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7節
思來想去,好像,還真只有眼前的方硯清了。 正欲開口,賀七娘卻是耳尖地聽得一陣饑腸肚鳴。 見身旁這人再度紅了個徹底的臉,賀七娘想起,村里人為著不耽誤農活,孩童啟蒙的課業,特地被安排在晌午時分。 心有所求,清了清嗓子,賀七娘將手在身前圍裙上擦了擦,狀似寒暄。 “方夫子,你用過飯了嗎?” 得了預料中的回答,賀七娘便順勢接道。 “正好,我正打算開飯。你要不嫌棄我家粗茶淡飯,就留在我這兒吃吧?!?/br> 村里人常走動,順手添副碗筷留人在家吃飯,更是常事。 略一思忖,方硯清倒也沒有推辭。 道一聲叨擾,便也跟著賀七娘進院子,在院內的石桌上坐了下來。 賀七娘燙了餅子,又將先前放在灶上蒸著的菜端出來。 最后,甚至還提出一小壺酒,問方硯清。 “方夫子喝酒嗎?” “不擅飲酒?!?/br> 見他拒絕,賀七娘也沒再勸。 大大方方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二人停下對話,各自用起了飯食。 對面的方硯清許是餓極,他用飯的速度算不上慢。 而且,也全然沒有同賀七娘暗自擔心的那樣,會變得拘謹之類。 方硯清坦然且滿足的模樣,就好像他是在自家用飯一樣…… 覷一眼碗中酒,賀七娘暗暗咋舌。 這倒的明明就是普通醪酒啊……怎么她又像是要醉一樣? 什么他家、自家的? 呸呸呸! 昨晚那酒的后勁真麻煩! 端起酒碗,一口接一口地給自己壓驚。 賀七娘藏在碗后的眼,仍止不住地往方硯清那里看一眼……再看一眼。 畢竟,她還真是頭一遭見人用個飯,都這么…… 額……賞心悅目? 那一舉手一投足的樣子,說不出個緣由,但就是跟村里那些吃起飯來唏哩呼嚕的男人們,不大一樣。 一口口喝著碗中酒,賀七娘再度想起前世。 東都,春試出榜后,她也曾同許瑜打聽過方夫子的消息。 許瑜那時只道榜單之上,并沒有一個名叫方硯清的人,只怕是已經名落孫山。 后來,又有各種各樣的事接二連三發生,她竟也再無多余的心思,去探聽方硯清的事情。 如今想來,賀七娘只覺悵然。 也不知前世的方夫子,這樣端方的方硯清,落榜之后,是回了洛水私塾,還是再去了別處...... 用過了飯,方硯清將碗筷齊整放好,用帕子拭凈嘴角后又將帕子疊整齊,放回袖中,再仔細將衣袖理好。 一番動作,行云流水做下來,看得賀七娘瞠目結舌。 這方硯清還真是......一個,一個頂講究的斯文人啊...... 而方硯清悄悄看一眼賀七娘已經見底的酒碗,也是面露唏噓,由衷贊了她一句。 “賀家娘子,好酒量?!?/br> 未免耽誤正事,賀七娘麻利收拾好碗筷。 跨出灶間門檻時,一邊擦著手上的水,一邊已經開口,同在石桌旁一動不動坐著的方硯清說。 “對了,方夫子,我想麻煩你一件事?!?/br> “嗯?不麻煩不麻煩!敢問賀家娘子,何事可讓我略盡綿薄之力?” 刻意忽視這人又開始咬文嚼字文縐縐的習慣,賀七娘大咧咧往桌前一坐,說道。 “幫我寫一封退婚書,我要退婚?!?/br> “退,退婚?” 一貫冷靜自持,即便被那漢子薅住衣領也面不改色的方夫子,這會兒卻是面露錯愕。 略微細長上翹的一雙眼,現下也因賀七娘的話,而訝異地瞠目而視。 之后,又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忙不迭收回自己的視線,掩飾般端起手邊茶水湊到嘴邊。 賀七娘被他這副樣子逗得樂不可支,別過頭拼命壓抑不住上翹的嘴角。 原先單是知道方硯清這人,生了一雙與他性子不大相宜的含情狐貍眼,莫怪能惹得附近的嬸子媳婦們一個勁夸他長得好。 現下他詫愕不定的樣子,倒是莫名像極了那農戶家舍常有的,受了驚的小狗崽兒嗷地叫一嗓子,又慌忙搖尾為自己找補的模樣。 平端無故的,就將這位性子、長相皆與洛水村不大相符的方夫子,拽進了滿是煙火氣的農家小院里頭。 