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顯治慈孝神皇帝(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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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德宮還是繼續修建下去,不同的是,從征調徭役變成了給予一定勞費。 盛姿綜合考量過一番,容朝這幾年風雨不算太順,本來就有很多災民,雖然算不上餓殍鋪街,相枕于路,但是也不會好很多就是了。 這種時候如果有工作還能有口飯吃,等建完宮殿,回鄉的時候還能有點錢種地或做其他而不餓死——不至于已經搜刮完之后,“阿房宮”和百姓哪頭都沒保住。 盛姿也發現,她住進皇宮的時候有點久,久到她開始不在乎那些離她的日常天差地別的人,雖然只有一墻之隔,但那墻卻仿佛天塹,令下者不能訴苦,上者不能察情。 讓盛姿驚異的是,她以為那些該恨她奢逸無度的人,僅僅因為這么一小個舉措,居然在接到旨意的時候跪地歡呼起萬歲來。 所勞有得,僅僅如此。 哪怕之前有各類弊政,只要讓他們能勞,有獲,不論多少,竟也足夠人們感恩戴德了。 盛姿不能夠不想起曾經的自己,也沒有辦法不心酸。 已經拋卻的東西在漸漸回歸,她想起她曾經的主見。 不論是誰,以大多數民眾的愚昧和無知為理由,剝奪他們應有的東西,這都太自私也太自大了,他們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審判者的位置。他們以為自己是什么,大道公理,人間使者嗎? 但凡事向來知易行難,盛姿從前就曉得民眾很擅于吃苦,如果不是被逼到沒有活路,哪怕留一口氣,都還能“負重前行?!?/br> 她從前讀漢武帝一朝時簡直吃驚,驚于那樣善于把控程度的帝王,也驚于那樣能夠忍耐的人民。 王朝最早的建立除了神權外還有另一重美名,即“保護人民”。 大部分人負責耕作,常有紛爭,就有人站出來提出通過交一點款項,來獲得他們對于大眾所共同接納的秩序的保護。 但武器一但掌握在別人的手里就不再受控,保護者沒有合理的約束變成剝削者只是早晚的事,無關乎其他,人性而已。 一個人勞作得到十成的收貨,最好的情況莫過于,分出一點兒當作受保護的成本,其余歸于自己。表面上,很可能是數十分之一。 但事實往往是被剝奪掉一半,應該是,其實就連拿走一半的,也真是“善良”了。 最英明最善于計算的君主,往往能做到在民眾被榨干死去前留下一口,讓他們還能夠繁衍生息,從此不可勝用。 民眾往往因為還剩的這半口而茍延殘喘,不生造反之心。 羔羊肥美而無利爪,只要還給一口草,就能咩咩叫著產出奶。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經受住誘惑,不去剝皮其實才是真正考驗人。 或許民眾真的像麥子,只有有人愿意作太陽,黎民才能夠生存。 盛姿其實并不多高尚,只不過是她曾享受過更好的更便捷的科技,所以對于這種民眾膏血堆起來高高在上實際卻硌人的硬座位沒那么喜歡。 也是人性而已。 在各種層面上,人不一定在乎上升,但大概率害怕下降。 大眾吭吭努力工作,其實更多時候在意的反而是不跌落。 因為長久習慣一個階層后,原有的生活方式已經根植在骨子里,些微提升的舒適度在長久被灌輸的道德面前,就不那么會被重視。 但如果讓她從大別墅換成小草房,別說小草房,就是重回剛畢業時的出租屋,她也都未必還能做這些事。 盛姿把啟安的名字改做啟蟄,在納賢六年年末的時候,重定年號叫貞明。 “天地之道,貞觀者也。日月之道,貞明者也?!彼囊靶?,一直如此。 盛姿最極端的時候,還想過是該讓這種剝削性質的皇朝興盛還是衰弱。 興盛不過是封建再延續幾百年,衰敗也只等下一個封建起來,她猶豫良久。 直到后來有一天,啟斐興奮地告訴她,他帶著人算出了圓周率第八位!盛姿不知道真假,因為她只記得3.1415926這七位。 但這也讓她心里定下了主意——發展科技。 