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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互演手冊 第113節

    寧珣一身酒氣,回了寢殿便先進了凈室。

    銜池便在榻上閑閑翻著書等他。

    倒沒等多久,他便帶著一身潮濕水氣又靠過來,抬手抽走她手上書冊。

    “八月初八,是個良辰吉日?!?/br>
    銜池不明所以望向他,聽他繼續道:“你我大婚就定在那天,好不好?還是有些晚了?”

    大……婚?

    她徹底愣在當場,下意識搖頭:“還是再等等……”

    “不等了。從前總想讓你再等等我,等我真正沒有后顧之憂了,等我能把你捧到至高處,等我能全然護得好你,讓這世上再無人敢對你有分毫惡念?!?/br>
    “等到如今,卻只叫你替我背了一身傷。時時刻刻,都要怕你我之間橫生枝節?!?/br>
    譬如今日宴上,他若是不曾為銜池備好這層身份,一時反應不及,保不準太后當場便會給他指一門親事。

    真有那時,才是晚了。

    他握住她的手,溫度炙熱:“所以我們不等了?!?/br>
    他眼神有些灼人,銜池低下頭,“可是以我的身份,莫說圣人,朝臣也不會同意的?!?/br>
    “我要他們同意做什么?”

    銜池被他一噎,緩慢眨了下眼,凝固般看著他。

    寧珣沒忍住笑,湊過去親了親她,先將她遠在荊州的身份細細說了一遍,最后才道:“只是要委屈你先去荊州,在那兒住上一段時日,再接旨回京完婚?!?/br>
    “但你要知道,大婚以后,你同我便真真是生死綁在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同衾,死同xue,再也割舍不開?!?/br>
    “你可愿意?”

    眼下乾坤未定,若不完婚,他日若真有萬一,她還有機會另尋出路??扇羰浅闪擞H,冊過太子妃,昭告過天下,她便只能陪他一條路走到底。

    今年是正和二十五年。

    銜池咬了下嘴唇。算起來,即便真有個萬一,也離東宮那場大火尚有一年多。

    還來得及。

    若真是避無可避,最終能合于一墳,是不是也算圓滿。

    她抬頭,輕輕呼出一口氣。而后看著他,一字一頓應道:“銜池愿意?!?/br>
    嫻貴妃自宴席散后,便回了云鸞宮預備著。往常宴后這夜,圣人都會來云鸞宮歇著。

    許是因著這種場合總有鎮國公在場的緣故,圣人當年用嫻貴妃和尚未出世的寧禛逼鎮國公府舍了兵權,這時候難免要給幾分薄面。

    可今夜,圣人卻去了溫妃處。

    倒是還記得遣李德賢去知會云鸞宮一聲,圣人身邊的大太監帶了圣人親賞的不少珍玩跑這一趟,也不算是冷落了嫻貴妃。

    嫻貴妃接賞謝恩時,圣人正枕在溫妃膝上。

    溫妃輕輕替他按著頭,他閉著眼,“這藥枕當真管用,離了你這藥枕,朕是夜夜難安?!?/br>
    她語氣輕柔:“臣妾也只會這點拿不上臺面的東西了,能為陛下解憂,是臣妾的福分?!?/br>
    溫妃本就通藥理,前些年圣人從未叫她配這些東西,是因為當年皇后同溫妃交好,皇后心思稍重些,夜里總睡得淺,溫妃便總給她準備藥枕——她那方子是仔細琢磨過的,能安神靜心,最是安眠。

    帝后日日同床共枕,圣人如何不知道皇后枕的是什么。于是那之后很長一段時日里,圣人只要看見藥枕,也會想起皇后。宮里一時無人再敢用,這兩年才好些。

    去歲里,太后夜里總驚醒,為表一份心,溫妃便給太后配了藥枕。太后本是死馬當活馬醫,用了才發覺管用,自此便離不了,賞下了不少東西。

    再后來,太后便叫她給皇帝也備一個,夜里好睡得踏實些。

    圣人想起什么似地睜眼,“前幾日朕去給太后請安,太后那兒的藥枕,也說味道散了,該換新的了?!?/br>
    “臣妾省得,算著日子呢,今兒一早便叫勉兒送去了?!?/br>
    有她這話,皇帝徹底放下心,重又閉上眼。

