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8節
“就是,就是這些年,我阿耶失蹤之后,我釀酒供他讀書花費的那些銀錢,讓他別忘了還......” 話音才落,賀七娘就眼尖的發現,方硯清的臉色更難看了。 似是氣極,方硯清聽罷,竟連一聲告辭都沒,只應了聲好,便快步離開。 而院門前的賀七娘見狀,雖不明白他為何生氣,卻也心情好得不行。 眼珠滴溜溜一轉,賀七娘翹唇輕笑,暗自腹誹。 哼。 先下手催你還錢,我報復不了你,我還膈應不了你嗎? 作者有話說: 方硯清:滴!好人卡~ 第5章 005 ◎字如其人?也就那樣◎ 盛夏,天將拂曉。 山林環繞,為夜化作墨影。天際泛青,點點星子繞月,月輝為云彩掩蓋。 賀七娘今日得去一趟縣城,因而特意起了個大早。 燃起油燈,打一盆沁涼的井水洗了好幾遍,賀七娘整個人才徹底精神過來。 就著水中倒影,她將頭發捋到胸前,用木梳一下下梳順。 手執梳子一下下順著頭發,不知怎的,賀七娘卻是想起阿耶還未失蹤,許家祖母也還康健的時候。 她從未見過阿娘,而阿耶雖是釀酒做活的一把好手,但他那雙大手,卻實在是拿她一頭亂糟糟的,還天生帶了卷兒的頭發,沒得法子。 他只會一種女孩兒家梳頭的法子,那便是跟編麻繩一樣,去編她那頭頭發。 所以,自知事起,人家女孩兒梳辮子,她垂著一條麻花辮,人家女孩兒梳雙丫髻,她還是垂著一條麻花辮。 等到賀七娘長大些了,自然而然的,她也就只會給自己梳這種辮子。 那時不懂什么美不美的,賀七娘從未覺得自己只會梳辮子,有過什么不對。 后來,她無意間,在許瑜那見了一張小小的,不過巴掌大小的畫。 見了上頭那云鬢高盤的美人,賀七娘這才明了,原來頭發還可以梳成那樣。 纏了阿耶許久,他都講不明白那樣的頭該怎么梳。 而她自己也是鼓搗不明白不說,抓著頭發揪來揪去,除了把自己扯得頭皮疼之外,再無絲毫進展。 氣餒之下,她連仔細梳那條辮子都懶得弄了。 日日頂著隨便編的辮子,嘴撅得可以掛油壺一般,同她那不會梳頭的阿耶慪氣。 結果,還是許瑜從她阿耶那兒打聽到了緣由,偷笑著把她哄去了他家,請許家祖母為她梳了人生中第一個好看的,盤在頭上像兩朵花兒一樣的發髻。 那時的她,樂得別說睡覺舍不得拆頭發。便是白日里幫阿耶釀酒,都要雙手護住自己的發髻,生怕會弄壞那樣好看的發髻。 到頭來,也還是許瑜看不下去,主動同她講好,之后每兩天,都會請祖母幫她梳一次這樣好看的頭...... 直到...... 直到許家祖母重病離世,直到及笄前夕,阿耶失蹤。 直到她抓著不再習字的許瑜從田頭回來,握著他被鋤頭磨出血泡的手,一字一句。 “你必須去念書,你明兒就回書院!你書院每季的束脩,以后由我來付!” “我會釀酒,阿耶都夸我酒釀得滋味好,我能賣酒賺錢,我能養活我們自己......” 眼神平靜地注視著倒影中的自己,賀七娘將梳好的麻花辮沿著頭頂盤好,然后裹上干凈的帕子。 站起身撣撣裙子,她吹滅油燈,就著拂曉之際的微微天光,牽出驢子套好車,然后將備好的酒壇搬上去放好。 關門,落鎖,伴著左鄰右舍家中驟然而起的犬吠,賀七娘踏上那條熟悉的路。 往縣城送酒的路,這三年以來,她不知道走過多少趟。 從一開始被借來的驢子欺負,載著她和酒壇直接摔進路邊水溝。 到后來自家買來的驢子,連趕車都不必,就能穩當帶著她走到目的地。 賀七娘自覺,她這幾年不光釀酒的手藝有所精進,這趕驢子駕車的功夫,只怕也是能當半句爐火純青了的。 一路走,一邊窩在板車上啃著昨夜備好的干糧。 賀七娘理理衣襟,手心更是用力在懷中的那封信上按了按。 本以為方硯清少說也得兩三日才能抽出時間幫她,誰知道,當天傍晚,他就將寫好的退婚書信給她送了過來。 有些驚喜的賀七娘心急想看看里頭是怎么寫的,結果才來得及將疊得齊整的信紙打開,方硯清已是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 就連她在后頭連聲同他道謝,他也沒停下同她回話。 賀七娘只當他是另有急事,便也沒有多想,只急著去看自己這甘霖一般降下的退婚書。 信紙之上,筆走龍蛇,賀七娘隱隱記得,許瑜曾同她說過,這種字體好像叫什么草書。 筆鋒透紙,合著今決意退婚之句,還有賀七娘特地叮囑的,讓早些還錢的話,看上去就很有氣勢! 賀七娘樂滋滋地將信收好,想著正好去縣城送酒的時候就可以找人把信送去東都。 因著向離家去尋阿耶的機會更近了一步,賀七娘深吸一口盛夏清晨微涼的風,覺得手中干巴巴噎人的干糧都好吃了不少。 