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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43節

    “手都凍得紫了,你要是再耽擱,這個年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吧,哪兒都不許去。什么市集啊,驅儺啊,上元節啊,你一個都別想去?!?/br>
    “哼!好嘛!阿瑜你真啰嗦?!?/br>
    皺著鼻子氣沖沖哼了聲,為了避開他的嘮叨,賀七娘轉身朝灶間跑。

    把一團泥濘,且被雪水浸濕的鞋襪脫到檐下,她正打算一鼓作氣地赤足跑進去,一轉身,卻發現許瑜早已給她放了一雙干凈的鞋在門后。

    把腳翹到膝上的裙子里擦了擦,賀七娘好歹覺得上頭沒了泥水后,這才輕輕踩進鞋里,搓著手奔進灶間。

    冬日里天冷,為了節省柴火,農戶們往往會把浴盆搬到灶間,借著生火燒水時留下的暖意梳洗。

    賀七娘跑進去時,一眼就看到了木盆里被兌好的水,還有明顯特意添了柴的灶眼。身上實在凍得難受,她忙是哆哆嗦嗦地解了衣裳,整個人浸進了水里。

    溫熱的水覆上冰涼的肌膚,暖意鉆進皮膚,有些疼又有些癢,過了好一會兒,賀七娘這才覺得自己凍僵的身子終是暖了起來。

    梳洗完,探手從門后拿了干凈衣物更換,她正就著盆里剩余的熱水洗衣裳,灶間的門已被許瑜叩響。

    “雯華,別在里頭玩得太久,天涼?!?/br>
    “我早就好啦。我只是在洗衣裳,你進來吧?!?/br>
    賀七娘頭也不回地應著,只專心致志地搓著裙擺上的黃泥印子。

    等到頭上被覆了一塊干爽的帕子,并有人不輕不重地為她擦起頭發時,她這才不好意思地縮起脖子偷笑兩聲,并搶在許瑜又開始啰嗦之前,揚起臉沖他討好地笑。

    “我光想著趕緊把泥洗干凈,我忘了頭發了。嘿嘿,阿瑜,你不會生氣的,對吧?”

    為她擦發的動作不停,許瑜輕嘆一口氣,很是無奈。

    “叮囑過你多少回了?冬日洗頭后一定要趕快把頭發擦干,當心頭疼,你偏不聽。你是不是非得我把你拘在家里不準出去,你才開心?!?/br>
    “嘶,阿瑜,你手好涼啊?!?/br>
    聽著許瑜的念叨,賀七娘的耳垂猛地被他的手背擦過,那股涼意刺得她猛地縮起脖子,然后飛快借此岔開話題。

    “說了不讓你推車吧,你看,現在手這樣涼,到時候可當心著病,耽誤了學業才是?!?/br>
    腦袋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拍,許瑜的聲音伴著灶眼里柴火噼啪的動靜傳來。

    “給你把鞋刷了刷,這才會涼,我可沒你想的這樣弱不經風。還有,你不要故意岔開話,我同你到底說過多少回了,你......”

    絮絮叨叨的話語中,賀七娘的頭發被人一點點擦干。

    她早就停下手里搓洗衣裳的動作,只雙手撐著下巴,盯著灶眼里的火,乖乖聽訓。

    等到頭發被人在頭頂挽起,并簪了個什么東西進去后,賀七娘這才后知后覺地抬手摸向頭頂。繼而,便摸到了一個同許瑜頭上一樣的發髻,還有一根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東西。

    “雯華,生辰安康,今日你便已是及笄之年,雖......”

    “這什么?”

    二人幾乎是一前一后的開口,等賀七娘在許瑜未盡的話語中反應過來今日正是臘月十二,她的生辰,且頭上這東西是什么之時,她已手快將東西揪了下來......

