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 第461節
還是趙永柯繼續守夜。 一直等到半夜,那幫子朝鮮族人的篝火熄滅了,他才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帳篷。 聽到聲響,呂律等人都悄摸著鉆了出來。 稍稍清醒后,呂律拍了拍元寶,讓它趴下,他自己到帳篷周圍,薅了些蒿子回來揉成團分給幾人準備著,然后率先朝著幾人的窩棚摸了過去,張韶峰等人也跟在一旁,貓著腰,小心地前行。 一直到了幾人窩棚旁邊十數米,聽到里面鼾聲震天。 大概是覺得自己沒啥,又是想著等呂律等人明天去壓山后動手,所以他們似乎沒有任何一點戒備,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呂律和張韶峰對視一眼,站起身來,繼續小心地靠了過去。 白天就已經看清楚他們掛地雷蜂的位置,晚上借著斑駁的月光,也能清楚的知道。 見窩棚里的人睡得很死,呂律直接取出手電筒打開,小心地用蒿子團將地雷蜂蜂巢口給塞上。 這舉動把張韶峰等人都嚇了一跳,太大膽了,可是,窩棚里全無反應,也都松了口氣。 地雷蜂敏感,稍有些許動靜,里面就是嗡地一聲,亂成一團,但洞口被堵,也暫時出不來,被呂律直接用隨身帶著的獵刀將捆綁著枝條用烏拉草擰成的草繩給割斷,交給張韶峰等人提著。 很快,七個地雷蜂蜂窩,全都被取了下來分給幾人提著。 五人相視一眼,在呂律輕輕掀開他們用油紙簡單遮擋的門簾后,一股腦地將蜂巢給扔了進去。 呂律在將自己手中提著的那一個,扔進去后,快速放下門簾。 地雷蜂的蜂巢脆弱啊,這一扔,直接就全都碎了,里面的地雷蜂,一下子鉆了出來,亂飛亂爬,一時間,嗡聲大作。 緊跟著就是窩棚里的人慘叫起來,開始亂拍亂打。 很快,有人當先從里面怪叫著,想要出來,剛到門口,被呂律一腳踹了回去,緊跟著有第二個,第三個……都被守在門口的幾人給踹回去。 一時間,窩棚里面亂成一鍋粥,各種沖撞,讓這簡單搭建的窩棚,都搖晃起來。 直到門口鉆出來的蜂多了起來,在身邊不時飛動,呂律才趕緊沖著幾人做了個手勢,快步跑開。 這鬼喊鬼叫的嘶吼聲,像極了一個修羅場。 呂律等人就在三十米外,安靜地站在一邊林子里的陰影里,看著幾人不要命地沖撞出來,到處躲避,哀嚎,連窩棚都倒了。 這一波下來,他們每個人都不知道被蟄了多少下。 呂律只看到有人跑了沒多遠,就直接倒地不起,也有人慌不擇路地踩空,順著山坡朝著下邊滾落,有的人一下子闖入灌木叢中…… 但沒人能跑出百米,有的人直接就是爬著出來的。 看了一陣,幾人默不作聲地回到帳篷,這一夜,都沒睡覺,就靜靜地等著天亮。 東北的夏天,天亮得向來很早,也不過就是等了兩個多小時,就蒙蒙亮了。 直到這時,幾人才鉆出帳篷,繞過地雷蜂依舊嗡嗡亂飛的窩棚,周邊轉著看了一圈,看著一個個身上還趴著地雷蜂的尸體,大部分都已經涼了。 在小溝里,幾人找到了他們的把頭,倒是還有氣,不過,看著僅僅只是腦袋上十數顆地雷蜂毒針的情況,怕是也沒醒轉的可能。 “走吧!” 呂律不再逗留,招呼人手返回。 幾人快速收拾行李,讓馬馱著,直接進了山里,朝著道槽溝方向遠遁。 翻山越嶺,走了半天時間,穿過沙溝,進入道槽溝,這是一片比鍋盔山還要茂密原始森林,一路所過,很少看到人們活動的痕跡。 有腦海中的地圖指引,呂律沒有耽擱,在高山山頂的時候,他就已經打量過這片山野,認準了地圖標記的,順溝而下的第六個山崴子,到了地方,看到了老舊的窩棚殘堆,都早已經坍塌腐爛,長滿雜草。 他們也就在旁邊找了地方搭起了帳篷。 休息的時候,呂律看到陳秀清、梁康波神色有異,他不由問道:“是不是覺得太殘忍了?” “只是有些不適應!”梁康波搖了搖頭。 “咱們不狠不行,你們也聽湯立云的兒子說了,他們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不知道,真被他們用那么多馬蜂蟄了,咱們守帳篷的人,是真的會死的,而且,辛苦得來的這些棒槌,也會成為他們東西,咱們這幾天,那就白干了。這玩意兒,有槍也不好對付啊,他們活該!” 