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說說笑笑，順手碰了下杯，玻璃杯壁發出一聲鈴響。

    飯桌好一派熱鬧好氛圍。

    不過，正如三個人的友情很難保持和諧，盡管他們并非有意，既非朋友又是老板的賀枕玉完全插不進去話也是事實。

    見云珂和章庭碰杯后仰飲，暫時無言，賀枕玉的眼亮了下，嘴唇微動，想著趁機找個話題，試圖融入，偏因平日開會發言以及給下面人安排事的工作習慣，說話前他下意識先組織語言，即“過腦子”，而喝口東西的時間又很短，便導致合適的插話機會一再錯失。

    幾次下來，賀枕玉原先還有些躍然期待的心緒逐漸平靜，甚至有點郁悶。

    章庭什么時候和程云珂這么熟的？程云珂居然連他女朋友都認識。

    他怎么什么沒聽說？

    驀的，他神色稍稍復雜。

    該不會是因為那個“奶茶同事”吧……

    因為一起在背后罵老板而產生的職場戰友情？

    賀枕玉：……

    總是用四倍薪水吸引章庭主動加班、自詡業內好老板的他，第一次，有了當資.本家“迫害”員工的沖動。

    倒是程云珂，被章庭這么一波插科打諢，原本糾結難定的情緒總算冷靜下來。

    這次“舉報功能”建議最終受益人的確是賀枕玉，但那是因為他是“綠江”實際控股人，而“綠江”相比龐然大物“龍騰”來說不值一提，輿論影響其實也有一定時效性，損失有但也不至于過于離譜。

    所以，事實上被她幫到的人只是章庭，賀枕玉根本不需要做任何表態。

    偏偏他現在不僅主動請客以示感謝，而章庭這個職場老油條不可能不懂老板心思，卻膽大包天地“拱火”，要她趕緊“敲詐”……

    怎么想怎么奇怪。

    算了，總歸她和賀枕玉沒交情是既定事實。c位出道這種“玩笑”，她可以和章庭直接開口，賀枕玉是萬萬不能的。貪心同時互換兩個身份以最大概率完成系統任務，反倒容易竹籃打水。

    這么一想，程云珂瞬間冷靜。

    第九十一章

    于是, 當章庭切了塊牛排，邊往嘴里送邊問她有沒有想好究竟想“訛”賀總什么的時候，程云珂便笑著應下話頭，看向一旁的賀枕玉：“以賀總的人氣, 要是同意出演, 估計等視頻播出, 我直接小成本、高票房, 成為業內年度黑馬?！?/br>
    賀枕玉赧顏，咳了聲：“沒這么夸張?！?/br>
    言罷，他頓了下，端起手旁酒杯輕抿一口, 避開程云珂視線，眸光注意點虛落在桌上某處, 方耳垂微紅地又道：“如果視頻能火，一定是你劇本改得好?！?/br>
    程云珂笑笑。飯局客套話罷了, 她要當真才是犯傻。

    “我倒是想這么說。但賀總工作忙, 想也知道沒這個閑暇時間?！?/br>
    滿面遺憾地搖頭，隨口結掉這個話題，程云珂順勢提起自己完成系統任務的另一關鍵環：“不過, 我最近準備面試一部大女主職場劇，演技老師指出我仍有欠缺, 如果能有相關職業體驗說不定會有新的體會和提升……所以，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給賀總當一個月的實習秘書進行體驗學習?！?/br>
    給他當實習秘書？

    賀枕玉一怔，心底滿是失落。

    他以為她也會邀請他參與拍短視頻, 甚至想好了要怎么重新安排工作，然后騰出固定時間進行相關學習和拍攝工作, 卻沒想……

    還說什么他工作忙……

    他這個老板都忙不過來了，作為秘書的章庭還有大塊到甚至可以拍戲的閑暇時間，這合理嗎？怎么她理直氣壯要章庭參與拍攝，還笑稱什么“c位出道”，卻問都不問就說他忙？

    唇抿成條不悅的線，賀枕玉不想說話。

    久久沒得到回復，程云珂本就不甚篤定的心愈發忐忑。

    “賀總？”她試探道。

    賀枕玉回過神，以手掩唇，輕咳了聲，點頭應下：“可以。明天讓章庭帶你去人事部報道，具體想怎么體驗學習也和他……”

