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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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來找褚云光,現在能一起吃飯,她叁人自然無不可。 盛姿還記掛著秋桃的贖身錢,于是很有私心地推薦了山如舊。 山如舊。 盛姿看著蘭湖頻頻看向褚云光的目光,和尚銘害羞不敢對視賴柔的神情,也是感嘆。 任誰看到會相信,他們班上最傲嬌的兩個人,居然也會有現在這般臉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樣子。 真是愛情到來的年紀??! 桌上架著個鍋子,時令蔬菜帶著水滴,碼放整齊地擺在盤子里,旁邊,薄若蟬翼的rou片帶著嫩紅,點綴在綠色間。 濃白的湯底咕嘟著沸開,蒸騰出的熱氣帶著羊rou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這是任誰見了,也無法抗拒的美味,盛姿已經夾了一著rou,浸在撒了蒜末的油碟里就要開吃,誰知偏有不知趣的人,在這時開口。 “咳咳,”尚銘握拳清清嗓子,心里盤算著如此時機,該和賴娘子說些什么才好。 他這一咳嗽不要緊,桌上的人全都向他看過來,本來是下意識的反應,沒想到被這么多人看,他也有點慌,但還是強裝鎮定,努力找些話題:“我阿娘最近讓我帶著五郎,我,他學會不少……”他也不是不尷尬,只是這話都說出口,總要圓回來。 “五郎,你看,呃,你看這鍋子里的rou,多香……這樣吧,你用個成語形容一下吧!”尚銘頭一次這么被賴柔看著,緊張到說不出話,猶豫了一下,把鍋移到他親愛的弟弟身上。 盛姿無聲翻了個白眼,讓孩子表演節目,你可真好意思,你怎么不讓他像李華一樣,用英語寫封邀請信,邀請某人當他嫂子呢! 她伸筷,吃掉被耽誤而錯過最佳時間的rou片。 尚五郎也是懵,好在他并不是很內向的孩子,看了看哥哥,他猶豫道:“橫尸遍野?” “咳咳,咳咳咳咳!”這次換盛姿捂著嘴,咳嗽得驚天動地。 這實在是,離譜又居然還有點貼切。 眾人“關心”的目光又向她看過來,盛姿這才切身體會到剛才尚銘的尷尬,恨不得腳趾扣出一條地道鉆進去。 她捂著半張臉,只覺得這個空間是無論如何待不下去了,用盡所有臉皮維持淡定說:“你們先吃,我出去找點水擦一擦?!逼鹕矶萘?。 盛姿出了門,去院子里找水。 洗完臉,剛一轉身,就看到白掌柜在對她使眼色。 悄悄走到后院廂房,盛姿皺眉:“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嗎?” 白掌柜一向謹慎,前些年還入了盛家,算是盛姿的人,雖然偶爾會傳一些消息,但都是避著人,不會如今天這般急切。 白掌柜一臉小心道:“娘子,山南道出事了?!?/br> “什么?!”盛姿一驚,連語氣都變急促,“說具體點?!?/br> “是。今天有越王殿下的人過來送消息,說越王殿下在山南道巡視的時候遇刺,受了些傷,不過不會危及性命,讓娘子不要擔心?!?/br> 盛姿瞇眼,略想了想,問:“來人還說什么了嗎?” 白掌柜說:“還帶了兩個字‘汲深’。娘子,這人說他是加急來報,那想必,京城還不知道這件事?!?/br> 汲深…… 盛姿眸色加深,不欲解釋,只說:“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br> 白掌柜點點頭,一點也不追問,關上廂門出去。 盛姿坐在廂房里的憑幾上,下意識盤起腿,敲著桌面,靜靜思考。 啟斐加急傳訊,又提到“汲深”,是在告訴她履踐當日承諾。 他在這個時候,要她履行承諾。 若是六年前,她必定毫不懷疑,因為那時的啟斐確實需要她。而現在,他明明已經有了自己的心腹,卻還需她插手……大概是他要做的事大概極為重要,讓他覺得需要多重保險。 