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攏春腰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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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檢、岑氏、凝玥,都一齊仰脖望著她。 “爹猜今早大meimei會下船,我們一家實在放心不下,便都早早地站在渡口旁準備接應大meimei?!?/br> 這時船客已三兩成群地下了船,渡口空蕩,沒剛才那么擁擠。 凝理仔細望了望她的四周,問道:“大meimei難道是只身前來?怎么不見貼身婢子與搬行李的小廝來伺候?” 凝瓏指了指挽在胳膊肘上的小包裹:“我想著這里什么都有,自己一人來很是清閑?!?/br> 凝理心里存疑,但面上仍把笑意加深,主動接過包裹,領著凝瓏往前走。 既然要與熟人見面,那這帷帽不戴也罷。 凝瓏果斷摘下帷帽,跟在凝理身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渡口這邊。 她一眼就掃到有幾個行為鬼祟的人在巷口潛伏著,帶著但凡有逮住一點動靜就會來鬧得不可開交的兇意。此刻凝瓏很慶幸自己做了個讓治山等人隱藏起來的決定。 同時心里也在疑惑:既然蘇州是巫教派的老巢,大街小巷危機重重,那身為地方知州的凝檢會對此兇境毫無察覺嗎? 不,他一定早已知道蘇州有多兇險。 凝瓏想不通凝檢為甚會像眼下這般如此淡定。 她走過去,聲音不輕不淡,說:“舅舅舅母晨安?!?/br> 凝檢頷首道:“我知你此番前來只為兩件事:一是來看看大家在蘇州過著什么日子,跟大家敘敘舊。二是為了拿走你娘的遺物,這事是最重要的?!?/br> 凝理道:“大meimei坐了三日的船,想必很是勞累。等回了府,先好好歇息一番,這兩件事并不急?!?/br> 岑氏也熱絡地拉起她的手寒暄:“從前咱們住在同一道屋檐下,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見著見著就習慣了有彼此陪伴,沒覺得離開對方有什么不好。自你出嫁,我是愈發想你。沒少人的時候不覺著,如今驀地少了個人,就連睡覺都睡不好了?!?/br> 凝玥跟在岑氏身后,倒是沒什么表示。 不過凝瓏知道,對凝玥這丫頭來說,沒表示就是她能給出的最大表示。 這一家四口熱情得不像話,迎她一路至府邸。 蘇州的府邸雖不比京城寬敞,但園林布局很是精巧。假山流水并數道轉角連廊,七拐八拐的,精致得像一道機關匣子。 岑氏領著她先把府邸逛了逛,待她熟悉了大致地形,便安排幾個嬤嬤婢子給她接風洗塵。 岑氏把凝瓏送到一間房屋前:“推開門就是你的住處,你要是缺什么,就派嬤嬤告知于我。先好好盥洗一下,等午晌衙里下值,我們一家再好好用一頓團圓膳?!?/br> 目前來看,除了凝家的過分熱情外,凝瓏暫時還沒發現大的可疑之處。 午膳平和地用了膳,之后她借口想出去散步消食,提前離席。 不止巫教派能用信鴿,凝瓏也能用信鴿給京城那邊遞信。 她走著走著,靈活地甩開下人,兀自走到一偏僻假山后。 她還沒傻到在這里給冠懷生遞消息,但好奇心又重,實在想試一試信鴿到底能不能飛出去。一時奮筆疾書,飛快在信紙上寫了幾字,卷成細卷,綁在信鴿上面。 她把信鴿舉起:“肥鴿子,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br> 正因全神貫注,所以凝瓏沒在第一時間發覺身后有道腳步聲正在逼近。 “失望什么?” 凝瓏身子猛地一抖,那信鴿發覺有危險,連忙撲閃著翅膀往天上飛。 凝理眼神陡然一冷,電光火石間,他飛快從衣袖里射出一道鋒利的刀片。那刀片在空中飛快轉了幾圈,恰好把信鴿的半條腿割斷。 那信鴿便淌著血,落在雜草叢里大喘氣。 凝理卻仍不放過它,先把它腿上的信卷解下,又將刀片直直地插進它的胸腔,讓它再抽搐不得,直接斷了氣。 凝理想這次定能抓住凝瓏與冠懷生勾結的把柄,好能借著這個由頭將她擄走。 滿心期待地展開信,卻見那信上寫著:“好飽,想睡覺?!?/br> 凝理不可置信地轉過身,見凝瓏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大meimei,你……”凝理猶豫道,“你在信鴿上綁這信是作甚?” 凝瓏佯裝懵懂:“大哥以為我要做什么?路上逮了個被遺棄的信鴿,我實在無聊,就想試試它吃這么肥,還能不能飛得動。既然是信鴿,自然要傳信嘍??晌矣譀]有需要往前傳的信,便隨便寫了一行字?!?/br> 她的臉頰適當露出一抹害羞的紅:“讓大哥見笑了?!?/br> 又問:“大哥何時學了藏暗器這威風招數,厲害得很呢?!?