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15節
又是一日徐徐而行,前方領隊見了日頭隱有西沉的架勢,便指揮著眾人停下腳步。 尋了塊臨水的平地安營扎寨,他們這一行二三十人各自搭好帳篷,安置好貨物,開始著手準備起了晚間的飯食。 這頭,賀七娘才將屬于自己的那一小頂帳篷支起。 那雙不過才七八歲上下的龍鳳胎小孩兒已是噔噔噔跑來,小腦袋冒出來,用不大流暢的官話迭聲喚著。 “阿姊,阿姊,出來玩兒呀,我們去水邊摸魚吧~” “誒,來啦?!?/br> 賀七娘將晚上休息用的毛皮褥子鋪好,去帳外牽了她的毛驢后,就牽了小女娘,同這倆小家伙一塊兒去了水邊。 潺潺溪水清可見底,橫貫穿過看似與天相連的草甸,在夕陽下揚起鱗鱗金光蕩漾。 不過小腿深淺的溪水下,是靈活穿梭在卵石之間的小魚結伴而行,看上去招人極了。 龍鳳胎里的阿兄率先脫了鞋襪,稍一試探了水溫,便淌入溪水,自顧自玩了起來。 而那與龍鳳阿兄一般,生了雙淺蜜色眸子,棕褐微泛黃還帶了卷的頭發的小女娘,卻是纏在賀七娘身邊,用rou乎乎的小手摘了幾朵淺紫色的小花,嚷嚷著。 “阿姊,阿姊,帶花花~花花~” 一面留意著溪里小郎君的動靜,賀七娘一面偏下頭,哄著手邊的小女娘。 “好呀~梨奴幫阿姊帶花花吧,真是好看的花花喲~” 哄著小女娘將手中的花插完,又見她興沖沖淌水去了她阿兄身邊,賀七娘這才站起身打量了一圈周遭環境,叮囑了他們當心些后,自牽了驢子在上頭一點的地方喂它喝水。 等毛驢喝夠水,賀七娘掏出鬃刷為它梳梳毛,細細打理著這一直陪著她的同伴。 落日余暉之下,她身后的不遠處,是商隊架起篝火后的炊煙裊裊。 間或,還穿插著胡商們用他們的語言所唱出的歌。 眼前,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草甸與天際處的山巒起伏。 摸摸身旁毛驢的耳朵放它去玩兒,賀七娘看一眼那倆彎腰湊頭在一處撈著小魚的小家伙,視線落在他們帶卷的發梢一瞬,隨即收回目光。 手指繞著自己散在耳畔的發絲打圈,她探頭看一眼水波中稍顯模糊的倒影。 一日行走下來,早晨梳好的發髻早已有些散亂。 便如此刻,叫人輕易便能看出,賀七娘鬢角的發也是稍稍帶卷的。 甚至,在正午熾烈燦爛的陽光下,她的發頂,也會折出淡淡的棕褐色。 更莫消說,賀七娘還有一雙站定于陽光下,便會在眼瞳中泛出淺淺琥珀色的眼睛。 雖說,比起眼前這雙小孩兒的發色和瞳色,賀七娘的都要深上許多。 但在這隊高鼻深目胡商的眼中,用康氏的話來說,她的這副容貌,在涼州城內再是正常不過。 只賀七娘也明白,康氏的話,還未完全說盡。 因為嘲她是胡漢孽.種的話,在前世的東都,她不知聽過了多少。 見夜色逐步籠罩,賀七娘站起身,招呼兩個孩子上岸,在岸邊教他們用草莖逗弄小魚。 “七娘,你們在這里呢?趕緊回去,快要可以用飯了?!?/br> 同樣別扭且帶了明顯口音的官話在身后響起,賀七娘牽著這雙小家伙應聲回望,便見一身胡服男裝打扮,身量高大豐腴的康氏正笑著走來。 之前在彭城縣中,李掌柜引她去見領隊夫婦二人時,這位領隊家的主家娘子康氏,就曾含蓄地問過她是不是有胡人血脈。 賀七娘其實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胡人血脈。 她的阿耶生得是一副很常見的中原漢人模樣,若真有胡人血脈在身,那也只可能是她那早逝的阿娘帶來的。 賀七娘面對康氏的詢問,也只得是淺笑著搖搖頭,同其解釋了一番她不知阿娘身份的事實。 而寧可吃盡苦頭也要帶著孩子陪在郎君身邊的康氏,聞言更是眼淚簌簌而下,心疼地攬著賀七娘直安慰。 自此之后,不光小心翼翼,生怕在這上頭上了賀七娘的自尊,更是在一日日相處中,儼然將她當成了親姊妹一般照顧。 賀七娘為自己和兩個小孩兒拍拍身上沾到的草屑,一左一右牽著,同康氏并肩,一道返回營地。 用著香噴噴的熱飯熱菜,又得了一桶可用來梳洗的熱水,賀七娘浸濕帕子,不得不感嘆于李掌柜當時的良苦用心。 想當初,李掌柜之所以為她挑中這支商隊牽線,就是因為看中了領隊夫婦二人背后的身份。 雖是胡商,但他們夫婦二人,皆是出身涼州盤亙多年的胡人大家族。主家娘子康氏,更是出身昭武九姓之一的家族。 眼下他們所行走的這條商路,便歸屬于她身后的家族。 也正是因此,他們這一路行來,莫說沒有遇到過任何危險,便是在衣食住行上頭,都比旁的小商隊要強上不知多少。 熄了油燈,想要將就在帳內擦一擦身子的賀七娘,在拿換洗衣物時,卻是一眼又看到了那套被壓在最底下的青色衣衫。 那是,洛水村那晚,方硯清換下后忘記帶走的衣衫。 當晚,方硯清抱著小狗兒負氣離開之后,賀七娘雖也想過要不要追上去解釋,但到底這個時辰不大合適,只默默打了水,就著月色將他那套青衫洗凈晾起。 