    第102章

    ◎“八月初八,我們成親?!薄?/br>
    那日宴后寧珣便開始著手安排送銜池去荊州的相關事宜——先讓她去小住兩月, 該有的痕跡都做好,這期間再找機會在太后面前再提上一提,而后借著太后的話, 將人從荊州接來京城,順水推舟成了大婚。

    但就算換了身份,人畢竟還是同一個人, 銜池只要一露面, 旁人暫且不論,單是池立誠和沈澈, 就必然要借機生事。所幸池家從未承認過她的身份, 而奪月坊那兒的舞姬身份本身就是假的,要抹去“宋銜池”在京中的痕跡讓他們沒有實證, 只是費些功夫而已。

    入夏后,這諸般事宜總算都準備妥當, 只差擇一個吉日啟程。

    銜池在屋里打點要帶去荊州的東西——眨眼間宋弄影在荊州也有些時日了,她好不容易才能去一回,下回又不知是什么時候, 難免想多帶些東西過去。

    荊州要潮一些, 她剛將自己前些日子親手做的護膝收進要帶走的箱子,便見蟬衣跑過來,一張小圓臉漲得通紅,跑到她近前才止住步子,跺了跺腳:“姑娘!”

    這樣子一看便是要告狀。

    銜池抬眼看她一眼,“這又是怎么了?”

    “溫妃娘娘那般溫柔和善,怎么身邊的婢女卻這么咄咄逼人!”蟬衣喘勻了氣, 開始細說:“奴婢方才在外頭碰見了溫妃娘娘身邊的青竹jiejie, 她, 她說……”

    能讓蟬衣這么計較,那必然說的是自己。銜池繼續收著東西,“說我什么了?”

    蟬衣聲音低下去,仍是忿忿:“說姑娘果然上不得臺面,領了長輩的心意,也不知去拜謝?!?/br>
    銜池記起來,前些日子青竹送過東西給她,說是溫妃娘娘自上次見過一面后,一直記掛著她——東西是經由蟬衣的手直接給她的,沒過東宮的賬。

    那東西有些特殊,是一對藥枕——蟬衣說,是溫妃娘娘親手調配的。

    不算貴重,但一是沒過明面兒,是私贈不是賞賜,二是溫妃親手做的,聽說而今圣人和太后也在用這藥枕,銜池作為小輩,自然領受得誠惶誠恐。

    藥枕是一對,剛好她和寧珣一人一只,她本想直接擺在自己屋里用,可后來聽蟬衣說,溫妃娘娘當年也常給皇后娘娘配這藥枕,味道一模一樣。

    蟬衣的長姐畢竟是皇后宮中的大宮女,這些事情蟬衣記不錯。

    蟬衣都記得這味道,何況寧珣。

    怕無端勾得寧珣傷心,銜池想了想,還是將這對藥枕收了起來,鎖在箱籠。

    雖最終沒用上,但總歸是溫妃娘娘一片心意。她理應去拜謝,只是眼下這時機不太妥當——她本就還在躲著二皇子的人,又馬上要動身去荊州,這時候去宮里轉悠一趟,總怕會有什么變數。

    何況她以為,溫妃母子向來同東宮親厚,不會計較虛禮。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禮數不能再缺。銜池將手頭東西整理好,站起身,正打算去她的小庫房挑些合適的當做謝禮,叫蟬衣替自己去一趟,寧珣便自門口踏進來,“這是怎么了?”

    蟬衣福了福身,銜池趕在她開口前要攔,被他自身后圈入懷里捂住了嘴。他話音帶笑,“讓她說?!?/br>
    兩人姿態太過親密,蟬衣沒好意思抬頭,緊盯著自己腳尖,嘴上卻沒閑著,添油加醋又講了一遍,說完便自覺退了出去。

    寧珣一時有些好笑,“不許她說,是怕我聽了傷心?”

    銜池點點頭,將他的手拉下來,輕輕捏了兩下。

    寧珣心一軟,不自覺將她擁緊,絲毫不留空隙:“受委屈了也不說?”

