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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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的冷戰持續了十日有余,連盛修都派人過來詢問,盛姿不知如何說,索性打發走了。 晚上,盛姿在窗邊看月亮,身邊只有泠風靜靜站在一旁。 她忽而開口:“您不大開心?!?/br> 盛姿身形不動:“是嗎?這架吵得連阿耶都派人過來問了,想保持好心情也不容易?!?/br> 泠風垂了垂頭,才道:“婢子說得不是這個……娘子、已經很久沒有真正開懷了不是嗎?否則為什么壓抑到連不確定至尊一定不會來就召了那幾個舞郎?!?/br> “娘子這幾年越來越不開心了,雖然權勢地位都比原來更高,可您真正開懷的時候卻少了……娘子從前不會這么頻繁望月的,但如今,您幾乎夜夜難眠?!?/br> 盛姿轉過身來,窗外的風吹動她后背衣襟,瑟瑟烈烈,即使已經四月天,也覺得有些冷:“是嗎……不知不覺地,我居然活回去了?!彼袂榛逎y辨,又有著泠風不理解的回憶。 盛姿轉回去:“有些東西,我曾經以為我會很喜歡,當然、我也確實很喜歡。但當我得到手的時候,卻發現這東西帶來的污淖我很討厭。我強忍著告訴自己,凡是得到這東西的,無不是忍著這點臟過去的,別人都可以,我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問題?!?/br> 她伸出雙手,不甚明亮的月光下,連掌紋都被隱匿起來,只有看起來光滑如玉的一雙手。 這雙手曾無數次蓋下玉璽,看起來就好像,權利就在股掌之中。 “我一邊討厭這種污垢,一邊討厭我討厭污垢的感覺……泠風,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怎么明明別人都享受得很好,就我會覺得惡心!我原先強迫自己忘掉這種感覺,以為多適應適應就會好??墒聦嵤?,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東西臟得洗不掉,我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br> “我其實也并不在乎這么一點代價??伞业玫降暮臀以詾榈?,不一樣?!?/br> 盛姿抬首,微蹙的眉下有著深刻的迷惑。 她用拋棄一些東西的代價換到了手中所得,可這遠沒有她以為的甘美,而再內視自己卻只余空洞的內心。 殺伐只能解一時之緒,并不能真正使人滿足,卻會在過后留下更多彷徨和不可挽回的事實。 因為行為受動機驅使可以使情緒得到暫時的安撫,但不能消弭產生動機背后的真正需求。 像曾經無數人,她虔誠地看向墨色天際,渴望皎潔的月亮能給出一個答案,可明月遠而難攀,不愿意為任何人解惑。 “娘子……如果能再來一次,娘子就不會這么苦惱了吧!”泠風似是嘆息似是安撫。 盛姿默然不語,泠風幾乎以為她是在沉浸于那種構想,然而半晌,她回答道:“我不喜歡假設如果,這種沒用的東西,只會阻礙前進的腳步。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只會拖慢自己的進程,就更沒辦法超越那些在我前面的人了?!?/br> “所以娘子才這么痛苦?” 盛姿眸光山動,眼中忽然結成一滴淚滴落,落在地上摔碎,轉瞬不見。 她回身走向床榻,清瘦的頸項筆直:“是啊,我雖然討厭,但是為了證明我當初的想要這東西并不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就只能一直忍下去。直到我也像那些人一樣,開始真正享受其中?!?/br> 路過桌案時,她看到了上面擺著的懷德宮的建造圖,把建造圖攤開:“我努力的結果還不錯,不是么?!?/br> 盛姿亥末便合眼等待入睡,但直到后半夜才勉強睡去。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在叫她,三聲五聲執著得很。 盛姿不厭其煩,勉強張開眼皮,尋找著叫她的人,你最好有事! 面前的人居然是啟斐,盛姿困倦間忘了兩人吵架的事,直到被他強拽起洗漱更衣,坐在了出宮的車駕中才回過神,想起來兩人現在在冷戰中,遂撇過頭一言不發。 她以為啟斐要帶她去哪,不想卻是東市。 啟斐拉著她下車,兩人今天穿的是普通常服,車駕也是極尋常的富貴人家使用的樣式,身邊的侍衛只留了幾個高手,也都是便裝,是以并沒引起太多轟動。 啟斐拉著她的手往前走,盛姿甩不開,只好不太情愿地跟上去。 他一直走到東市的一個角落才停下,指著前面的一個小乞丐讓她看。 盛姿莫名其妙:“你大清早叫我起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就算是報復也太幼稚了吧?” 啟斐卻放開她的手,語氣中頗有回憶道:“你不記得了嗎,你從前在東市還放過一個偷冬陽錢袋的小乞丐,我那時候雖然礙于當時身份沒有出言,卻覺得你是個軟心腸的人,連對這種乞丐也有微善?!边€差點以為你是那種婦人之仁的人。 盛姿以為他在嘲諷:“我是不記得了,但就算做過那又怎樣,你現在覺得我暴戾、輕視人命,你又好到哪里去,有什么資格指責我?” 