    話說一半，他眸光微閃，頓了下，假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我平時不太愛加好友，導致作為我秘書的章庭列表大多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每天消息很多，很容易漏掉。以防萬一，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說就可以?！闭f著便掏出手機，朝她示意自己的微信個人二維碼。

    程云珂：……？

    垂眸，看著那黑白相間的方形碼，她心里滿是不解。

    不是說不愛加好友？為什么會愿意加她？再說，她也不是第一天和章庭加好友，雖說消息不一定及時回，但確實從未出現過被漏掉的情況。

    要不是她對母胎solo的自己異性魅力有數，又從章庭那兒聽說了賀枕玉到底有多工作狂簡直要以為他這是不是在故意找機會和自己加聯系方式，用的還是直男搭訕老招數。

    想到這兒，程云珂暗暗搖頭，自己都覺得好笑。

    怎么可能呢。

    盡管心里仍十分納悶，但她還是笑著點頭：“好，那麻煩賀總了?！倍簏c開右上角的“ ”號掃碼。

    “滴”的一聲響，把一旁正在回女友消息的章庭都驚了到。

    側過頭看著賀枕玉，他滿眼不可置信。

    賀總這絕對不是為了工作！賀總私人號就沒加過幾個工作上的人！

    所以，賀總突然加程云珂好友，甚至不惜冤枉他可能因為列表人多漏回消息……絕對是為了打入內部，看看他還有沒有和小程私下說“奶茶同事”壞話！

    心機如斯！

    章庭“哼”了聲，憤懣不已。

    想到方才程云珂和賀總具體聊了什么，他一臉懊悔。

    雖然不清楚緣由，但賀總那句“如果能火”明擺著是愿意參加他們這個短視頻拍攝的。而無論什么工作，但凡是從未涉及的領域，初次參與必然都會困難非常。

    小程也真的是。她就應該答應下來！讓賀總拍！拍戲份最多的！男一號！忙不死他！

    唉，早知道他就晚兩分鐘再回女朋友消息了。畢竟，賀總能隨口就給“四倍工資”讓他咬牙切齒又心甘情愿地熬夜加班，這種他能合情合理反壓榨回去老板的機會可是入職以來第一次。

    除非是那種專門喝酒的局，正常吃飯的話，就算與局的人里有話癆，也很難在沒有什么特別想聊的話題外純吃飯超過2小時。特別是和老板吃飯，每多待一秒，都是對“下班”這個詞的不尊重！

    夜漆月懸。從餐廳出去，微涼晚風拂過面頰耳側，碎發撩過脖頸，程云珂下意識打了個激靈。

    斯——

    室內、外溫差真大，有點冷啊。果然，晚上出門還是得事先披個外套。

    原本站在程云珂左手邊的賀枕玉突然邁步走到另一側，恰好站在她和章庭中間，問章庭：“代駕還有多久到？”

    三人吃飯時或多或少都沾了些酒，雖說沒醉，但酒后駕駛終歸不好，便聯系了個代駕。

    章庭正要低頭看手機app里顯示的車子定位，就見代駕已經把車子從停車場開了過來。他坐副駕駛，程云珂和賀枕玉坐后排。

    系好安全帶，章庭往導航里輸目的地。

    這兒離賀枕玉住的卡莎公寓不遠，他準備先送賀總再送程云珂。

    倒不是他沒有紳士風度，而是賀總在這方面早已有了不止一個先例。

    前年，某個合作公司的董事長千金和他們在酒店偶遇，喝了酒不能開車，又說代駕都是陌生人，怕他們心懷不軌，嘟嘴耍嬌，非要賀總送她回去。

    言下之意、司馬之心，路人皆知。

    賀總當時就眉頭蹙了起來，無奈“龍騰”和他們合作的項目是千億級，非常重要，對方又是董事長的女兒。俗話說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在對方理由恰當的情況下，無論他怎么不耐，基本的回應還是得給。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覺得賀總實慘，長得帥就是原罪，也以為即便賀總再不喜也只能送那個大小姐回去。卻沒想，賀總落下句“抱歉，我還有事”，而后竟是直接給她爸打電話讓派人來接。

