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壓枝 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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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不愿的,老奴仗著身份高,一個月便能出宮兩回,宮門前撞見次數多了便遮掩不過去。正想放話不幫忙,她才道了實情,說這孩子是她在門前撿的?!?/br> “她看見是位穿著身云紋錦緞的人,將孩子送去她門前。老奴混跡宮中多年,她說的那種緞子,只有宮中貴人旁的貼身內侍才有?!?/br> “那孩子是老奴的、是老奴的女兒?!?/br> “只因陛下想老奴回去服侍,有孩子,老奴大概是不愿也不方便回去,他為此將便哄騙老奴說孩子夭折,實則是抱給人家?!?/br> 李嬤嬤身子不好,幾段話說得又喘又歇。 許襄君擰頭:“那您定然將她接到身邊照顧了,可為何會在十一歲沒了?” 又跟陛下有關呢。 李嬤嬤笑得難看:“老奴不該私心將這孩子留在宮里的,她在老奴身邊四年,一次隨我去御前侍奉被陛下看中。老奴瞧出,連夜想送卻沒將人送出去,她便沒在侍,寢的那日?!?/br> “自她之后,陛下再也沒碰過宮中十三以下的女子,說是不禁樂?!?/br> 許襄君:“... ...” 眸子一下便深了。 這段故事說得奇慢。 許襄君聽了短短幾百個字,確是位女孩子的一生,另一個女子的七十余載。 她心中反復也不知說些什么,末了李嬤嬤鈍鈍問了句:“娘娘,能再快些嗎?!?/br> 許襄君迎風扯了嗓:“再快些?!?/br> 她們剛到含元殿門殿庭,便見張宰輔、中邑侯、安德伯等半數朝臣跪請在門前,他們面前是覆了張宰輔官袍的人形,應是夏昭瑄尸體。 幾十位大臣皆麻衣素袍裹身。 張宰輔為首,雙手呈信:“陛下,請緒王告罪天下,戕殺手足、誣蔑太子,其母秦貴妃買通秦貴儀下毒、公然刺王殺駕,還將此罪嫁禍孝懿皇后,污她清白,以致孝懿皇后自絕而薨?!?/br> “諸等罪行還請陛下明斷?!?/br> 所有人一起叩首玉殿前,振聲高呼。 張宰輔手上呈得便是黎至從夏昭瑄手上取的信,夏昭瑄親筆寫了自己冤屈,寫了皇后委婉讓十一位妃嬪下毒乃是被嫁禍。 其中各項證據都是她讓黎至遞出去,輾轉一圈便成了秦宣勻跟緒王的項上刀。 此刻太子被緒王所殺,更是天下難容。 許襄君莞爾,此事鬧成這個地步,陛下還如何包庇緒王。 天一亮這便要滿城風雨,繼而天下震蕩。 她擺手,示意將李嬤嬤放下來,走過去傾身:“嬤嬤,你且再等片刻,里... ...” 她突然睜大眼睛,嗓子僵住。 許襄君顫悠伸手,她鼻下沒呼吸。 李嬤嬤死了。 含元殿內突然高喝聲:“緒王下毒,緒王下毒,陛下駕崩,陛下駕崩了!” “本王沒有,不是本王,是你,是你陷害本王!”緊接著里頭發出一陣陣瓷碎聲。 殿外震驚,所有大臣聞聲起身。 一個綠衣內侍掛著半身血撞出門,只見緒王滿臉獰色,提著脆瓷朝他頭上劈去,長明在眾目睽睽之下倒地。 他遠遠瞧見許襄君,目瞪這邊。 含元殿門前哄鬧起來。 大臣們擠擠攘攘進殿,忽然振聲高呼:“陛下,陛下晏駕?!币魂嚳藓润E起。 突然殿內夾了聲:“拿住緒王,拿住緒王?!?/br> 夏景立慌不擇路四處逃竄。 許襄君將李嬤嬤的臉對準殿內方向,傾身附耳:“嬤嬤,您看見了嗎,我應了您的諾?!?/br> 雪將李嬤嬤一身覆白,她抬指,將她眼前的雪掃開,希望嬤嬤能看得更清楚些。 白衡見狀驚慌起來,拉住許襄君衣袖驚呼:“娘娘,娘娘,現下該怎么辦?!?/br> 不知所措求問。 伸手所有宮人也都驚慌起來,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許襄君不慌不忙從白衡手上接過燈籠:“你們先回去,我要去制獄?!?/br>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第89章 尚好尚好 ◎沒死就行?!?