張韶峰這個直接敢當眾斃人的人,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呂律也微微笑了笑:“關鍵是,就即使咱們避過了,沒著他們的道,他們若是把消息泄露出去,知道意味著什么嗎?我們會被很多人找上來,各處圍堵,怕到時候回不去的,會是我們幾個,到了這山里,就不能按照外邊的規則辦事兒了。 你們應該知道,一棵六品葉棒槌外加三顆五品葉棒槌,是什么概念。整個長白山,多少人進山抬棒槌,這么多年下來,能抬到五品葉的都少之又少,更別說六品葉了。 何況,咱們抬到的這棵,那是地地道道的參王。 這樣的東西,足以讓人瘋狂。尤其是清子,你得多適應,深山里太殘酷,不狠一點,都很難活下來。人心,比猛獸更兇?!?/br> “沒事兒,律哥,我也只是一下子看到那么多死人,有些不適應!”陳秀清點點頭。 呂律其實很奇怪,這次進山,這運氣簡直稱得上是爆棚,原本是到鍋盔山碰運氣的,結果像是真有老天眷顧一樣,遇棒槌,跟玩似的。 當然,災禍也不小,像是渡劫! 張韶峰則是在聽到呂律說得到的是參王的時候,來了更大的興趣,催促道:“快拿出來看看……之前不方便打開,現在可以了?!?/br> 呂律點了點頭,當先鉆進帳篷,將背著的那棵六品葉棒槌給拿了出來,解開系在封包子上的麻繩,樺樹皮展開,將潮濕的青苔拿掉。 幾人看到這棒槌的時候,神情一下子變得呆滯。 這簡直就像是一個伸出一只手臂撐著腦袋,蜷腿斜躺著的活靈活現的小人兒,有胳膊有腿,一根根參須看上去飄逸無比,最長的得有三十多厘米,整體看上去,靈動無比。 “野山參向來直立而生,蠕動而臥,它們扎根土壤,最開始的時候,像所有植物一樣,幼苗時的三花、巴掌、二甲子都是直立而生,蘆頭的方向直而不拐,節、須的生長順體而下。 到三品葉燈臺子的時候,主根方位開始緩慢蠕動橫向斜臥,有些主根依舊屹立不動,而支根數腿緩慢拐彎,呈橫向伸展。 無論哪種變動,根系都是向上坡攀爬擴展,下坡方向少有根須。記住了,這是真正的野山參獨特的生長習性才具備的特點。 長成這般模樣可是太難能可貴了!” 呂律順便給幾人也進行著簡單的指點。 身為趕山人,這些基本的特點還是應該知道,畢竟少不了要接觸這些東西,別有的時候被人蒙了都不知道。 “快看看,究竟有多少年?”梁康波更關心這個問題。 本來也是,形體很關鍵,年份也相當重要,年份足夠大,這才是王必不可少的。 “分了六個杈,成為六品葉,那它的年份就在百年以上,極為珍稀,每一棵那都是寶貝,放山人習慣稱為‘一片’,寓意見此元老,整個山坡會有無數子子孫孫,成了族群,它可是連五品葉的后代都有三棵的……你等我數數……” 呂律說著拿起棒槌,仔細看著那些細密的蘆碗、橫紋,好一會兒后,小聲道:“初步估計,在一百四十年開外!” 第552章 寶參難得 棒槌的蘆頭為了防凍,每年長出多高,就要向地下收縮多深。 這種收縮力主要由棒槌主根的膀頭來承受。 棒槌年長日久,至少三十年致使主根膀頭收縮積累才能形成環狀橫紋。 由于棒槌在原生地一直沒有移動,環狀橫紋細、密、深,主根收縮性表現得十分突出,這也是年齡判斷的一個依據。 百多年的棒槌難得??! 每一個都可以說是參王。 呂律在將它刨出來的時候,心里就激動萬分,這種東西,放收購站出售,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在真正的行家眼里,能開出收購站數倍的價格,如果作為藏品,隨著后世真正的好棒槌越來越少,可是一直在增值。 這事兒,最有名的,大概要數大會堂吉林展廳的那棵了。 八一年的時候,四位山農,在撫松那邊,長白山邊緣的大黑山緩坡發現的一苗大山參,285克,折合舊稱九兩一錢二分,遠超‘七兩為參,八兩為寶’的標準。 直到現在八三年了,都還有規定:各鄉鎮供銷社收購山參必須送交縣藥材公司,而藥材公司收購六等以上山參必須送交縣外貿公司出口創匯,六等以下的山參才能自由銷售。 也就是說,現在這棵棒槌還不能自己拿去自由買賣。 要賣高價的話,得走特殊渠道,聯系有錢人進行出售,消息一放出去,是件很兇險的事情,而拿到收購站出售,給出的價格,也頂多是五六千的樣子,價格太低了。 雖說現在的錢購買能力超強,但換成一堆錢放著,再過上些年,也還是那點錢啊。 