當初,許瑜抓著她練字時,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字如其人,一個人的字,往往能夠體驗出執筆之人的性格或當下的情緒。 現下看來,賀七娘覺得也不過如此。 不然,那樣端正清雋的方夫子,怎么可能會寫得這么一手瀟灑飄逸,隱隱看上去還有些兇的字呢? “哼,就知道你許瑜的水平也就那樣?!?/br> 賀七娘心情頗好地就著前頭拉車的毛驢的節奏晃了晃腦袋,小聲嘀咕了一嘴后,便連忙跳下車,趕著她的小毛驢,混進了進城的隊伍里排著。 此時,早已天光大亮。 伴著盛夏一點點變得熾烈,掛上正空的艷陽,賀七娘終是順利進了城。 先去到旅店,尋早先幫帶過幾次信往東都去的行商,賀七娘千叮嚀萬囑咐地將信交給他,請他務必快些捎去東都。 然后,她才安心地趕著自己的驢車,將滿車的酒載往縣城頂有名的酒肆。 見掌柜試過新酒,滿意地直點頭,賀七娘拍拍身旁“哦啊哦啊”高聲直叫的毛驢,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李掌柜,我不久之后要出一趟院門,如今家中除開這一批新酒之外,還有少量旁的酒,您看,能一道幫我收了不?” 酒肆的掌柜姓李,同賀家父女相熟,已做過經年的買賣。 聞言,他不免詫異地看一眼身前這個長大了不少的小娘子,疑惑道。 “之前你阿耶不是給你定了婚事的嗎?我聽說,那后生是個有才的,早去了東都書院,只待來年春試?!?/br> “你如今不在家安排安排自己出嫁的事,怎的要出院門?” 賀七娘聞言爽利一笑,同李掌柜解釋道。 “不瞞您說,我一直在托人打聽阿耶的消息。早前曾聽行商們說,在往隴右道去的隊伍里,曾有人見過形似我阿耶的人?!?/br> “我打算去那邊看看,萬一,真的是我阿耶呢?” 李掌柜聽過賀七娘的話,眼中擔憂愈甚。 他同賀家阿郎也是相熟,這父女二人來彭城縣之后做的第一樁賣酒營生,就是賣與的他。 后頭賀家阿郎外出失蹤,了無音信。 同他做酒水買賣的人,就成了眼前這賀家小女娘。 李掌柜雖說一開始愿意同她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女娘做買賣,為著的,是他們賀家釀酒的手藝。 可這三年相處下來,他看著她從半大的小女娘長成如今模樣,也早已將她當成自家后輩。 眼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后輩張口就是要遠行尋父,而且一去,就是隴右道那樣遠的地方。 而且,在他看來,如今賀七娘只要踏踏實實待在洛水村,等著那許家后生考取功名以后迎娶她,還愁以后不能更好地打聽她阿耶的行蹤嗎? 再者說了,三年了,賀家阿郎到底是生是死,又有誰能確定呢? 李掌柜心思百轉之下,竟是皺著眉,半天沒想出一句話來應賀七娘。 而賀七娘卻以為他是在擔心這樣大批的收酒,會耽擱了他手中應付買賣的銀錢。 因此,賀七娘忙是補充道。 “李掌柜您放心,我知道我這樣會給您添麻煩。來時我就想好了,這新酒,我本來是打算按一千八百錢一斛的,如今我就按一千五百錢算與您?!?/br> “至于我家中那些,我都會按照往常的價格,各降三百錢一斛算與您?!?/br> “若您覺得不合適,可以告訴我一個您覺得合適的價,我都可以的!” 迎上李掌柜望來的眼神,賀七娘不好意思地聳聳肩,揉了揉鼻頭,喃喃道。 “只是我這一趟去的遠,用錢的地方只怕也多。但是家中,實在是......” 作為一直同賀家打交道的掌柜,李掌柜自是知道,那許家后生念書的銀錢,大多都是賀家父女供給的。 因而,便也猜到了賀七娘未說完的話,到底是什么。 長嘆一口氣,李掌柜擺了擺手,捋了捋胡子,一邊吩咐幫工搬酒,一邊同賀七娘語重心長道。 “你這小女娘一貫都有主意,我也就不再勸你什么了。只一條,出門在外,務必保重己身,尋你阿耶都是次要,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回來,知道嗎?” “你個半大的小女娘,從那渾身泥的搬了酒到我這來,長到如今,我便是仗著以往同你阿耶的交情,也是當得你一聲阿叔的?!?/br> “你要去尋你阿耶,我攔不得你,但你無論如何,都得好好的......” 看著賀七娘驟然泛紅的眼圈,李掌柜別開頭用袖子抹了把臉,又是一聲長嘆。 再轉頭,面上已是他一貫招呼買賣的笑。 “我這酒肆的客人們嘴都刁,只愛你賀家釀的酒。所以吶,你這賀家頂梁的小女娘,可一定得在我這酒賣完之前回來。不然,我這招牌到時只怕都要被拆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