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斂眉，看向空調，猶豫要不要喊侍者來。

    包廂里的溫度是不是打得有些太高了？

    等了半晌也沒找到合適的插話機會，透明人般一句話都沒被自家老板問的章庭：……

    [快樂都是賀總的，他有的只這一桌菜罷遼.jpg]

    見狀，他干脆放任自己當個安靜的食客，在旁邊默不作聲地悶頭吃。

    喝一口佛跳墻的湯，瞟一眼程云珂，吃一口蒸蟹rou，又瞟一眼賀枕玉，視線在他們倆身上來回巡視。

    不對。

    賀總今天真的很不對。

    先前在公司門口接了不愛喝的奶茶就算了，現在又介紹菜品、找話題、活躍氛圍……這些活平日里分明都是他在做！

    賀總有多不耐應酬那是圈內人盡皆知，工作講效率到就差把“我們只是合作關系，別耽誤時間”直接寫在名片上，能愿意陪著吃頓飯已經是很客氣的行為了，閑聊、找話題是萬萬不存在的事，只有具體到合作項目上才會仿若點了某處開關，開“尊口”，甚至還做出過合作伙伴還在吃，他就讓助理把修改好的文件重新打印送過來簽字的事，真的是一頓飯能解決的事就不會再多個下午茶。

    而且之前也不是沒遇到過幫了“龍騰”忙需要感謝的人，賀總確實吃飯時態度不錯，客氣周到，但也絕沒有到這般體貼細致的地步。怎么偏就對程云珂態度如此好？

    驀的，腦中靈光一閃，章庭眼睛亮了。

    他悟了！

    以往賀總格外客氣招待的，除了曾幫過“龍騰”的人，一定是在某方便超出尋常人且正好是當下所需的。

    “綠江”這次公關危機是程云珂想的解決辦法，不僅將問題完美處理，還因轉移責任，權限外放，使得“綠江”反倒從此在這方面都直接立于高頂，簡直一勞永逸，所以賀總請程云珂吃飯。然而，與“綠江”同屬文娛行業的“星悅”仍處于囹圄泥沼之中。

    大問題沒有，小問題需時間來檢閱，但無論簽約藝人“撈錢”的思想還是整個圈內環境，都是賀總看不慣且受掣肘的，這段時間頻繁被找麻煩也很大程度是不愿與那些潛.規.則同流合污的原因。

    程云珂是公司的簽約藝人，出道時間長，賺過幾百萬高薪，體會過爆紅、國民黑的一夜天堂一夜地獄，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更神奇的是還通過自己的興趣兼職將公司其他藝人的想法轉變。如果將她立為公司榜樣，雖說事情沒有先例可能讓人難以第一時間抓住矛頭解決問題，但不嘗試新的方式又怎么可能打破舊困境？

    越想，章庭越覺得就是這么回事。

    這樣一來，賀總今天反常的做法便也能解釋了。

    身為“龍騰”太子爺的賀總做些和圈內潛規則不一致的事尚且會被針對，何況程云珂一個小藝人？即便有他們在身后頂著，各種小麻煩也絕對不斷。想來，賀總也是知道這種事拉仇恨，才會提前安撫程云珂以示重視。

    第九十章 （大修）

    自覺摸到賀總今日再□□常舉動的原因, 章庭心中大定，略加思索后便借舉杯與程云珂相碰的機會，把自己愿意做點力所能及之事表達感謝的想法說了下，直言：“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直接找我?！?/br>
    他喝的是啤酒, 橙黃/色液體表層浮白, 說話時, 手臂微晃, 細小的泡沫隨之擺動，言罷，才好似順嘴一提般將賀枕玉給帶了出來：“當然，作為‘綠江’大股東, 我們賀總的感謝怎么也不可能只是請你吃頓飯那么小氣?！?/br>
    朝程云珂調侃似的挑挑眉：“你可得趁這個機會使勁敲詐他?！?/br>
    話語里把程云珂和賀枕玉的關系拉得很是親近。

    之所以會這么說，章庭當然不是喝醉酒。

    既然提到了賀枕玉“綠江”股東的身份, 這就不再是私事，而是工作。讓私事影響公事有違賀枕玉做事的原則, 他就算喝醉也知道這話說不得。但誰讓他和賀總一起工作這么多年, 還猜到賀總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

    所以，他其實在給賀枕玉鋪臺階。

    既然知道賀總后面有新動作需要讓程云珂幫忙，重視程度從今日特意找理由請她吃飯可見一斑, 他這個做秘書的自然要幫老板一把，也能讓看起來對娛樂圈興趣已經不是很大的程云珂在“職業讀者”外多一條退路。