吉林展廳的那棵參王,當時送到收購站,明明是頂級大貨,也就被定了個山參二級,外加十幾棵小貨,當時收購價格才一千六百塊,后來來被省政府收購,調整為山參一級,同時又向四位山農補發三百多塊錢。 也就是說,那棵能放到大會堂展覽的參王,當時也就兩千塊錢的樣子,而現在,五品的棒槌,只要品相完好的,都已經遠超這個價格了,兩年時間,價格上漲得很快。 最為讓人稱奇的是,那棵參王所生長的地方,就在距離人來人往的山上小道旁邊三四米的林木間,這么多年下來,竟是沒一人發現。 和這相比起來,呂律忽然覺得,自己在鍋盔山這樣不能算是深山的山里,那么多參幫往來的地方,發現六品葉頂級大貨,似乎也沒啥好奇怪的了。 幾人盯著這棒槌看了半天,張韶峰微微嘆息道:“長了一百四十多年,才長那么一丁點……唉!” 呂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棵棒槌,絕對達到八兩為寶的級別,別看著只是這么一點,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你以為這是大羅卜呢?真正的野山參,增重相當緩慢,可不像人工種植的那些,幾年就長得老大,這過程當中啊,可謂是九死一生?!?/br> “九死一生?”陳秀清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很是不解:“這長在土底下,說到底也就是棵草藥?!?/br> “這就是棒槌的神奇之處了?!?/br> 呂律笑著說道:“它們長在山里,要經受住冰凍、暴雨、病蟲害的侵襲,在漫長的生長歲月中經常遭遇蟲啃鼠咬,或是被野獸踐踏傷殘等災難,以至于第二年不發芽,進入休眠。 在地下不知呆了幾年又破土發芽長莖葉,那時候葉片數更少,會從原來的五品葉、六品葉,變成二甲子,重新輪回。 在休眠過程中,維持存活或是修復傷損,又要吸取自身積攢的能量,棒槌還會變小。這不是歷盡磨難,九死一生是啥? 這也就是咱們在抬棒槌的時候,二甲子、燈臺子都不能放過的原因,也是人們說棒槌有靈會逃跑的原因?!?/br> 呂律說到這兒,掃視了幾人一眼,強調道:“這事兒,得引起重視,因為哪怕是棵二甲子,下邊都有可能是個難得的大貨,不能錯過,抬棒槌的時候也得小心仔細,不能莽撞?!?/br> 幾人聽完后,都知道呂律是在教授技巧知識,學得很用心,都認真地點點頭:“記住了!” “這么說的話,那片地方,咱們是不是回去再好好找一找,當時太匆忙了?!绷嚎挡ㄏ肓讼?,說道:“這可是一片啊,咱們都沒找多大一片地方,還有,最后弄死那些家伙的地方,都沒去找……” “當時抬到六品棒槌的時候,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趕緊離開,把東西給護住了,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偏偏被那些朝鮮族人給纏著,沒看到他們都想殺咱們的人了嗎?現在死了那么些人,得等事情冷冷,我們準備回去的時候再去看看!” 呂律深深吸了口氣:“一直說要管住自己的槍,沒想到,自己安分做人,偏偏有不安分的要找上來……” 張韶峰也跟著嘆了口氣:“是他們不守規矩,非要找事兒?!?/br> “他們自找的!”梁康波現在也釋然了。 趙永柯很平靜,啥也沒說,陳秀清則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事兒,回去后,誰也不準提,咱們自己兄弟知道就行了,管住自己的嘴!”張韶峰強調道:“哪怕是自己家里的人都不能說?!?/br> 一下子出了那么些人命,管不住嘴,傳出去,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幾人都默默點頭。 “之所以說棒槌能長那么大,很難得,還有別的原因?!?/br> 呂律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大荒里冬季太漫長,一年當中,六七八三個月是生長旺季,到九月中旬就開始有初霜,一直到第二年五月中旬終止,休眠期長達二百四十天,棒槌每年能長一克就算不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