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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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姿輕輕打起簾子,夾雜著雪花的冷風吹進,暖爐燃得很旺,所以只覺寒意清新。 官道上,有車輪轆轆軋過的痕跡,也有已經半被風雪覆蓋的鞋印。 盛姿手指輕輕敲打在窗邊,清冷的味道刺激著大腦越發清明。 不知怎地,最近總不自覺想起諸呂和高宗皇后一朝的事,眼前似乎不時還能看到那些成王敗寇的場面。 她搖搖頭,把這些晃出腦海,決定先爬后飛,先想想讓啟斐封她入朝的可能性。 人家士別三日,她一別三年,若按呂蒙的進步速度,只怕眼眶都要刮出繭子來了! 而她就算不到讓人刮目相看的地步,起碼也要有些長進。 況且荊州是真沒玩頭! 想來疫情封在家里,尚且可以跳跳毽子cao、TIMI一下,或者爬“墻”頭,探出腦袋看看外面風光。 而在荊州,除了看山看水看日出,就真的沒什么可做的。 什么你說去逛青樓?——她畢竟才十幾歲,多少得顧著點身體,和衛生情況——這里可是連排不上隊的九價都沒有! 那去玩游戲?——擲色子這種低刺激的游戲,在她玩過各類主機游戲的快樂閾值面前不值一提——噢不,她現在倒是可以經常玩古偶換裝真人版小游戲~ 吃美食——沒有辣椒、沒有細點,連牛rou都因為禁屠令時不時不能吃,還談什么美食呢?況且沒有辣椒! 盛姿嘴挑,是以荊州三年的日子,除了盛景授課之外,基本都是某跡暖暖和餐廳經營小游戲。 她親自種過麥子,用麥子做麥芽糖,再用麥芽糖做龍須酥——當然,成品不那么盡如人意就對了——以至于種種磨煉之后,泠風廚藝都大有長進的情況下,她總算是看清,知道了自己在異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前塵已了。 是真的干干凈凈,再沒法有半點留戀的那一種。 回想過往,本來她早在秋桃贖身后卻仍不愿脫離京城富貴的時候,就知道他與桑邈絕不是一類人,半分替代的可能性都沒有。 可她偏偏固執不肯接受,直到這三年空曠,把她的不肯接受硬生生磨得一干二凈,這才開始下載“這一世的人生是人生”、“要認真對待這一世而不是玩鬧”的安裝包。 盛姿想明白這回事的第二天就有了決定。 如她當初想寫那冊推進技術甚至歷史進程的書,一但寫成發出,就絕不可能籍籍無名。 難道她最開始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嗎? 盛姿想,也許從動筆的那一天起,她就在渴望著名譽了吧。 既然如此,就更沒什么好退卻的了! 不同的是,原來她是打算竊用他人智慧成全己名,但現在,或許她有心憑借自己,而在史書上留下痕跡。 “大夫不敢以家事辭王事,是春秋之義也?!?/br> 皇帝以詔命除喪,盛修也只能私喪公除。 是以盛修一回了府,只略休整幾天,就入宮議事了。 新帝登基自然諸事皆忙。他是最傷心的那個人,偏偏沒有時間傷心。 雖然得命不必守喪,但父死而不許人祭祀,亦是禁人為善,因此容朝是不阻攔官員在家私祭服喪的——只要不耽誤處理公務就好。 盛姿知道這個事時,相當感嘆——看來不管是哪里的打工人,都沒人權! 盛姿和她阿娘在家里設了個小靈堂,以方便朝中諸人過來吊唁。 衛溱到荊州之后,安置仆婢,張羅上下都不假他人。 若來人吊唁,盛修去前面略做接待,衛溱就替他在棺前守靈。 寒冬臘月,衛溱除了極少的睡覺時間,都和盛修接替著守靈,cao辦兇禮。 回京后,更是來不及休整,就吩咐人在府內布置,用以接待朝中來吊唁的大臣。 衛溱一向喜歡快意瀟灑,再加上盛修偏縱,家宅里的事甚少沾身,這些年,也就這一次真上心cao辦。 盛姿也是這才知道,她阿娘處理起事情來,也是很有一手,果決非常的。 她默默想起那年那個被過肩摔的小娘子……故事可能很有內情??! 只是誰讓這是她阿娘,就算不知道事情曲折對錯,她也只會說一句,干得漂亮! 