可是他在這個時候受傷,是為了什么? “不會危及性命”,而不是“幸好沒有”……就是說傷還是比較嚴重的,但是,卻在他可控范圍內。 討和興帝可憐?肯定不是,他不是這樣的人,和興帝也不吃這套。 那是為了自證明什么,或是掩人耳目? 他既然可能提前知道,甚至沒準,此事在他把控之內,他為什么還需要受傷? 難道是他的苦rou計?也不對,山南道俱是和興帝心腹,這樣太過冒險。 若讓和興帝知道他自導自演,那后面無論發生什么,和興帝就都會懷疑到他身上。 所以,傷他的人應該并不是他的人,但卻被他發現,說明手段并不高明,亦或是實力不足魯莽而為。 綜上來講,啟斐應該不會讓人打掃干凈痕跡,而是讓人順藤摸瓜,摸到他想讓摸的那個瓜——不管那瓜是不是真兇。 傷重的消息還要分先后送達,是因為怕來不及嗎?來不及的話……目前近在咫尺的事也就是龜茲王回國,那他是想讓白索詰回去還是不想? 不對!若只有白索詰,他何必受傷,必是更加要緊且敏感的事。 若說與他敏感的事,那就是啟敏與孫貴妃。 莫不是孫貴妃派人刺傷? 也不對。且不說孫貴妃有沒有這么長的手,單憑她受和興帝寵愛多年,就知此人絕不是魯莽粗淺之人。 啟敏才剛開府,就算她心急,也絕不該在這時對啟斐下手,何況還是刺殺這樣易留痕跡的手段。 但是啟敏…… 雖然不得不承認他很有動機,但是啟敏應該不會這么蠢吧?應該不會吧…… 看上次啟斐悄悄回來的情形,那樣子簡直像是要背水一戰。 盛姿皺眉,啟斐心思實在難懂,直說不行,非要這樣猜來猜去。 還是,這事極為機密,必要萬般小心,就算是自己人傳話也要提防被人知曉? 盛姿也是頭大,線索太少,啟斐要做的事是猜不透了,但他還有后手是肯定的,只能看到時候是什么情況,再想是否出手、如何出手。 倒是眼前—— 盛姿有些猶豫,若他后面要做的事傷及無辜,甚至蓄意陷害,那她還要不要參與? 可是袖手旁觀,又違背當初約定。 啟斐勢力逐年擴大,這時候與他翻臉,那可真是牛魔王行徑——弱時為友強時反目,腦袋被猴踢了。 略加思索,她眸光一動,打定主意——反正若有人要釜底抽薪,那這火,可是燒得越旺越好,她什么都不多干,只添把柴,也不算毫無作為,但之后無論這火能不能燒到最后,都與她無關了。 敲定主意。 她推開門,回去包廂,蘭湖已經和褚云光聊得很開心了。 廂內氣氛歡快,她若無其事地兀自坐回去,又燙了rou片吃。 恰巧此時尚銘對賴柔和煦說話:“我不日將去龜茲,你要是有什么喜愛之物,我一定,幫你帶回來?!?/br> 盛姿本來還沒想好在哪添柴,聽了這話靈機一動——這可真是剛躺下就有人遞枕頭,不要太貼心——她狀似閑閑插嘴:“那地方盛產鐵器,怎么你要帶回來鐵塊送人鑄幣嗎?這可是大罪?!?/br> 這話可真是又難聽又誅心。 尚銘不理她,又說:“那沿路有其他好玩東西,我幫賴二你帶回來,嗯還有你和蘭湖?!彼肓讼?,捎上了她倆。 盛姿見尚銘沒拓開思路,加把勁欠欠道:“那我可真是謝謝你。只是龜茲盛產鐵器,萬一他們民風剽悍,你路上可一定小心,就算遇阻,也記得把東西捎回來!” 尚銘也不是一貫好脾氣的,聽到這有些生氣:“你!”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變,忽然不再開口。 盛姿見有了效果,繼續為他拓展思路,無腦地隨口八卦道:“聽說那列還扣在驛站,我真是不明白,這樣犯上作亂之人,為何不直接處死?!?/br> 阿姿句句往龜茲上靠,就算他們都是秘書省學徒,但和興帝多疑,私談朝政亦是不妥,賴柔不贊成地看了她一眼,接走話題促狹道:“阿姿你怎么了,洗個臉被熱水燙了嗎,說話怎么這么沖?!?/br> 尚銘早就不耐,聽了這話忍不住道:“就是,你知道什……那列雖然不忠,但自然還有用處。又不是插花的瓶子,破了就換一個,哪會有那么簡單?!?/br> 嚯!盛姿都意外,倒不是他語氣不好,而是明明他都被自己的蠢話搞得不太耐煩,居然還是沒表現出來,后面甚至強壓性子解釋了一下。 盛姿暗道,你在心上人面前可真有風度,但抱歉,我可沒有。 