賀七娘心頭竊笑,面上卻是勉力維持住恰到好處的正經與淡然。 “是了,退婚?!?/br> 說罷,又像是怕方硯清多想一般,再添了一句。 “就是村里大家都知道的那個人,我要同他退婚?!?/br> 像是這才陡然記起了賀七娘未婚夫婿的身份,方硯清眼底現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深深看了眼賀七娘,他眉頭擰起,抿緊了唇,連帶著就是上翹的眼角,都有些垂落耷拉。 “內里,可是有什么誤會?亦或是,變故?” 村里人人皆知,賀家七娘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婿。 是在賀家阿郎未失蹤前,為她定下的婚約。 方硯清初到洛水村沒多久,就從旁人口中,得知了賀七娘的這樁婚約。 自然,也知道了許瑜的身份。 知了他當年同祖母一老一小,自外地遷徙而來,得了同為外來戶的賀家不少幫扶。 同為讀書人,自也知道,那許瑜兩年前過了解試。他被舉薦入了東都書院,現正備著來年春試。 村中不少人戲言,只怕這賀家阿郎,當初就是為了讓他這膝下獨女做了狀元娘子,這才會幫助許家祖孫的。 從這樣的言論之中,方硯清自是不難看出,世人對這樁婚事的評價,總歸都是好的,是羨慕的。 可如今,婚約雙方之一的賀家娘子,卻來尋自己,寫退婚書? 這會的方硯清早沒了之前的不動聲色、我自巋然如山。 他面色變幻,以至于賀七娘一眼就從他那變化多端的表情和神色里,猜出了他的想法。 心知世人對她這樁婚事的評價,賀七娘也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我知道,不論是誰,都覺得這樁婚事里頭,是我高攀了許家那位郎君?!?/br> “之前早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我面前明里暗里地說過這事,他們無外乎,就是覺得我配不上?!?/br> “縱然那位未來有光明大道,現在,我也不稀罕,我已決意退婚?!?/br> 說話間,賀七娘已然想起她目盲之后,剛到東都投奔許瑜時的情形。 無論是許瑜那些同窗驚詫的低語,還是那些貴女聽似雅致有禮,實則夾槍帶棒的笑語,她不知聽過多少。 但那時,她總想著,自己是來投奔許瑜的,是來求他幫忙尋阿耶的。 她已經給許瑜添了麻煩,就必然不能再因為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委屈,讓他不快。 所以,曾經的賀七娘,都一一忍下來了。 可她現在,是不可能再去受這些委屈與貶低的。 她不愿,再被人用輕飄飄一句“不過是石頭上的花紋,任人踐踏”毀了她阿耶為她取的名兒。 她賀七娘,既能釀出世間烈酒,就定不能折在一個男人身上,再讓人把她糟踐進泥土里。 只待她退了婚,再解決掉暗害她瞎眼的人,她便啟程去尋阿耶! 賀七娘因前世之事,面色已然變得有些難看。 而方硯清雖未應話,可乍看之下,他的臉色竟比賀七娘還要冷上幾分。 緩緩站起身,方硯清一貫溫潤的聲線罕見的清冷。 “既是賀娘子所托之事,我定然照辦?!?/br> “只是隨身沒有趁手的紙筆,我這便回書塾,斟酌寫好后,再送與你過目?!?/br> 方硯清說完,冷冷轉身,抬腳欲走。 賀七娘本還在擔心,怕他認死理,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誰知,他竟是二話不說應下。 賀七娘彎眼一笑,心道方硯清果真是個好人! 轉念想起昨晚清點私幾存銀時的囊中羞澀,她追上一步,同方硯清高聲補充道。 “對了,方夫子別忘了!務必多幫我寫上一句......” “什么?” “借你的銀錢,何時歸還!” 對上方硯清不明就里的眼神,賀七娘訕訕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