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第389節
“你也是好的?!?/br> “我不好?!?/br> 他沉默了一陣,打算說一些自己的過往。 “我來京城之前,在妓院里住了四年,所以男人的心思,我最懂?!?/br> 女孩兒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他瞥她一眼,又把視線挪開。 “我把我娘給我上京趕考的銀子,都敗光了,才肯從妓院出來?!?/br> 女孩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我娘在陸家的名聲不大好,我爹……我甚至不知道我爹是誰,我的名字不在陸家的族譜上,陸家人都說我是野種?!?/br> 他停頓了一下。 “我一直在想,我爹是誰?是路邊的叫花子?是陸府的哪個酒鬼,或者是……” “別說了?!?/br> 女孩兒突然尖叫起來,“你閉嘴?!?/br> 他不以為然的笑笑,“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以后一個人別來這里。要來,讓林壁陪著?!?/br> 女孩兒懵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話里的意思。 她蹭的站起來,一仰頭,將那一壺的酒都喝完了,然后把酒壺往他懷里一扔。 “師兄,謝謝你的酒。還有……” 她牽了一下嘴角,說不下去了,撒腿就跑。 陸時看著她消失在拱門口,自嘲一笑。 他不僅懂男人心思,也懂女子的。 那丫頭的手指冰冷,可見已經等他許久;她收了那么多的禮物,卻巴巴跑來問他討要…… 他有什么好? 他哪里值得她等? 她等的人應該是褚言停,他們家世相當;或者是唐見溪,那人風趣幽默,絕非凡夫俗子。 再不濟,也應該是這個公的世子,那個侯的兒子…… 唯獨不能是他。 傻丫頭,我不配的! …… 從小到大,陸時的喜怒哀樂都藏得很深,他不會輕易被人窺破心事。 沒有人知道他心里藏著驚濤巨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女孩兒說出那幾句話后,心口一直疼了好幾天。 那天過后,唐之未病了,太醫說是染了風寒,養一養就好了。 這一病便是一個月。 這一個月,別說是褚言停,唐見溪這兩個傻小子,千方百計哄他們小師妹開心,就是太子府也常常有好東西送來。 陸時借口讀書忙,一次也沒去探過病。 他此刻已經拿到了稟生的頭銜,要準備兩年后的春闈考試。 少女心思最為敏感,那一夜以后,他們就像兩條路,一個往左,一個往右,漸行漸遠。 病好后,她不再往書房來聽課,晚間用飯,也都在自己的院里。 她開始像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一樣,開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偶爾在府里遇見了,她端端正正喚一聲“大師兄”,便轉身離去,再不多言一句。 一個人的眼神藏不住,一個的冷淡也藏不住。 每當這時,陸時心里就一陣翻江倒海,仿佛那驚濤巨浪又掀了過來,將他掀翻在地。 女兒郁郁不悶瞞不過唐岐令,姑娘大了,又沒個親娘教導,他這做老子也束手無策,只命褚、唐二人多陪著些,時常開導開導。 年齡相仿的三個人,漸漸走近。 從前由他陪著的下棋,猜謎,對對子,投壺……也都換兩位小師弟。 她再也沒來過馬廄,腦仁兒成了沒主的野馬,和他一樣失魂落魄。 又過兩月,她被唐見溪那小子帶著喜歡上了聽戲,常常女扮男裝,偷偷跑去戲院。 先生知道后,一臉的無可奈何。 唐家雖然富貴,但哪有天天往家里請戲班子的,她一個大姑娘家,雖說女扮男裝,但也不是事兒; 可禁著不讓她看,又舍不得,只得約法三章,一個月女扮男裝一回。 有一回,他從外頭回家,正好碰上兩人聽戲回來。 她和唐見溪挨得很近,一邊走,一邊聊著戲里的事,路過一棵銀杏樹,葉子落在她發間。 唐見溪拉住她,伸手替她摘去,兩人相視,各自一笑。 他咳嗽一聲。 兩人轉身,一前一后喚了聲“大師兄”,又繼續往前走,繼續聊他們的戲。 誰也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他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里,忽然像被什么壓垮了似的,一下子蹲了下去。 第393章 變故 時間緩慢流淌,一晃她十六了。 十六歲的唐之未,已經出落的明亮動人,像是從畫里拓印而來的。 幾次貴女們之間的琴棋書畫比拼,讓她有了四九城第一才女的名頭,上門求娶的人絡繹不絕。 她一概不見,也不許唐老爺見。 唐老爺無奈,對外只得稱還想把女兒多留在家里兩年。 他二十六,再有三個月,就要參加春闈。 媒人中,也有很多是沖他來的。 他是太子太師的學生,春闈過后十有八九會一飛沖天,一些有遠見的高門于是就打起了他的主意。 他煩不勝煩,索性借口那地方受過傷,一并拒絕。 沒有人懷疑這借口的真假。 二十六,正常男人早就過了娶妻生子的年齡,誰還能像他這樣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的? 先生知道后痛罵了他一頓,這世上有哪個男人會拿自己的命根子開玩笑的?還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陸時真想反問一句:你寶貝女兒怎么想的,你知道嗎? “是真受過傷,被樹枝劃破的,硬縫好的?!?/br> 唐岐令驚得半天沒說出一句話,臨了拍拍他的肩,道:“春闈過后,我找太醫院最好的太醫,幫你瞧瞧?!?/br> 兩個小師弟知道后,立刻給家中父母寫信,請他們幫忙找治男根的民間高手。 唯有那丫頭聽說后,看他的目光沉了幾分,偶爾與他的視線碰上,嘴角無聲勾起一點冷笑。 那冷笑仿佛在對他說:我早已看透了你的一切,但我就是不說。我就想看看,咱們倆誰耗得過誰! 陸時在心里苦笑:這丫頭比起兩年前,能沉住氣了。 變故發生在那年元宵節的前一天,那日他正在房里溫書,有人喊他去老爺書房一趟。 他進到書房,發現先生的身側坐著一張陌生的面孔。 那人見他來,先嘆了口氣,才開口說話。 陸時聽完什么表情都沒有,腦子里一片空白,等回神的時候,那人已經離開。 書房門“砰”的一聲關上,這時,他才覺得心口一陣尖銳的刺痛。 那女人偷人,被沉塘死了; 他被禮部取消了春闈考試的資格。 先生給他倒了杯熱茶,“孩子,關于你母親,陸家,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br> “我……” 一開口,陸時發現自己連呼吸都是發顫的,這些天沒日沒夜的看書,嘴里起了個潰瘍,很疼。 他木訥的搖頭。 唐岐令沒有再問,從抽屜里拿出幾張銀票。 “別的事情都放一放,先回去看看,這些年你從不會提起陸家,逢年過節也不回去,你不說,我也不問。這年頭,誰心里沒點槽心事呢?!?/br> 陸時一把抓起銀票,雙腿一屈跪倒在地,砰砰砰三個頭,又響又用力。 先生走到他面前,一把將他扶起來。 “人非神明,不可能事事都對,你有做錯的時候,我有做錯的時候,就沖她給了你一條命,你也得原諒她。原諒她不是出于孝道,是為了放過你自己。孩子……” 唐岐令拍拍他的肩,一臉的惋惜,“人得自個放過自個,你知道嗎?” …… 陸時心想,他是放過了自個,可誰能放過他。 從馬廄看完書,走回院子,一共要走九百五十二步,每個披星戴月的晚上,無論刮風,還是下雨,他都要認認真真走完九百五十二步。 沒有一天間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