于是再接再厲:“我倒是不知道,那列都‘已經在京城’,和龜茲的部下山高路遠,他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來不成?倒是西域,諸國頗多,萬一白索詰和其他國家,‘再’鬧起來,那至尊這番好意,豈不白費,還不如讓那列回去!起碼聽說這人是個聰明的,肯定不會生太多事,‘平平靜靜’的不好嗎?” 點到為止。盛姿裝作沒看見尚銘臉色變了又變,若有所思,自己繼續涮rou吃rou,還和賴柔說起話,提起前些天說要給她數學篇子之事,逗得她不時一笑。 尚銘我可是言盡于此,至于這事你準備怎么辦,辦得漂不漂亮,可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尚銘也是驚訝,盛姿這幾句話雖然看似淺薄,但也未必無理……若這事真能那樣發展下去,那他立業建功的好機會可就到了! 他裝作不經意,看了一眼盛姿和賴柔說悄悄話的樣子——好吧還是讓人不喜。 只是往日總覺得周老師言之過譽,一個女子,凈喜歡占口舌之利,在古板文章上略有些偏解算的了什么,不過這樣今天這樣看,倒也還有幾分見識,雖然想的淺薄了一些。 好吧,雖然你人不討喜,但看在提醒了我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來日有機會,我也略作報答好了。 賴柔聽她談起前些天,也微微松了口氣。阿姿嘴快,來日尚銘若真是名位顯赫,給她記下仇就不好了。 只是阿姿這話看起來無心,但賴柔與她可不是一兩日相識,她剛才說的看起來有頭有尾,是因為尚銘的話而隨口一接,實則突兀。 只不過盛姿向來有主意,她也不好細問,總歸不會害她就是了,畢竟她們交情雖好,也不能事事過問。 沒人看到,盛姿說完那些話的時候,褚云光極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隨后又看向尚銘,在看到尚銘若有所思的樣子時,眼中劃過一道精光。 這一頓飯幾人吃得各有心思,倒只有蘭湖,因為和褚云光聊的開心而真開心。 她一激動,難免多喝了幾杯,走的時候還想攬著盛姿的脖子,被賴柔強行掰下胳膊,改成挽著兩人。 賴柔看她有些醉,怕一會她鬧起來,把好不容易在褚云光那里留下的好印象都敗光了,遂和他們告辭,與盛姿一起,架著蘭湖走了。 蘭湖猶自念叨:“我,沒醉,就是高,高興,我跟你講,他今天還夸我,他肯定也喜歡我!” 賴柔扶著她說:“喜歡喜歡,但你走路千萬看著點,你這要是摔個跟頭破了相,就肯定好久不敢再見他了?!?/br> 誰知蘭湖聽了這話反而張牙舞爪:“我怕什么,好看的人多了去,他要是只因為我好看才喜歡我,那以后我不好看了,但是好看的人還多了去,那我不就完蛋了?!?/br> 賴柔“撲哧”笑了出來。 她這話說的雖沒有問題,但實在有點大舌頭,破壞了說這番道理應有的清醒樣子。 盛姿也笑:“難得你知道呀,我以為你被他迷了心竅,什么都看不清了?!?/br> 蘭湖一拍胸脯:“那當然,我什么都知道的,我可清楚了,不信你問,你問什么我都能說出來!” 等了一會,見沒人問,蘭湖急了,拽著盛姿的袖口不撒開:“你是不是覺得我在瞎說,你問,真的你問,我都告訴你,我可清楚了?!?/br> 蘭湖的手實在好看,纖長粉白,攥著她的袖口亦是別樣風景,是以盛姿也不扒拉。 但看她問得實在焦急,于是說:“好好,那我問,你可一定答出來?” 蘭湖拍拍她的手臂,狠狠點頭。 盛姿就說:“前幾天你不是學了《禮記學記》,那‘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什么,你倒是說說?!?/br> 好家伙這問題,蘭湖醒著都不一定答得出來,如今更是直接被問蒙了,一時有些支支吾吾,盛姿逗她:“你不是都知道,說呀說呀,我可等著聽呢?!?/br> 蘭湖困著倒還不傻,抬手扶額,喃喃道:“好暈呀,還沒到嗎,我好困,我要睡著了?!?/br> 盛姿和賴柔對視一眼,捂著肚子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