    能讓公司交五險一金, 為什么要自己去交？

    章庭竟主動表示她有事可以找他，還把賀枕玉也給拉了上？

    聞言, 正在夾排骨的程云珂登時一喜。

    還有這種好事？送上門機會，不要白不要！

    假裝吃多了rou有些膩, 借著端杯喝水的動作，她快速抬起眼皮, 眼眸蹭亮地打量了下對面兩人，心里小九九忍不住往外活動起來。

    不是她說的，應該不算“挾恩圖報”吧？也就是說，她可以直接說任務的事，對吧對吧對吧！

    “真的？”

    神色閃爍，她最后試探了句。

    “當然?！闭峦バΦ?，“本來說請你吃飯，沒想到賀總請了，那我只能做點別的事了。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事盡管說，能幫的話我一定幫?！?/br>
    章庭話音未落，她便迫不及待地表示：“能！你能幫！非你不可！”

    通常來說，這種飯桌承諾大多只是客套話，沒人會當真。盡管章庭是真心的，也做好了程云珂不會和自己主動提，可能要自己去發現她的困難并伸手的準備。沒成想，她竟是當場就說了，直白得讓他這個習慣了商場爾虞我詐的人不由愕然。

    詫異地頓了兩秒，他點頭，一口應下：“好，什么忙，你說?！?/br>
    “我想讓你在娛樂圈c位出道！”

    “……??？”

    章庭懵了。

    在娛樂圈c位出道？？？

    這算什么幫忙？

    注意到章庭不可思議斂起的眉，程云珂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太過興奮，居然直接把真正目的說了出來，連忙掩飾地撩了下耳旁碎發，打補丁地解釋：“哈哈哈哈哈，剛剛開玩笑的。其實是這樣，我有個朋友叫‘職業讀者’，她手下一個簽約作者最近打算把自己的書翻拍成京劇。你知道的，京劇很冷門，沒多少年輕人愛看，那個作者就通過她請我演宣傳片……”

    “職業讀者”就是程云珂的事在場三人彼此心知肚明，清楚她是在“無中生友”，也就明白所謂一時靈感的“性轉版”宣傳片其實就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就算章庭平時不怎么關注影視圈，也知道作品的“性轉版”不可能是什么主流愛好，即賺不到錢。他能理解程云珂為自己開心和宣傳效果拍一個“性轉版”系列短視頻，但邀請自己一個圈外人去拍，甚至不惜為此用掉一個他親口應下的承諾，又明知道賺不到錢，甚至成品可能演技十分拉胯，這就很難理解了。

    “我沒有不想幫你的意思，如果你堅定想讓我來演的話當然沒問題?！避P躇再三，他還是開口，“只是我不會演戲，平時電視劇都看得很少。拍戲這種事，我覺得你還是找圈內那些專業的演員比較好?！?/br>
    說著，想到程云珂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他頓時明悟。

    原來是資金不夠。

    早說啊。錢能解決的事，突然說什么要讓他在娛樂圈出道，嚇他一大跳。

    這樣想著，他立時松懈下來，笑著往嘴里送了口青菜：“那本文是不是叫《欲買桂花同載酒》？我女朋友也看了。當時我加班到凌晨，回去的時候很晚，以為她早就睡了，沒想到躲在被子里哭，還以為是怪我工作忙沒時間陪她……沒想到是被小說虐到了?！?/br>
    “以我女朋友看完書后三天兩頭去超話打卡的勁頭，等你那個性轉版短視頻排出來，大概率是會看的。所以，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參與這系列短視頻的拍攝投資？到時候，我應該會仗著自己投資人的身份幫女朋友要個作者簽名書和演員簽名、合照之類，當禮物送她?！?/br>
    程云珂知道章庭有女朋友的事，因為文荒時會“互通有無”，彼此也有聯系方式。

    倆人對一個觀點深有同感，那就是：三次元的男人永遠比不上小說男主。

    這也是章庭能被允許和程云珂單獨出來吃飯，女朋友卻完全不介意，甚至翻身又點開一本小說開始看的原因。

    此時聽到章庭提他女朋友，她不由暗暗嘆口氣。

    資金預算，程云珂當然是缺的。

    隨著時間推移，“捉蟲大賽”愈發火熱，越來越多人加入。又因前幾日新上線的“舉報”功能，“綠江”新用戶激增，網站日活暴漲，連帶著對早有耳聞亦或者追文時在評論區被科普的“捉蟲大賽”好奇不已，使得大賽參與者同時猛增。

    參與的人多，幾十年來國內出版的書也多，被兌換走的獎金或禮品自然也多，資金消耗便大。

    如今她對在娛樂圈接通告沒有剛穿越時那么嫌棄和抵觸，除了鄭梅勸過的那些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來錢快。

    [向生活低頭.jpg]

    [如果我不想上班，一定是老板給的錢不夠多.jpg]

