弟,無疑是過得不錯的。 尤其是守孝結束的次年春,之前阿娘為她擇定的夫婿,也是她親姨母家中的表兄依據婚約,登門迎娶,佘青蕊在姑母和弟妹不舍的目光中嫁為人婦之后,她更是再沒什么煩心事了。 她的夫婿,本就是與她青梅竹馬的表兄,感情甚篤。二人成婚之后,郎情妾意,舉案齊眉,將這普普通通的小日子,過得可謂是蜜里調油。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成婚將近一年,她都還未落喜,為姨母家中添丁。 表兄長得斯文儒雅,又是縣城府衙的小吏,雖比不得州城的大官兒,但在綿水縣中來說,也算得上是頂好的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