衛溱對著盛景的牌位,用袖子悄然擦去眼角的淚,哪怕她的動作很小心,卻也還是讓人從發紅的眼眶中看出端倪。 盛姿絲毫不懷疑她阿娘是真心在為盛景的去世傷心。 畢竟如果假意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那世間拋卻真心也都無不可。 識人論事不究心。何況行跡可明心。 若不是心中真有敬意,絕不能做到如此程度,定在微末間能察覺本意。 盛姿只是有些好奇,仿佛阿耶阿娘成親后沒多久,盛景就自請致仕回鄉,十數年間也不過年節能回去見幾面,待不多久也就回去了。 他們應該沒有太多時間培養感情,何以如此真情地為阿翁服喪。 衛溱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蹙著眉頭說:“我很感念你阿翁,也是在替你阿耶難過?!?/br> 衛溱短暫地回憶了一段往事。 這段事當年或許驚心動魄,但如今說來,只言片語也可道盡。 一個幾乎權傾朝野老臣,愿意讓一個名聲微瑕的兒媳進門,成全他們的感情,又為了讓這對鬧得滿城風雨的年輕人不再被皇帝疑心,自愿放棄在朝堂上幾十年的名位,對他們何等仁至義盡。 或許在別人眼里,一個權臣最后能夠在朝堂上功成身退頤享天年是個很不錯的結局。 可這人是盛景,盛景對于權力的熱戀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沒人會懷疑,盛景是愿意死在朝堂而結束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的,但他卻選擇成全了他們。 對衛溱來講,哪怕她與這個老人并沒有太多親情,可她清楚知道,盛景對她恩重如山。 啟斐幾乎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對于盛修的器重,再加上盛景門下的學生之多,以至于幾乎大半個朝堂的寒門學子都是他提拔起來的,是以盛府現下幾乎可以說門庭若市。 前來吊唁的文臣武客都不少,讓盛姿也忙得不可開交。 盛姿是料到了,前來者尊貴之人會不在少數。 但尊如天子,居然也肯親來吊唁,也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 以至于乍然聽到泠風來報時,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此殊榮,就算啟斐新帝繼位要表禮待臣下,就算盛景曾經權傾一時,就算盛修對他而言是把利刃,也實在有些難當。 這并不是一般的領導慰問下屬,在這個時代,哪怕盛姿并沒有那么多對皇室的敬畏,也知道皇帝是如何地凌駕于萬民之上。 生、殺、予、奪! 一個擁有這四樣權柄的皇帝,是一個時代的天,覆在頭頂避無可避,如鬼神一般不可不畏。 文王排序于《易》,將乾坤以為首位??鬃釉唬禾熳鸬乇?,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 言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 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受制于一人,此為皇帝。 眾者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亦為皇帝故。 盛景在教導盛姿時,最先告誡她的就是這一點。 在為她講解軼事典例時,又著重重復。 盛景并不是為了讓盛姿跪服于皇權,而是要她把君上權力之巨牢牢刻在心里。 唯有時刻提點自己君上與自己權力之懸殊,才能明白一個臣子到底要如何去對待君王,才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借用君王之權力時,永遠不能失去的警惕之心,因為寵信而迷失自己。 盛姿聽時,倒是覺得破有幾分鬼谷之意。 她忽然想起,阿翁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順帶提了一嘴“周濟朝那老東西就是自以為忠直,才做出被調離京城的蠢事”。 