啟斐搖頭,很是耐心:“阿姿,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你原來是有那種仁慈和善意的,還有你在秘書省寫過的文章,和在那年我去山南道之前,你還勸我興修水利,你都忘了嗎?” “怎么,我不像你原先想的那樣,能幫你富國勤政你就打算后悔了?覺得找錯人了?你把明筭仕子人數擴招得都沒地放、和你心意大肆封賞的時候我說過什么沒有,現在覺得建造宮殿的錢擠了你賞賜的份額,就想和那些大臣一樣來說服說教我,沒這么容易的事!我就算把他們全貶出去,這宮殿一樣修的出來你信不信!” 盛姿氣得索性轉身欲走,被啟斐一把拉住。 “阿姿!我并不指望你如何幫我治理天下,千古流芳什么的,我比你更憎恨那片骯臟的地方,我阿耶有多重視他的圣名和天下,我就有多想毀掉它,那地方可是載著我阿娘的血!” 盛姿看著他發紅哀戚的眼眶,終于還是垂下手臂。 看盛姿不那么氣憤了,他才繼續道:“只不過我不希望你像現在這樣,因為我而懲罰自己。你不惜代價地籠絡群臣cao控權利,是因為你憎恨當初那種被權利壓迫低頭的自己。你現在已經掌控朝廷乃至天下了,要是真的想,安樂奢逸也好醉生夢死也好殺人如麻也好,你若真的想,我不再攔你!” “但我怕你后悔,阿姿。我最憎恨容朝皇室不過,它愛如何如何,分崩離析我都不在乎,可是你呢阿姿,你做這些是真的開心嗎,而不是只為了麻痹自己?你也許并不是這樣的,你問問你的心!阿姿,你得想清楚。你要得到的都得到了,你當然可以用到手的權利補償自己,但是沒必要做你不喜歡做的人?!?/br> 盛姿有些怔愣,但啟斐緊緊抱了一下她,卻又萬分不舍地松開了,他在她耳邊輕輕道:“我不打擾你,給你獨處的時間慢慢想,建不建行宮這種小事,我不會攔你?!?/br> 說罷,他反身朝來時的路回去。 泠風和冬陽看見啟斐的示意,行了禮,從遠處走來:“圣……娘子,那邊還有一輛車,您看您是要去哪?” “去,去……回家吧?!笔⒆藖y成一團,最后下意識道。 這家,當然是指盛府。 盛姿回去的時候,正遇上她阿耶著了官服要出門,看見她回來,臉上訝異的表情控制不住。 “阿耶要入宮嗎?”盛姿問。 盛修搖了搖頭,看她神情恍惚,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不是,阿耶是打算去找你,有話想和你說。你既然回家了,那走,我們進去吧?!?/br> 書房里,盛姿給盛修倒了杯茶:“阿耶找我是什么事,怎么還穿上官服了?!?/br> 盛修不答反問:“姿兒最近還好嗎,怎么神情懨懨地,是有心事嗎?” 盛姿下垂視線,避開他的目光:“也不算有吧,不過是……不過是懷德宮修建的事,又有人上疏嘰嘰歪歪而已?!?/br> “可阿姿若真不在意他們所說的內容,就不會這么苦惱了不是?!?/br> 盛姿茫然地抬起頭,阿耶說話,可真是一針見血??! 盛修溫聲道:“有時候我也在想,你搞這些真的快樂嗎,還是一邊開心一邊卻在譴責自己?!?/br> 盛姿悶悶道:“其實我也不大知道,我是挺喜歡宮殿沒錯,但也就還好吧?!?/br> 和她曾經的別墅比起來,除了地方更大,很多方面還不如冬暖夏涼的精裝修別墅,但既然不用她打掃也不用她燒炭置冰,那就還說得過去。 “那姿兒前些天是為什么和至尊發生爭執了?” 盛姿緩緩移開視線,但到底沒有那么抗拒了。 “我猜,是因為姿兒沒有了新目標,對不對?” “新目標?” “你真是個和你阿翁很像的孩子?!笔⑿迖@了口氣,說不出是欣慰還是擔憂,“有目標的時候會激情澎湃,充滿勁頭,失去了目標反而容易萎靡不振?!?/br> “姿兒,你在那里待的太久了,那是個容易迷失本性的地方?!笔⑿揞D了頓,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一些曾經的事,神情有一瞬追憶而惋惜。 盛姿的眼神落在他的官服上,這就是阿耶穿官服的原因?如果她確實變了,就提醒自己是一個官員而非父親是嗎。 “如果你真能一直開心下去也好,但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你不如去找找新的目標,安逸享樂這種事做為日常消遣也可以做,但把它當作主要,人就會被困在原地迷失方向?!?/br> “你記不記得去江城第一年,溫明回來后來家里拜訪,雖然隔著他,但我也能想象那時候你的興奮和驕傲。你不是一個站在廢墟上享樂也能高興的人,我很擔心你日后后悔?,F在累一點,但是日后一想也許會安心許多不是?” 被人說中內心是很尷尬的事,盛姿下意識反駁道:“那如果我依舊這樣呢,阿耶是打算做一個父親還是當一個好官?” 話一說出來她就有些后悔,昨天信誓旦旦和泠風說討厭如果,今天自己就先提出來了,果然人都是多變而多標的,參照物不同,行為也會不同。 但盛姿也確實有點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以并沒出言補救。 盛修不大意外,想了想,說:“我還是會盡力為之吧,但不會強硬勸阻。作為父親,我是要保護孩子的。但作為我自己,我也有責任堅持我的內心。想做的事要在能做的范圍內盡力而為,我既然這么教你,自然要以身作則,‘如果實在不行,才只好這樣’。姿兒可能會生氣,但是也會理解的對不對?” 盛姿呶嘴點點頭,阿耶向來如此,從和興帝那朝就這樣。 所謂君子如竹,不一定非要過剛易折,但等風平息下來,還是會如原本一樣,直身而立不被動搖。 —————— 懷德宮是編的,也不會有多大,頂多就是大明宮和太極宮加起來大三倍鵝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