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第63節
未曾想到他竟然會是季家的后人,方鏡辭眼眸染上訝色,“是那個永不得入仕的季家?” 沈季文無聲點頭。 六王之亂中,唯有季家被網開一面,卻也永不得入仕。 “所以,顧雪茵是為了你,才選擇入宮?!?/br> 不是問話,而是無比肯定。 沈季文無聲灌下一口酒,而后掩眸失笑,“是不是很可笑?我身為季家后人,卻不想如何為家族解除桎梏,卻偏偏指望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br> 方鏡辭與他相交多年,知曉他絕非此胸無大志之人。相反,論忠心報國之志,他絕對不輸安國公主麾下所有將士。 但偏偏是“永不得入仕”這一條,便限制了他所有可能。 他不是沒有奇怪過,沈季文明明有報國志,卻從未有此行動,原來竟是如此。 偏偏倘若是別的原因,以他如今貴為駙馬的身份,就算幫不了忙,也能請安國公主出手相助,但偏偏是這種原因,即便是安國公主,也對此無能為力。 也難怪顧雪茵要以入宮的方式,為季家翻身。 但他又抬眼問道:“既是入宮,顧雪茵可以,難道阿暖不可以么?” 沈季文笑,“誰都可以,唯獨阿暖不可以?!?/br> “為何?”方鏡辭想不通。 沈季文卻不愿多說,只是道:“你覺得以阿暖的性子,入宮之后能活多久?” “別說什么有皇帝的寵愛,自能榮寵一生?!彼男σ夤训瓋煞?,“都說皇帝金口玉言,可說出口的寵愛,又有哪次能從一而終?” 他這話倒并非空xue來風。 季家之所以能在六王之亂中保全一族不死,無非是先帝念著季貴妃的好,倘若沒有那位季貴妃,想來季家也早已滅門。 但偏偏那位被先帝記掛的季貴妃,正是季家加入六王之亂的原因之一。 自古前朝爭權,后宮爭寵,兩者相輔相成,于家族而言便是皆大歡喜。但往往皇帝卻總不愿看見此情景。 那位季貴妃便是如此。 她在后宮之中越是得寵,前朝的父兄便越是被打壓。直到后來,季貴妃于宮斗中慘敗,香消玉殞,先帝這才感念她往日的好,提拔她的父兄。 “可你擔心阿暖不適合入宮,就不擔心顧雪茵會后宮之中身陷危險么?”半晌之后,方鏡辭抬眼問道。 沈季文飲了一口酒,唇角扯出一絲笑意,“怎么不擔心?可她向來有主見,決定的事便不容改變?!?/br> 他的神情終于染上落寞,一改往日閑散模樣,喃喃自語:“你都不知她到底對自己有多恨……” 彈琴彈到手指充血,練舞練到頭暈昏倒,詩詞歌賦,甚至做菜繡花,無不學精學透。自從定下入宮的目標,她便為此盡心盡力,一日不敢有所懈怠。 沈季文瞧在眼里,疼在心中,但勸她放棄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事到如今,入宮已經成為她的執念?!彼嘈σ宦?,“我已經不知道,倘若她得知小皇帝心儀阿暖,信念崩塌,她又會變成何等模樣?” 方鏡辭回到公主府時,已是華燈初上。鐘叔迎了上來,面上微含責備,“駙馬今日去了哪里,殿下為了等您,到現在都不曾用膳?!?/br> 原先還風姿優雅將披風取下的方鏡辭聽聞,猛地將手中披風扔給賀安,然后步履匆匆朝著飯廳疾步而去。 飯廳之中,安國公主坐在桌邊正在看書。細雨伺候在一側,為她捏著肩。 瞧見他進來,細雨躬身就要行禮,卻被方鏡辭攔住,而后示意她去準備飯菜,待到安國公主身后的位置空了出來,他便無聲站在身后,抬手為她捏著肩。 只是男子與女子的手勁并不相同,他才一下手,便猛地被安國公主一把捏住手腕命門。 她這般警覺倒是在方鏡辭的預料之中,但臉上卻并未表現出來,反而露出一副被她捏疼了手腕的模樣,眉心微微蹙起。 安國公主見狀,忙不迭松開手,急急去檢查他的手:“我傷著你了?” 方鏡辭這才微微笑出聲,“殿下多慮了,我沒事?!?/br> 安國公主卻仍舊不放心,翻來覆去徹底檢查了一遍,發現他手腕之上連道印痕都沒有,這才賭氣一般丟開他的手,“鬼鬼祟祟,就算傷到你了也是活該?!?/br> 方鏡辭卻微微笑著,“既然是活該,那么殿下方才就不該這么擔心我?!?/br> 安國公主卻微微揚眉,“我擔心駙馬有錯嗎?” 未曾想到她會這樣說,方鏡辭微微愣怔之后,笑意便盈滿眼眶,“自然是沒錯的?!?/br> 說話間,細雨已經帶人將飯菜擺上桌,又端來水盆。 方鏡辭依舊是親自絞了帕子遞與安國公主,待到她擦凈手之后,方才凈手。 坐到桌前,還親自為她盛湯添飯,周到體貼一如往昔。 安國公主瞧著這一幕,不禁道:“大理寺少卿何淼你可記得?” 方鏡辭將湯碗放置于她面前,微微含著笑意問道:“他怎么了?” “我今日聽到一個關于他的趣聞?!?