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后，徐mama又一次接走了徐聽寒。

    放學的時候是一整天里人最多的時候，街道兩邊車多，人多，嘈雜喧囂。

    徐聽寒跟在徐mama身邊，兩個人沉默著，都不說話。

    徐mama不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就像徐聽寒不會撒嬌，徐mama也從來沒有溫言軟語。在徐聽寒上高中后，母女二人一個忙于工作，一個悶在房間里補習，已經很久沒有深聊。

    因為徐聽寒從來不是個讓人cao心的孩子。她懂事。徐mama沒見過“叛逆”的徐聽寒，如今出現了這樣的事，她們之間更加沒辦法好好溝通。

    徐聽寒呼出一口熱氣，口鼻前凝結成白霧，在燈光里閃爍。

    她回頭看了一眼。

    少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身后。

    “看路?！毙靘ama扯了她一下，她回過頭，從井蓋邊緣繞過去。

    徐聽寒抬頭看徐mama的僵硬的側臉。

    說著關心她的話，徐mama的臉色仍然讓人害怕。

    “……爸爸呢？”徐聽寒打破了沉默。

    “京市，下個周回來?！毙靘ama簡短地說。

    徐爸爸經常出差，全國各地奔走，家里的事都在徐mama一個人身上。

    徐聽寒家住在城南，徐mama也在那附近上班，工作忙碌，每天到徐聽寒在學校附近租住的房子。

    她很辛苦。

    徐聽寒不說話了。

    又走了不久，徐mama轉過頭去，發現那個少年仍然跟在她們身后。

    已經跟了五天了，他不敢靠近，也不離開，每一次都目送她們上樓開了燈，才從樓下離開。

    她打量這個徐聽寒口口聲聲吵著“喜歡”的男孩。

    少年長相出色，身形比成年人還高大，臉卻被寒風吹得泛紅，殘留著幾分稚氣。

    兩個不懂事的孩子。

    想到那一盒避孕套，火又從心底往上頂，徐mama扭過頭來，臉色越來越僵硬。

    真是管不了。

    她站住腳，推了一把徐聽寒，讓她繼續走：“你先回去?！?/br>
    徐聽寒一動不動，她看看徐mama，和虞響對視。

    “徐聽寒，你快回去?！毙靘ama重復了一遍。

    她要和這個男孩說兩句。

    虞響抿唇，走上去。

    徐聽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不走?！?/br>
    這孩子，一倔強起來，叫人氣死?？捎蓓懸呀涀叩矫媲?，徐mama壓著氣，不管她了。

    她打量了一下虞響，開口：“你別跟了，回家吧?！?/br>
    虞響看向徐聽寒。

    她頭發長長了，這個月還沒有剪，軟軟的短發偎在臉邊，顯得她的臉極白，看起來很柔弱。

    不跟著把她送回家，他不放心。哪怕徐mama在。

    虞響不說話。

    徐mama順著他的目光看徐聽寒，自己的女兒滿眼都是他，兩個人一對上眼就看不見別人，她在中間一擋，好像一個王母娘娘。

    她都不知道，連個愛好都沒有的徐聽寒，會這么喜歡一個人。

    心里的怒火轉化成一種無力。

    少年人。

    徐mama說：“別不說話，我知道，你膽子很大?！?/br>
    她以前聽其他mama說過經驗，只要家長一露面，青春期孩子們的早戀就像見到太陽的露水一樣，立刻就曬干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可沒見過哪個孩子這么理直氣壯，女孩的mama都在這兒，還敢尾隨，一跟這么多天。

    虞響愣了一下，目光一閃，控制著自己收回了看著徐聽寒目不轉睛的眼睛。當著徐mama的面，這樣好像不太好。

    徐mama的話語義不明，但不像好話，他猶豫了一下，說：“阿姨，晚上太暗了，路上不安全……”

    徐mama看了一眼昏暗的路燈。四下寂靜無聲，她突然意識到徐聽寒每天自己回家走得也是這一條小路，心里莫名一軟。

    她嘆了口氣：“你還小，不知道什么是……”

    “不小了?！毙炻牶÷暡逶?。

    徐mama瞪了她一眼：“只有小孩急著說自己不小?！?/br>
    徐聽寒咬著嘴唇，不怎么高興。

    虞響看看徐mama，又看看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竟然有了一點笑意。

    徐mama終于不再是冷冰冰拒絕溝通的態度了。只要愿意交流，就是好事。

    這正是他這些天所等待的。

    天上的月亮比路燈更亮，就掛在徐聽寒身后。他收回目光，看著徐mama隱約透露著責備的表情，想起那天cao場，徐聽寒跟他說他們沒錯。

    她不曾隱藏，他也不會退縮。他們沒錯。

    他鄭重坦白：“阿姨，我喜歡徐聽寒?！?/br>
    一字一句，竟像誓言。

    徐mama怔了一下，那一刻被他唬住。

    可看見身邊不爭氣的女兒，她找回戰斗的節奏，硬著心腸罵醒他：“你們知道什么是喜歡嗎？兩個小孩都不能為自己負責，今天喜歡，明天就不喜歡，我沒辦法相信孩子的話?！?/br>
    男孩子沒什么，可女孩子要是受了傷害……徐mama想想就覺得心如刀割。避孕套都用上了！要是意外懷孕可怎么辦？

    就算不懷孕，要是分手了，受了情傷呢？誰的孩子誰心疼！

    徐mama正在想象中心痛，聽見徐聽寒小聲說：“我相信他……”

    徐mama一噎，要不是她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她真想把徐聽寒打一頓。

    虞響抿著唇，眼睛閃閃發亮。其實讓徐mama說，要不是他占了女兒的便宜，怎么看都是個難得的好小伙子，叫人看著就喜歡。

    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徐mama板著臉：“說不通我就不說了?？傊?，你們管不住自己，我就幫你們管。只要你們一天沒成年，就應該聽大人的話。我不允許你們兩個談戀愛，以前發生過的事，絕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再發生?！?/br>
    嚴肅說完這兩句話，徐mama推走盯著虞響的徐聽寒。

    她們走了兩步，虞響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含著隱約的期待：“阿姨……成年以后，我想娶她……”

    徐聽寒回過頭去，看到了他認真的模樣。

    徐mama扯著她快步回家，虞響的腳步聲停了一會，立刻追了上來，不遠不近跟著。

    他繼續做那個沉默的守護者，直到完成使命，把她們護送回家。

    徐mama上樓開了燈，把徐聽寒從窗口趕開，透過玻璃，她看到虞響一個人背著書包慢慢離開小區。

    她忽然想：這孩子到底是膽大妄為，還是有擔當？

    ……終究還是孩子罷了。

    父母之命相親結婚的徐mama，不知道感情這個東西，外部阻礙再多，也是壓不住的。

    春天到了種子自然會破土而出，可以掩埋修剪它，卻不能讓它不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