那時她一邊聽,眼珠一邊骨碌碌轉,壞心眼地猜測著這番道理,阿翁必然也和阿耶說過。 阿耶是覺得不對,還是不想茍同,亦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想到這時,盛景也發現了她走神,用扇子“噠噠”地敲了兩下她的頭,然后繼續講授。 盛姿從往事里回過神,隨著阿娘一起去接皇帝的駕。 盛景自然是傾盡全力地教授,只是知識向來學易而踐難。 直到親眼看到啟斐穿著淡色的常服,親來吊唁時,盛姿猶有些恍惚,幾乎不能把“皇帝”和“啟斐”混作一談。 一別三年,他較之昔日當真大有不同。 站在權力巔峰一步之遙,慣于把控人心,氣勢勝過從前千倍自不必提。 但是那身氣質,也與她當年熟識的“皇子之一”有天壤之別。 是了,他當了三年太子,自然不用再似從前一樣,觀諸人臉色,察眾之心意。 那樣處境艱難、小心籌謀的啟斐,已經在三年前打了那場漂亮的翻身仗、徹底的勝利后,不必再有。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當初游戲于此的自己,那時她對于皇權還似懂非懂,處事全憑一念興趣。 不過哪怕她后來遁了,也不得不承認,與啟斐一起合謀時,當真是一段刺激振奮的經歷。 只是昔日,她為要臣女,而他為帝子,尚可做同謀。 今日他已成人中至尊,是她想要獲得什么時,繞不開要討好的存在了。 “臣婦見過至尊,至尊萬福?!笔切l溱行禮的聲音。 盛姿從思緒中驚醒,立刻行了個大禮,口中尊敬道:“臣女盛姿,拜見至尊?!?/br> 到底她當年遁了,是她做事心虛,雖然時過境遷,他們應該各有成長,但不知啟斐如今是否還介意三年前的事,還是謹慎些好。 啟斐似乎有些驚訝于她的禮數,略驚后親自扶她起來,帶著些微笑意淡淡道:“何必這樣,行常禮即可,就如我們昔日同窗之時一樣就好?!?/br> 盛姿恭謹地俯首稱是,道:“多謝至尊?!?/br> 啟斐微微俯身,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何必如此生分,到底我們也是總角玩伴?!?/br> 盛姿有些訝然,抬頭看過去,只見啟斐略俯下的笑顏帶著些俏皮,讓那張俊顏格外動人。 盛姿于是按下些擔慮,本來啟斐如此為盛府增臉面,實在是讓她又驚又喜又畏。 現在知道他還顧念著從前的交情,盛姿倒是放下些心來。 不論啟斐要用盛府干什么,是否有危險,他們也都得硬著頭皮上,還要做得好到皇帝心坎里。 一把刀如果因為怕損刃而拒絕為主人效力,只會回爐重造得更快。 但現在啟斐既然還肯認往日之誼,不管是記下了恩情還是交情,總算也是落個好,也算在他面前得的上幾分臉面。 做一把讓人喜歡的刀,肯定比隨手拈來的兵器好,哪怕還是要迎刃,使用的時候也會略謹慎些。 最最好的情況請參照項羽的烏騅寶馬,人死了馬還在——當然盛姿一向對自己幾斤幾兩相當有數,不做此比~ 至于當年似是而非的感情,盛姿就更沒有那么大的臉,覺得人家就非自己不可——現在不是和柔阿姊過得挺好的,畢竟怎么會有人不喜歡敬重柔阿姊——她是價值論者,如果她能證明自己在朝堂上比在床上對他助力更甚,那他何必舍本逐末。 反正盛姿是認命作把刀了,既然沒有運氣投胎到帝王家,也暫時沒有改朝換代的實力,就先選最近的那條好路吧! 盛姿巧笑嫣然:“這不是還未賀至尊登位之喜,頭一次見至尊,自然還是恭敬些好?!?/br> 啟斐點點頭,面上不辨喜怒,亦不再多語。 去祭過盛景后,衛溱請他去前廳上座喝茶,啟斐輕呷一口,對衛溱說:“夫人想來事忙,可自去處理,留阿姿在此即可,我與她多年未見,此刻亦有舊話可敘?!?/br> 衛溱一怔,看了看盛姿,示意她自己一切小心,隨即福身告退。 啟斐又揮退了一些宮人,指了指下首座位,示意盛姿落座。 盛姿依其之意,行了個常禮落座。 啟斐打量了她幾眼,忽然開口,聲音不辨喜怒:“你怎么又回來了,不是不喜歡爾虞我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