    ——給面子了，又沒完全給。

    類似的事還有好幾件，足以把賀總“沒紳士風度”的名聲在圈內傳開。這也是分明“龍騰”業界地位越來越高，在國際也頗享盛譽，賀總身邊卻愈發“清靜”的原因。

    想起過去的幾次“乘車”事件，章庭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說起來，程云珂好像是第一個和賀總同乘的女的，尤其還是原本計劃里沒有賀總，是賀總自己主動上的車。

    輸入好目的地，他剛準備按下確定鍵，就聽身后傳來賀總聲音：“先送程云珂回家?！?/br>
    “好?！闭峦?，將導航地址改了下，重新坐直時忍不住透過車內后視鏡看了下程云珂，心頭微羨。

    現下，各行各業都講究創新，正當“吃螃蟹”第一人。人才市場中，“有想法”的人也比只會“死干活”的人明顯吃香。他參與過公司的招聘工作，知道有新奇想法又不至于太離譜的人極少，供需關系擺在那兒，也不怪賀總遇到合心意的人這般上心。

    入了夜的城市車馬霓虹?？照{開著，暖風熏人，并沒有在餐廳門口等多久的程云珂身子很快暖了回來。

    “喝點溫水?！蹦腥寺曇籼烊还诵├?，語意卻隱約溫柔。

    “好的，謝謝?！背淘歧孢B忙接過去。

    畢竟是老板倒的水，盡管不渴，她也禮貌喝了口。

    溫水順喉處而下，流到胃里，暖意瞬時蔓延至全身，驅走最后一絲溫差帶來的涼意。

    代駕沒開音樂，車里一片安靜。閑著也是閑著，程云珂干脆問起章庭的工作內容，希望早日達標系統對“身份互換”的要求，以順利完成任務。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主要就是幫賀總整理文件資料和聯系合作方?！闭峦ルS口道。

    他以為程云珂就是隨便問問，好奇罷了，沒成想問題一個接一個，越問越細。

    說得口渴是小事，下了班還要回想工作的“隱形加班”是大事！

    心說程云珂這家伙怎么只是和賀總吃了頓飯就被傳染了“工作狂”屬性，章庭連忙換了個話題，聊她即將參與海選的那部劇內容。

    “我女朋友看了原著，說梗很老，幸虧作者文筆和節奏都不錯，整體還算有意思……”說著他驀的一頓，想起程云珂即將參與海選的就是女主，萬一選上，自己這話很有唱衰人家未播劇的嫌疑，不由暗罵自己小酒一喝、小風一吹真就忘了說話過腦，嘴上趕忙補救，“不過她說這種梗目前只是網文里大眾梗，電視劇圈仍然算比較新穎的，你不用擔心?！?/br>
    程云珂笑了下，不置可否：“這本文確實吃了當年網文稀缺的時代紅利，現在版權方買走翻拍也有賣情懷的意思。但是換個角度來說，能成為吃到紅利的那個人，何嘗不是作者的本事？尤其她的文筆和對劇情節奏把控放到現在也是數得上的優秀……”

    賀枕玉安靜地聽，視線落在程云珂身上。

    少女捧著杯子的手纖白，指節如青蔥，甲蓋瑩透，一如玻璃杯中那被水折出的光，悅目賞心，猝然被朋友說了不怎么中聽的話，非但沒介意，甚至以此為切入點，深入分析了番自己的看法。

    固然，這個話題并不深奧，她的用詞也不專業，但聊起“網文”，她的眼眸便霎時晶亮，里面滿是發自內心的喜愛，更有與平日其他工作活動時截然不同的自信。

    像初春時節萌芽于干裂山地的野草，弱小，卻又有著極強的生命力與韌性。

    第九十二章

    代駕本打算在小區門口停車, 賀枕玉說晚上溫差大，才將車一直開到了程云珂家單元樓下。

    暖黃.色燈光亮起，“咔噠”一聲，車門鎖打了開, 程云珂開門下車, 轉過身, 微微彎腰, 和車內的賀枕玉擺手：“賀總、章秘書，明天見，路上注意安全?！?/br>
    “好?！闭峦?，也朝她擺手, “再見?！?/br>
    程云珂正準備把車門關上，賀枕玉突然開口：“到家記得發個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