這起碼能讓百姓過得更好,就算同樣是掙扎于底層求生,如今的容朝和她所處時代的生活環境相比還是天懸地隔。 也只有科技強大,人們能夠在生存之外產生其他意識,才能真正有所改變。 這些并不如說起來一般輕松好做。 畢竟比起一個驕縱紈绔暴虐不仁的后宮女流,大臣們其實更難接受一個勵精圖治的女杰。 這也不是無先例可循,比如高宗皇后,比如……孫氏芳嘉。 孫貴妃的死從某種程度來講是必然的,從她支持和興帝用寒門來抵抗世家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孫芳嘉的用意好猜,一個為了她自己,一個想與和興帝的團結同心。但凡事皆有代價,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也同樣得到了很多世家的攻訐。盛姿也亦然,只不過這次少了啟斐的暗中促成而已。 幾乎被馴服的朝臣中不少人對這事的反應堪稱劇烈,就連周濟朝也因為擔憂她有篡位之心而在階下當堂厲斥,只不過盛姿滿臉不在乎。 甚至毒口歹心:“君君臣臣,這是你講的,我受陛下至尊之詔行事,就算是先帝顧命也斷沒有如此無禮之據!周濟朝你今日都如此厲害,日后受九錫之禮也怕指日可待吧!” 九錫之禮,原本是對大臣最高禮遇,但自從篡位的王莽受過此禮后,九錫之禮也暗示篡位。 古稀之年的老人被她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盛姿最后以犯上之由,把他貶出了京外。 又是一年春闈的時候,盛姿抱著九歲的啟蟄,從城樓上看下面熙熙攘攘的仕子。 她摸著啟蟄的小腦袋道:“記不記得上次阿娘和你說的?” 啟蟄用力點頭,快利答道:“我記得!阿娘說‘誰把金錢握在手里,天下就會變成誰的;誰把教育握在手里,天下就會變成那人想要的模樣?!前⒛镌诤桶⑽趟麄兩逃懭绻芸罔T幣的時候和我說的!” “一點沒錯,我們阿蟄真是個聰明孩子!” 盛姿看著啟蟄,目光有些復雜,這是個極聰明又富有野心的孩子,她時常不知道該怎樣教導,既害怕不能完成當年對阿姊的承諾,又不忍辜負了這孩子的聰慧。 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會想到當年在秘書省被周老師罵的光景,想來也是如此。 周濟朝年紀大了,好在身子骨還算硬朗。盛姿前些天又提拔了兩個他舉薦到朝廷的人,確實如老師說的那樣忠正有為。 前些天把英國公也就是啟蜇他們的外祖調回朝廷的時候,盛姿本以為啟翛會過來見她。 那孩子小時候和她還是很親的,但不知道聽誰說她是因為蓄意害死先皇后心虛,所以才把英國公派到地方去后,就不怎么肯來見她了。 英國公為人正派,但就因為過于固執易受排擠,從前她根基不穩,若有人起了討好或離間的意圖,暗害英國公,盛姿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她腳下生根,也需要有這樣的人立足中央,才好鎮住有些人蠢蠢欲動的心思。 前些天因為啟翛不肯好好做功課,白龍魚服出宮玩耍的事,盛姿狠狠訓斥了他一頓,且不說豫且之禍,一國儲君卻如此散漫不學無術成什么樣子。 但啟翛不但不肯認錯,還不小心說出了身邊宮人告訴他的關于他親娘是如何被盛姿暗害的話。 盛姿為此大怒,處置了太子身邊伺候的人,又派了一波新人過去伺候,但啟翛聽到之后和她大吵了一通,氣得盛姿頭暈眼花,差點昏倒。 盛姿過后夜半做夢驚醒,在啟斐給她倒茶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她盡量語調平靜,故作輕松道:“我現在真是有點兒慶幸他不是我的孩子了?!?/br> 盛姿也沒有太多時間記掛這件事,她的事總是很多,有時一饋十起都忙不完。朝政的事,想輕松的時候能無所事事,想忙起來也是墨突不黔。 實在累的時候,盛姿就翻出來趙敞罵她諷她的新詩賞玩一番。這人文采好嘴也毒,不留痕跡也能讓人看出罵得就是你。 貞明二年的時候,趙敞被人參了本謀反,戴廷雖然恨他恨得牙癢癢,但還是順著盛姿的意思,上疏建議把這人外調出京。 世家弟子不懼地方豪強,最可以和那些地頭蛇互相消磨。 