    銜池從他懷里轉過來,想捏下他的臉,“溫妃娘娘也是好意,確實是我禮數不周,何況只是宮婢順口一說,也不是溫妃娘娘的意思?!?/br>
    “那也由不得她們在底下亂嚼舌根?!睂帿懽阶∷鱽y的手,先牽著她去坐下,喚了懷和進來,吩咐道:“從庫房里挑幾樣,你親自給溫妃送去。至于那個宮婢……”

    他神色冷下去,畢竟是溫妃的人,他直接處置了于禮不合,卻也不能放任不管,叫什么人都敢指摘她兩句。

    懷和忙應了一聲,“有宮規約束著呢,宮人本就不該多嘴多舌,奴才明白該怎么說,定給姑娘一個交代?!?/br>
    懷和領命退下去,寧珣的臉色卻沒見好。銜池看了又看,沒忍住又伸手想去掐他的臉,半途卻被他扣住了手腕。

    “皇帝如今常去溫妃那兒,你若真去道謝,不慎撞上了,荊州這一遭便算是白忙活了?!?/br>
    皇帝和太后先前畢竟沒見過銜池,就算日后有些風言風語,也有法子消了去??扇羰亲惨娏?,這條路便走不通了。

    此事最好只是那宮婢自己多嘴,否則溫妃激她進宮,是何居心?

    銜池拍了拍他后背,給他順著毛,“荊州那邊準備得仔細,不曾有風聲泄露,阿珣太緊張了?!?/br>
    “怕是他們猜也猜得出來?!睂帿戉皣@一聲,“我是太緊張了,緊張到恨不能跟你一同過去?!?/br>
    銜池笑起來,飛快伸手,如愿以償捏上他臉頰,趁此良機甚至揉了兩下,而后才靠上去,以額頭相抵,故意問道:“阿珣這是,舍不得我走?”

    他低低“嗯”了一聲,容她兩手放肆,“一個時辰看不見你,我都要心神不寧,何況你這一走,便要月余?!?/br>
    “很快的?!彼郎惿先ビH了他一下,“很快我便能接旨回京,然后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br>
    鎮國公府。

    小五行色匆匆走到書房門前,卻見二皇子正在里頭同世子對弈。

    小五踟躕了一下,沈澈落下手中黑子,眼皮都沒抬:“進來?!?/br>
    得了令,他快步進去,對二人行禮后道:“稟二殿下、世子,去荊州探查的人傳回信兒來了。知府家中確實有三位小姐,年齡最小的一個年方十八,賢良淑德,有傾國之色?!?/br>
    沈澈毫無意外之色,又落下一子:“可有畫像?”

    “沒有。此女不曾在外露過面。都說是知府家里養得精細,她輕易不會出府,就算出來,也都戴了帷帽,遮得嚴實?!?/br>
    寧禛手上一停,詫異抬頭:“不是說當得起國色?沒見過如何敢說?”

    他竟不知阿澈什么時候派人去了荊州探查。何況荊州知府家的幺女究竟如何又有什么要緊,難不成太子這婚事里還暗藏玄機?

    “也不是全然沒見過,偶爾也有人湊巧能瞥見那么一兩眼,回來便說是姿容出眾,一傳十十傳百,就這么傳開了。但真去請人畫下來,便沒個能說得準的了?!?/br>
    沈澈輕笑了一聲,“整整十八年,外頭竟連個瞧過正臉的都沒有?!?/br>
    他揮了揮手叫小五先退下去,一時書房便只剩下他同寧禛。

    沈澈先開口:“自太子回京后,表兄感覺如何?”

    寧禛想起來就來氣,手中棋子重重摔進了棋盒,“如何?還能如何?!”

    太子不在京中這段日子,他可謂是如魚得水,迅速收攏了人心——雖不知為何仍有些阻力在,但也無傷大雅。

    可太子回來后,情形又變了。太子兼具嫡長,天然便比他更有號召力些,又屢屢立下軍功,這次更是毫發無損地回了來,一時勢頭無兩。

    這朝堂之事便如一把秤,太子那頭重下去,他這頭自然便要輕了。

    沈澈只看著棋盤上未完的棋局,黑子顯然已經占了絕對優勢,而白子隱隱有將反撲的架勢。

    他不緊不慢抬手,一子落定,定下終音:“當斷則斷。再拖得久些,蠶食過來,只會更難收拾?!?/br>
    寧禛瞇了瞇眼:“阿澈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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