    之后小半個時辰,灶間里滿是她懊惱的話語,還有一次次想要試著把頭發再挽好,卻又失敗的頹唐嘆氣聲。

    她在許瑜無奈的目光里癟了嘴,裝出可憐至極的模樣,才惹得他終是敗下陣來,再一次拿過簪子為她挽發。

    而她也是借此時機,追問許久,這才從許瑜口中知曉了這簪子的來歷。

    這木簪許瑜為了她的及笄禮,折了樹上最靠頂尖的一枝,一點一點親手為她刻出來的。

    他本靠為人抄書攢了些銀錢,是打算為她買一支銀簪子的。但在冬日來臨之際,他思慮良久,最后還是決定拿那錢去為她買件新的羊皮襖子,至于簪子,就只得是他自己動手了。

    簇新的襖子被整齊擺放在她的屋子里,那年年節,賀七娘在許瑜手把手的教導下,自己用刻刀,親自刻出了那個歪歪扭扭的賀字。

    她本來,是打算刻“雯華”這兩個字的。這兩個阿耶留給她的,許瑜在她的堅持下,只得改口日日喚她作雯華的字。

    半年前,她從許瑜口中知曉,男子弱冠會取字,且一些高門大戶的矜貴娘子在及笄時也會取小字后,賀七娘就纏著阿耶,非得讓他幫她取一個比七娘好聽的名字。

    那時的她不懂什么是小字,她只是覺著及笄了,她是可以出嫁的女娘子了,也當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

    一個可以跟許瑜的名字靠在一起時,顯得不那么像村姑的名字......

    她一直纏著阿耶,直到那天,在阿耶離家失蹤的前夕,他在滿院月色中,站在桃樹下沖她招手,笑瞇瞇地告訴她,他為她挑了個頂頂好聽的小字。

    雯華,便是阿耶為即將及笄的她,留下的小字。

    她的阿耶大字不識幾個,更沒有讀過書。

    雯華這兩個字也不知他到底纏著書塾的夫子磨了多久,才終于磨得這樣兩個一聽上去就很是文雅的字。

    那日,他興沖沖跑回家,告訴她這兩個字時,曾說這兩個字的意思是天上頂頂好看的五彩祥云,就跟她一樣,是阿耶頂頂好看的閨女兒......

    阿耶失蹤后,她不肯再讓許瑜喚她七娘,只讓他叫她作“雯華”,許瑜也二話不說便應了。

    所以,當她想要在那簪子下留下獨屬于自己的印記時,想的便是要刻那兩個字。

    結果卻是在下刀的第一下,就險些戳穿自己的手指。然后,她在許瑜一刻不休的念叨中,到底忍下不甘心,乖乖給換成了賀字。

    眼前的這根,在方硯清書下壓著的這根,就連賀字下頭那斜飛出去的,險些戳穿她手指的刀痕,都跟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賀七娘的身子有些發燙,腦袋也昏昏沉沉得厲害。

    她的腦內不斷閃過許瑜握著她手,教她雕字時的畫面。

    還有他啟程前往東都書院時,她不舍地把簪子塞到他手里,叮囑他今年一定也要回來陪她過生辰,并把簪子親手還她的畫面。

    那一年的生辰,她沒有等回許瑜......直至她命喪山野,都沒有等到他親手歸還她木簪的一刻。

    賀七娘一直以為,許瑜是忘了曾經的承諾。

    蜷起身子,賀七娘手中死死攥著那根木簪,將隱隱作痛的頭埋進雙膝,痛苦地低.吟.出聲。

    為什么,為什么許瑜親手為她雕刻的簪子,在今生這個時候,會出現在方硯清的手中?

    在她所不能觸及的東都,到底還發生過什么?

    作者有話說:

    七娘:哭哭~~你到底把我竹馬怎么了!

    方狗:你猜?

    七娘:給我死!

    折耳根:收到!這就安排!