賀七娘原是打算,在午間她離開洛水村往縣城去時,折到書塾將這身衣服還給方硯清。 順便,她也還是想問問,看他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而同她置氣。 從白日里的飯食,到夜間的幼犬,莫說她賀七娘還沒眼瞎,便是她真的目盲,只怕也能察覺到方硯清在同她慪氣。 賀七娘想要問清楚,若是方硯清心疼小狗兒,不愿它跟著她一路奔波往伊州去的話,那她便正式將小狗兒托付給他先養著。 等她尋了阿耶回來,再去接小家伙回家。 結果,莫說歸還衣裳,二人便是連最后一面,都沒能見著。 那日的私塾之中,沒有方硯清清朗的誦讀聲,也沒有熟悉的青衫人影。 賀七娘牽著她的驢子,圍著書塾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他。 最后,還是遇到了準備偷溜回家的村中小孩兒,她這才從旁人口中得知,原來方硯清竟是比她還要離開得早一些。 “賀家阿姊,方夫子已經同里正請辭了。老夫子說,方夫子這趟回家,應是不會再回來了......” 孩童稚嫩的嗓音悅耳,落在賀七娘耳中,卻實在刮得她耳朵生疼。 她也不知為何,聽著那話,只是看著手中細細包好的衣物,就生出一種把它丟到村里的水塘里去的念頭。 轉念一想,賀七娘卻又覺得,方硯清應是在將要赴東都趕考之前,想要回家一趟,這才會離了洛水村。 想到這處的賀七娘瞬時熄了念頭,只將手中捧著的布包又仔細拍了拍灰,心道一聲,說到底,前世她還是耽誤、拖累了方硯清的。 當時,想著家門已落鎖,再折回去一趟實在耽誤時間,丟在書塾又怕占了后頭夫子的地方,賀七娘便默默將這身衣服,塞進了自己隨身的包裹里。 就這般帶著它走了一路,竟是在這隔三差五的更換中,將它壓到最下頭來了。 將衣物拿出,放到膝上。 指尖無意識劃過半舊衣衫的領,賀七娘在心底默默祝禱。 希望今生的你金榜題名、蟾宮折桂 ,得一個錦繡前程,并得金玉良緣。 第11章 011 ◎到時給她點教訓吧◎ 當沿途草木由蒼郁之態逐漸變作蕭疏,當隨意卷過的風,裹挾著沙塵澆得人灰頭土臉。 賀七娘學著商隊里其他人的模樣,也用寬大的冪籬將頭臉團團裹住,只露了一雙眼睛。 今日走來,他們一路未歇,就是為著能夠趕在城門落鎖之前,進到秦州城里。 將出發時恨不得黏在身上的羊皮襖收好,賀七娘摸摸被日頭曬得發燙的前額,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是在日頭下行走時還會生出薄汗的季節,怎么一待暮色降下,呼嘯的風席卷而過,就會有一股子冷意從四面八方襲來,浸透身上的衣物,拼了命地往人骨頭縫里鉆。 她從洛水村出發時,光顧著收拾輕便的行裝,完全都沒想著后頭的路上還會有這樣一茬等著。 方才收好的羊皮襖子,還是康氏夜宿時見她凍得不舍離開篝火,特意勻給賀七娘的。 當時,康氏謊稱是自己穿得已經穿不下了舊襖,可賀七娘只消看一眼那干凈齊整的袖口,又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全然是眼前萍水相逢之人,偷偷給予她的善意。 畢竟,這幾晚若沒有這件羊皮襖抵御寒意,她不得凍得大病一場才怪。 這般的善意,她賀七娘又該如何償還一二呢? 正是想著,前頭牽著馱了梨奴兄妹倆駱駝的康氏,卻是停下了步子。 待賀七娘走到身邊后,康氏才一面繼續往前走,一面.cao.著那口帶了濃重口音的官話,笑得爽利。 “我男人叫我向你說,等進了秦州城,到時候去邸店住幾天?!?/br> “我們有些人手上的貨也要在城里出了,你這幾天可以在城里玩玩。隴右和你家,很不一樣的。你別氣會耽誤幾天?!?/br> 賀七娘同駱駝上的小梨奴做了個鬼臉,逗得她咯咯直笑。 心里卻是想著,還好走了這許久,自己早已能理解康氏這口經常語序顛倒的官話。 點了點頭,賀七娘應承道。 “一路看來,兩地的確很不一樣!” “不過,康娘子你也別擔心我會覺著被耽誤?!?/br> “先緊著你們的買賣忙。這都已進到隴右了,咱們好好休息幾天,完全不打緊的?!?/br> “再說了,這幾天我也正好到城里去添身厚衣物。照這一陣風一陣涼的架勢,我如今這身行頭,是肯定撐不到伊州去的?!?/br> 聞言,康氏抬手拍了拍賀七娘的背,很是贊同。 “對的,薄了。得換厚的,還得有風帽那些才行?!?/br> 被康氏的手勁拍得身子往前一撲,賀七娘望著樂得不行的小梨奴兄妹倆,不好意思地笑。 聽得康氏念了幾句今后一定得再多吃些rou,隊伍里卻是突然爆發出一陣短促歡呼。 康氏踮腳望了一眼前頭,將手朝前方一指,也笑得更是開懷了一些。 “七娘子,你看。我們快到秦州城了?!?/br> 忙上前幾步,賀七娘在康氏身側站定,同她一樣踮起腳,朝前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