    但再怎么缺錢，那也得有命花??！

    所以，程云珂是寧愿不要章庭的投資，也說什么都不會讓他拒絕自己的“出道”請求。

    只是理由還是得合情合理……

    稍稍沉吟幾秒，她靈光一閃，眼眸彎彎：“不，這真的必須你來演?！?/br>
    眉頭蹙了下，章庭不解：“為什么？”

    “ip改編的受眾定位是書粉，即作品前期已經積攢的人氣，稍有不慎很容易被原著粉罵毀角色，算是雙刃劍。而制作性轉版系列短視頻，不說劇情，連角色性別都做了更改，相當于視頻還沒播放就已經失去絕大多數人氣?！?/br>
    程云珂攤手：“反正賺不到錢，總得玩得開心點?！?/br>
    章庭好奇地看她。

    “和你女朋友一樣，這本書我當時也看哭了，很喜歡。影視版權已經賣了出去，會有專業演員拍，正式的宣傳片我也會爭取面試上并努力完成工作，只有這個性轉版是單純用來自娛自樂。我打算邀請身邊認識的人出演，不只是你，還有鄭姐和公司其他我認識的藝人甚至是素人朋友，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退圈，搞點有紀念意義的東西，老了也能用來回憶?！?/br>
    暢享了下退休后“枯藤老樹昏鴉，西瓜wifi奶茶。夕陽西下，她在評論區撒花”的美好生活，程云珂笑里多了幾分期待：“當然，安排給大家的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龍套，不會耽誤你們正常工作的?！?/br>
    程云珂這么說，章庭就能理解了。

    龍套戲份少，對演技要求不高，抽個時間就行，不會耽誤到工作。而且，如程云珂所說，這個系列短視頻由于設定大改，至少三分之二的書粉都不會吃，很難火。就算走運地受到了觀眾喜愛，也只是火主角，和龍套無關。

    也就是說，不會對他現有生活造成多大影響。

    總歸也沒什么一定要拒絕這件事的理由，程云珂的理由又很讓人心軟，他思考少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舉杯與她對碰：“行吧，那就希望我們程大制作人到時候多多指點了。但這是小事，朋友間拍點視頻記錄生活很正常，日后你有需要還是可以盡管找我幫忙?！?/br>
    言罷，他轉頭，視線落在一旁的賀枕玉身上，和她調笑：“我倒是好請，普通素人一個。不過，如果你想請賀總也參與錄制，可得好好和賀總說說。畢竟賀總和我不一樣，可是前前后后上過多次熱搜，連微博粉絲都超過千萬的網紅呢?！?/br>
    說著他朝程云珂眨了眨眼。

    章庭知道，程云珂和賀總不熟，不可能打算邀請賀總參與錄制，但他們兩個員工在這兒balabala聊得歡，把老板孤零零放在一旁，實在不像話，便開玩笑似的提了這么句。

    只是另外兩人都沒把這事當作玩笑。

    見程云珂沒說話，兩手端起杯子假裝喝水，眼睛一眨、一眨的，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顯然有話想說，又糾結不知道怎么開口，賀枕玉嘴唇微抿。

    他們連聯系方式都沒有，只是喝了兩杯奶茶加上今天一頓飯的相處，她居然已經把他當朋友，還想邀請他拍視頻，留給以后懷念？

    賀枕玉面上不動聲色，只那雙拿著筷子的手稍顯僵硬，耳根處愈發紅了幾分。

    抬眸，他又看了眼空調。

    “謝玉”今天的空調溫度怎么打這么高？

    手指摩挲杯子，聽到章庭的話，程云珂有些意動。

    系統布置的“互換身份”任務其實任務目標并不明確，是她考慮到計劃執行起來的難易度和任務時限等因素，最終選擇從章庭處下手，而現在她和章庭還算不錯的私交也證明了這一選擇的正確。

    但這只是50%的概率。

    如果能讓賀枕玉也c位出道，那才是真的穩了。

    這樣想著，她忍不住抬起眼皮，瞄了眼坐在對面的人。

    察覺到那縷視線，賀枕玉微不可查一頓，夾排骨的筷子默默轉向一旁的青菜。

    旁邊的章庭倒是大大方方地夾了一塊排骨回去，啃得嘴周全是油，燈下，嘴唇都反著光，好奇地看著程云珂，開玩笑：“想不出怎么敲詐賀總？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想？我可是在龍騰任職的總裁秘書，給你打個臨時工，價錢好說，兩杯珍珠奶茶和一盒安瑞亞牌的生巧就行?！?/br>
    程云珂一樂：“你這是準備用我的珍珠奶茶和生巧給你女朋友借佛獻花？”

    章庭厚臉皮地頷首：“我是憑實力給你打的工，頂著得罪老板的風險，怎么不能要點報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