/br> 方鏡辭很是配合,問道:“是什么?” “他從前對他夫人細致體貼,下朝休沐必在家中陪伴夫人?!?/br> “何大人夫婦相敬如賓,是長安城中有名的良配?!?/br> “但是我今日聽說的,卻是方夫人鬧著要和離?!?/br> 這倒著實出乎方鏡辭的預料,他難得露出兩分訝色,“為何?” 安國公主瞧著他,“聽說是何淼去煙花之地喝酒,被何夫人知曉了?!?/br> 方鏡辭稍稍細想一瞬,便問道:“殿下想說什么?” 安國公主卻反問,“有這么明顯么?” “沒有?!狈界R辭瞧了她一眼,“只是我對殿下太過了解,便能一眼瞧出殿下話中有話?!?/br> 既然被他拆穿,安國公主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道:“旁人都說,夫妻之間相處久了,便會有厭倦之時。你如今對我這般細致體貼,往后是否也會有厭倦這一切的時候?” 她一直以來都是從從容容,還從未有過這種患得患失的感情。方鏡辭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難道僵立當場。 倒是安國公主瞧著他神色,問道:“是我說錯什么了么?” 方鏡辭這才回神,“沒有?!?/br> 而后望著她 ,“殿下為何會這樣想?” 安國公主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陛下今日去相府了?!?/br> 方鏡辭今日同沈季文喝酒,只知道小皇帝去過檀香樓,還真不知曉他又去了相府。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判斷,“陛下是去找阿暖了?” 安國公主點頭。 “陛下對阿暖倒是情深?!?/br> “是否情深還真不好說?!卑矅鲄s不怎么在意,“我倒是覺著,陛下是難道遇到年紀相仿的玩伴,一時之間舍不得罷了?!?/br> 方鏡辭微怔,“殿下何出此言?” 安國公主抬眸,“難道不是嗎?自古以來,有哪個帝王能常情如此?” 她這話倒并非有失偏頗。沈季文也才剛剛說過,那位被先帝寵愛的季貴妃,也不過逝去短短一年,先帝便另有新寵。 可見帝王之愛,從來不會至死不渝。 但他卻還是下意識問道:“殿下是覺得陛下對阿暖的情意不夠真切?” “無非是小孩子之間一時的新奇,想來過了段時日,陛下自己也會忘記?!?/br> 方鏡辭未曾想到她竟會這樣說,著實愣怔了好一會兒,方才發出聲音,“殿下是覺得,少年的感情不能長久么?” “我有說錯么?”安國公主察覺到他的失態,但卻想不通他為何失態,“陛下年紀還小,見過的女子也不過一個阿暖罷了。倘若日后后宮充盈,他還會只心心念念一個阿暖么?” “殿下當真覺得,少年的感情便不能長久?” 安國公主微微皺眉,“難道不是嗎?” 方鏡辭臉上還掛著笑意,但眼眸之中笑意漸消,“那只是殿下不曾見過,那章 自少年時代起便至死不渝的感情?!?/br> “殿下雖未曾見過,卻不代表那種感情沒有?!?/br> 他驀地生氣,著實出乎安國公主意料。 她微微蹙眉,“我們難道不是在說陛下與阿暖么?” 方鏡辭依舊眼底笑意全無,偏偏臉上還掛著三分疏離笑意,“我也是在與殿下說陛下與阿暖?!?/br> 安國公主微微揚眉,“那么我質疑陛下的感情,你又為何要生氣?” 方鏡辭卻矢口否認,“殿下看錯了?!?/br> “是不是看錯了,我心中有數?!卑矅髑浦难劬?,“你心中自然也有數?!?/br> 方鏡辭低垂著眼眸,不與她多說,“殿下用膳,待會要涼了?!?/br> 第55章 無衣 安國公主并未將晚膳上的事放在心上, 畢竟方鏡辭雖說偶有生氣,但只要他轉移話題,便往往代表著不再追究。 她原本以為是這樣的。 但第二日見了他,卻覺得好似并非這樣。 他臉上依舊掛著一貫溫潤雅致的笑意, 謙謙君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雌饋砼c往日別無二致。 但安國公主瞧著, 就是隱隱覺得,他有什么地方與先前不同。 直到用早膳時,她望著依舊為她盛湯布菜的方鏡辭,這才琢磨出來點兒東西。 ——方鏡辭待人一向從容雅致,客套有禮。 從禮節上而言, 此舉分外妥帖,再恰當不過。 但從感情上而言,此舉卻倍顯生疏、冷淡。 他仿佛拿著客套當武器,將所有人外人的好意拒之門外。 只是待她的細致周到卻還是一如既往,既沒有因為氣悶而收回,也沒有因為不滿而冷待。 他的言行舉止一如往常, 只是安國公主手支著下巴,在他墨色的眼眸中瞧出了幾分冷淡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