戴廷做為鷹爪,手段也夠狠,比起趙敞之類也更容易把控,但盛姿偶爾還是會和他吐槽,嫌棄他不如趙敞聰慧順手,一點即透,說話好聽辦事也漂亮。 但這種想法在每每看到蘭華的時候總是能蕩然無存,比起這種滑不溜手的老狐貍,還是戴廷看著更順眼一點。 蘭家漸漸淡出朝廷中心的時候,有傳言流開,說是盛姿是因為啟斐喜歡蘭湖而遷怒蘭氏,聽得她啼笑皆非。 其實盛姿知道,她能做的也沒多少。無論怎樣的政令,也會有到不了的地方。 甚至她如今所為頗有些以上層運換下層命,以今日命換來日運。 她身處于風浪頂端,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如此,畢竟海浪刮去何處產生什么影響,都是她控制不了的。 但她也沒更好的辦法,只好試著做下去,先顧心后顧名,不去理會史家刀筆。 盛姿有時候自己也在想,我給百姓謀利益,官宦朝廷罵我,我是忠人jian人?我為貴族謀取利益,百姓罵我,我是忠人jian人? 盛姿想到最后,選擇庇護這幾十年內的百姓——姑且當做他們人多吧。 她說:“你可以當我是婦人之仁?!?/br> 啟斐與她并肩而行道:“或者是先圣之心?!?/br> 他總是懂她。 盛姿搖搖頭:“我不奢望去做顓頊帝嚳那樣的明君,但求問心無愧而已?!?/br> 啟斐安慰道:“他們只是尚不知曉,于此三十年間出生是如何幸事?!?/br> 晚上,盛姿在練字的時候,啟蟄忽然跑了進來,她手上還拿著一把弓,冬陽在后面給她抱著箭筒。 啟蟄湊過頭去看盛姿今日練的行草:“……貌似宓妃,難終其壽。阿娘在寫《女愿》呀!” 她崇拜阿娘,這篇文章自然也早知道,但順著這句看下去,熟悉的文章卻出現了她從未見過的陌生句子。 ……才若文君,險失白頭;貌似宓妃,難終其壽。吾見而警慎,不愿蹈轍。 若夫此間以武爭魁,木蘭持槍縱馬沙場,不遜毫分。至于養育啟蒙,老師之職,家宅瑣務,仆婢之份。安可犧勇而屈乎家宅? 至若此間崇智為先,吾雖無木蘭之勇,然以書為盾,可保無虞,沾墨為刃,亦可破竹。先朝不有女相者,蓋乎不授而抑才,女子習之,婉兒既出! 文武之賢豈可滅勤奮而沒天賦,惟辨雌雄? 我非不能,世之限也! “這是阿娘續寫的嗎?”啟蟄雖然發問,但心中已有答案。 “沒有,這才是那年我所寫的原稿,只是后半段……當時實在不適合張揚出去?!笔⒆税炎志砥饋砣舆M了瓷瓶。 啟蟄所學包括京城所曉,竟都是那年只交出去一半的《女愿》! 啟蟄盯著在瓷瓶子里被隨意丟進去的字,開口撒嬌:“阿娘的行書越發好了,阿娘把這幅給我吧好不好,做我回去認真練字的動力?!?/br> 盛姿抵不住啟蟄拉著她袖子一通搖晃,頭疼地捂著額,讓她把字帶回去了。 白駒過隙。 貞明七年的時候,圣后在郊外騎馬時,因為勞累,不慎墜馬,于兩日后崩于棲鳳閣。 臨別之際,啟斐在床邊死死攥緊她的手,想問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然而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盛姿彌留之際撐著力氣,忽而伸臂攥住了他的衣領道:“我先走一步,去、去那邊等你…等不等的到無所謂,但是你要是,要是敢帶著一堆家花野花去,可……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啟斐強忍抽噎,勉力笑道:“怎么會呢,是我要擔心你有沒有再找什么舞郎呢……你記得等等我、記得等等我!” 說罷,三十幾歲的男子嚎啕大哭。 盛姿去世的時候,吐蕃被反間計削弱,十二年不曾有大規模進攻,契丹數年安定,極少有戰事發生;米粟豐收,是時一匹絹約等于一兩銀可換二百斗米,人口增至六千三百萬人,百姓豐衣足食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只是她積勞成疾,去世兩月前,已有吐血之癥,說一句大容盛世滋于她的血rou之中,以其心血澆灌絕不為過。 啟斐強忍悲意,追封其為大圣顯治慈孝神皇帝,也與不久后去世,由長子啟翛繼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