/br> 許襄君疾步去麗景門, 沒幾步宮內震蕩起大喪之音。 其聲悲愴憂戚,沉悶擊錘在人心口,久不能讓人舒口氣。一聲銜一聲籠罩頭頂上空, 將人密封。 現在含元殿定然鬧翻了天,但有張宰輔等人坐鎮, 朝內自有公道。 他們將局做成這樣已然夠了。 夏昭瑄承尸殿門前, 殿內宮人都看清夏明勤晏駕過程,夏景立難辯自身罪過。 眼下這路越走越荒僻, 遙矚‘制獄’牌匾,偌大雪都蓋不住黑底白字, 隔了數丈遠, 牌匾透壓而來的畏怖鉆心。 許襄君腕子一陣抖動,強摁許久才吸口她受不住的涼氣。 隨著四十五聲鐘聲尾音, 她在獄監帶領下速步踏進制獄。 入門剎那腐朽血腥朝她感官擠碾過來, 腳下明明是酥雪化的水, 走起路都覺著腥穢粘足, 邁不開步。 兩旁半明半暗燭火黝黯閃動, 陰森刺骨籠身, 懼怕從內心深處被挖出來,驚得身子不住冰涼凄然。 許襄君死命掩住口鼻, 依舊壓不住泛酸抽搐的臟腑, 咬忍逼到她眼淚蓄滿。 獄監感受到她不適, 也鈍手無措,驚著心開口:“宸妃娘娘, 張宰輔要他作證, 可今日午時送來人已刑訊了番, 此刻怕開口說不了幾句?!?/br> 一副怕耽誤事的惶恐。 他不敢問宸妃為什么越了規矩親自前來, 宮內喪鐘已經明顯陛下晏駕,現在除了緒王便是晉王登基。 外頭情形不明,他無法擇判,只好誰的令都聽。 晚些時候將罪責推出便是,總之他是個方外之人。 許襄君腳下半頓,腦子一片空白,耳畔嗡鳴:“沒死就行?!?/br> 活著,沒死就行。 斗篷下手顫個不停,掌心掐出血才堪堪穩住心神。 獄監擰眉澀口:“陛下沒下令,自是不能死的?!被腥幌氲绞裁?,他改口咿呀出腔。 正巧拐到刑室,許襄君直接空耳眩目,沒聽清這位獄監說的什么。 外頭雪窖冰天,黎至單衣被吊掛在刑架上,打爛條縷衣裳下清晰可見四翻的皮rou。 臉上有道穿目鞭痕,眼角血漬干涸粘在文雋面上。不過半日不見,人庶乎骨化形銷。 刑室死寂,若不是刑架上依舊在細細痙攣,扯著鐵鏈細震,他氣息幾近聞不到。 兩人不過一張距離,礙于身份,她半步都不敢上前。 許襄君嗓子嘶疼,咬定聲:“抬下來,去上宸宮?!?/br> 獄監剛抬示意的手陡然頓懸,指尖凍得哆嗦:“娘娘,不是張宰輔要人嗎,為何抬往娘娘住處,這等罪人怕會臟了娘娘住處?!?/br> “你在詰問本宮?”她扭頭,嬌面陡然換了修羅面孔,森冷話音摻著制獄幽閉環境更駭人。 獄監身子驚怖抖顫,嗓子直接堵住。 “將人抬下來?!?/br> 獄卒將刑架鐵鏈松開,鐵鏈碰撞,黎至本能抽搐拘攣。 鐵鏈帶動他身上傷,渾身灼痛扯得他緩緩轉醒。嗓子不住凝噎,一陣腥熱頂喉,他吐出口血,衣襟再染抹艷色。 黝黯中她眸底一晃。 黎至竭力握住鐵鏈,連頭都支不起來,脊梁坍掛在刑架上,掙扎著吁吁哽道:“是緒王,殺了太子... ...” “你們再審,也是這句話... ...我,無押可畫... ...陛下親來,也是如此?!?/br> 一番話辛苦說完,斷斷續續喘陣。 許襄君心口驟停,忙轉過身去大口喘息,頃刻紅眼。 入口腥氣多半是他身上而來,她急忙閉息,暈著目梗嗓:“緒王方才御前悖逆不軌,已毒殺了陛下,你隨本宮走一遭?!?/br> 一聲不融此處的脆音擊他耳道,像道光樣攏他身上。 黎至冰冷寒疼的四肢驟然略微回暖,想抬頸,痛徹骨髓以致提不起頭,勉力扯扯枯笑:“娘娘,親自來提奴才,是要奴才證,證緒王心懷jian宄嗎?!?/br> “那請娘娘,留奴才一口氣,奴才定知,無不言... ...” 聲音單薄支離,卻讓許襄君大大的定心。 獄監余光看看她,心下忙得明清。 眼前這位哪再是宸妃,這已是本朝太后了。 慌忙招手:“快快,將人輕輕放下來,好生抬往上宸宮?!?/br> 他跪著朝一邊開口:“將獄醫召來看看,簡單處理處理再動,免得半路... ...” 他忙咽話,怕不吉利。 隨著解開,黎至整個人俯面往前栽,被人扶著撲攤在地,虛力掙扎在地面。 許襄君心緒始終紊亂,不停告訴自己‘他還活著,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