    第35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他好像把你丟下了◎

    賀七娘覺著, 她約莫是病了的。

    自方才起,她的身子就忽冷忽熱地鬧得厲害,腦內昏昏沉沉, 連帶著眼下的木簪子都有了重影,在她目光所及之處微微晃動著, 令她頭重腳輕, 似要暈厥。

    狠狠閉起雙眼, 賀七娘單手按在她的額前用力拍了拍,然后按住太陽xue,晃了晃腦袋。

    再次用力睜開雙眼時, 總算是沒了先前眼底所見的重影疊疊。

    深吸一口氣,賀七娘將右手扶上身側的火炕邊沿, 她想要借力站起來, 離開這間讓她快要窒息的屋子。

    哪料,才不過勉力支撐著將身子撐離地面寸余,她膝下驟然一軟,竟是捧著懷中的衣物, 再度摔坐了回去。

    膝蓋磕在地面上, 她覺著有些疼。

    她的掌心被按進一片軟裘,睖睜望去, 黑色的裘衣正在冬日的陽光中泛出一道錦緞般柔軟絲滑的光。

    身形頓了片刻, 賀七娘搭在裘衣上的指尖無意識動了動, 隨即, 她彎起眼, 扯出一道自嘲的笑來。

    伴著屋外小犬嗚汪嗚汪鬧出的動靜, 賀七娘微揚起頭, 兩眼直直地看向身后的窗。

    寒冬臘月, 縱是雪后初霽,圓日高懸,那四下鋪撒的陽光也不復夏日的灼灼熾烈。

    日頭裹挾著銀白雪色,白晃晃一片,自窗外投入一片涼意,叫屋子里更添幾分入骨寒意。

    原本搭在裘衣上的手徐緩抬起,賀七娘倚靠在窗下,狀若虔誠地掬起一捧日光。

    那光線將她手心中的命理紋路照得模糊不清,刺眼的白鍍在手掌邊緣,晃得人莫名眼疼。指縫之中,陽光似流水潺潺漏下,在膝上的裘衣處印下賀七娘的影子。

    眼底譏誚的笑意愈發明顯,嘴角勾起上翹的弧度,賀七娘笑著笑著,將頭靠到一旁的火炕上。

    她微微聳起肩頭,在這片無聲的冬日陽光中,捧著懷中那件浸滿青竹氣息的裘衣,笑得前俯后仰。

    隨著難以克制的笑聲溢出唇間,賀七娘腦內那些曾經被她所忽視的細枝末節,樁樁件件,盡數清晰地在她眼前重演起來。

    洛水村中,方硯清一身青衫,不遠不近地跟在下學的孩童們身后,在樹下笑意盈盈地同才送酒回來的她搭話的那副音容,現在想來,還真是像極了某個人。

    “賀家娘子安好,某是書塾新來的夫子,如今暫居于書塾......”

    混著那群孩童們迭聲叫著“賀家阿姊”的動靜,她竟是沒能反應過來,方硯清可是在初見她的第一面,就知道她是誰的啊。

    現下細細回憶,賀七娘方才恍然大悟。

    方硯清在洛水村的那副,之乎者也常愛掛在嘴邊、絮叨愛cao心、會在她的笑意中羞紅耳根、會對所有人溫柔寬待、不擅飲酒、在她面前永遠如一抹清風般柔和的樣子,赫然就是許瑜啊。

    他那副模樣,分明是那個曾經同她青梅竹馬,手把手教她認字、寫字的許瑜啊......

    心中只要落了個疑字,那些曾在無意間入眼卻沒能落心的種種,便都經不住賀七娘的左思右想。

    明明是可以持刀同人搏命廝殺的人,卻會拘謹地趴在墻頭,羞紅了臉同她借用木梯。

    明明是隨身帶著十數護衛隨行,下令絞殺沙匪如無物的人,卻會突然出現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為一群村童啟蒙。

    明明......明明......

    那股自戈壁重逢之后,自深夜遇險之后,賀七娘在方硯清身上所隱隱感知到的違和感,在此刻得到了一個最終的答案。

    哪有什么瘋病???方硯清他根本,從一開始就騙了她??!

    他在她面前所刻意隱藏起來的,壓根兒就不單單只有他的身份,他的本性那么簡單。

    他甚至在一開始,就是存心仿著許瑜的言行舉止來接觸她的??!

    可是,為什么呢?方硯清又是從哪里得知賀七娘這樣一個人存在的呢?他又為何,要刻意學著許瑜的樣子來接觸她?

    越來越多的疑惑,浮現在賀七娘的腦海之中。

    許瑜前往東都時她為他新制的青衫,許瑜為她親手雕刻的木簪,離開之后再未回來的許瑜,東都所來、突然中斷又突然續上的書信......

    好像,好像那時她曾在嬸子她們的打趣中抱怨,若許瑜再不來信,她就鎖了門直接沖去東都收拾他。

    那時,方硯清在不在?那片余光中一閃而過的青色衣角,是不是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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