/br> 凝理心里一沉,敢情這出是被她當猴耍了!方才情急之下,他耍暗器的姿勢是巫教派所用。她見過巫教派教首,會不會對他起疑…… 可看凝瓏眼神這么懵懂,天真到甚至有些愚蠢,不像是能勘破機密的模樣。 凝理暫且放下警惕:“因知蘇州兇險,所以我也學了點防身手段。大meimei若想學,我也能傾囊相授?!?/br> 凝瓏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眼里滿是對他的癡迷與欽佩。 凝理沉浸在她對他的癡迷當中,一個勁地炫耀他有多厲害。卻也因這份盲目自大,忽視了凝瓏眼里一閃而過的算計。 第56章 改變 ◎他想狠狠給她個教訓!◎ 在蘇州住了兩三日, 吃喝玩樂一件不差。 蘇州的冬天不像平京那么冷,裹件加絨的厚褙子就足夠御寒,即便胸口露在風里,也不覺得很涼。 凝瓏踩著靴子出門逛街, 有時是心思叵測的凝理陪她去。這時他會變得很聒噪, 圍在她身旁說這說那, 總是能把話題往那股畸形的情意上面引。有時是不高興的凝玥陪她去,凝玥沒頭腦, 不高興的時候把鈍感都顯露出來,倆人并排走得很尷尬。 有時用過午膳,岑氏會拉著她的手, 說一大家在一起過日子是多么幸福啊。 凝檢也把她娘的遺物原封不動地遞給她, 順便把他和她娘之間的兄妹情往夸大處說。 凝瓏從來沒有在凝家感受到這么多份愛, 即便這愛力摻雜著虛與委蛇。 總之, 凝家四口用行動表示:他們想讓她搬出嗣王府,或是他們一家重新搬回京城, 屆時一家多做團聚。 眼下岑氏又在苦口婆心地勸。 凝瓏抽回手,“怎么可能?舅母想得未免太過天真。我已成婚,平時該住在夫家,怎能還像未出閣的姑娘一樣黏著你們不放?” 話里多了些埋怨, “何況我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時,家里人也沒這么想我?!?/br> 岑氏面色一僵。這丫頭成了婚回來, 怎的什么直白話都敢說? 這話說得岑氏心里發毛, “罷了,你有自由能選住在哪里, 跟誰待在一起。這次叫你來, 是想跟你說說另一件事?!?/br> 凝瓏先出聲噎她:“我也有事告訴舅母, 我打算明日上晌就回去。散步散心,看過美景,我心里已經沒原先那么憋屈了。我把娘的遺物裝在木箱里,一并帶回去。往后懷念時就打開木箱看一看?!?/br> 這話在岑氏聽來,是這重意思:以后我就找我娘訴苦了,早早遠離你們這幫壞親戚。 這怎么行! 岑氏讓她先別急,“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千萬別在外人面前提起?!?/br> 凝瓏猜岑氏定不會答應她回去的請求,只點點頭,說好。 其實事情往往是越強調,便令人記得越深刻。岑氏不叫她在外人面前提起,她倒會因岑氏這番提醒話多留個心眼。 岑氏說:“老爺與我,還有你大哥和玥丫頭,我們四個打算等年后開春搬到其他州郡住?!?/br> 凝瓏不解:“可舅舅不是蘇州知州么,他是地方官,怎么走得動?再說,原來咱們不都捋好了么,舅舅只要在蘇州干出不俗實績,幾年后定能重回平京做宰執。要搬去其他州郡,這不等于說是主動放棄升官的機會了嗎?” 岑氏回正是,“這小半月時間里,我們都想通許多事。什么官不官的,一家人幸福美滿地待在一起才最重要。官場明槍暗箭難防,整日過得提心吊膽,到頭來什么都沒享受到。與其這樣過日子,倒不如混個半隱退,主動辭官,去做一地閑官。大哥娶個如意媳婦,玥丫頭嫁個愛她的夫君,平淡度日?!?/br> 又說:“你舅舅為官二十余年,功過參半。先前被抄了一次家,可僅靠剩下的干凈錢,也足夠做個富貴人家?!?/br> 凝瓏:“舅母怕不是在誆我。當時咱們都待在詔獄里,舅舅有多渴望東山再起,你我都長了眼能看見。如今好不容易熬出頭,卻告訴我要攜全家隱退。那我先前勾引世子算什么?那我不就成了給你們鋪路的墊腳石,白白浪費時間去做無用事了?” 她這般牙尖嘴利,叫岑氏在心里直呼不好對付。一面怨凝理給的這套說辭忒不靠譜,她自己說出來都不信,何況是凝瓏。 “那怎么算是無用事?”岑氏試圖勸服她,“你看,你憑自身本事被世子風光娶走,你不正靠這實現一大飛躍嗎?你享受到的榮華富貴不是假的吧,你有個深情強大的夫君不是假的吧。你勾引他,是啊,確實幫家里度過一劫,可你自己也受益不少,不是么?!?/br> 凝瓏倔勁上來,心里又氣又惱又委屈,漸漸把眼眶逼紅,醞釀著一泡將落的眼淚。 凝瓏把淚花一把抹去,扭過頭,悶悶地說了聲:“不是?!?/br> 岑氏以為她很了解凝瓏,可在今下,她忽然有些猜不透凝瓏的心思。 “瓏丫頭,我說的哪里不是?婚姻曾利了家里,但現在和將來,都只會利你。辭官這事跟你沒關系,你還是尊貴的世子妃夫人,我們只是選了另一種過日子的方式。你愿意來最好,不愿意來就還待在京里,有什么不好?” 凝瓏沒回話。 她哭,一是為凝家不肯對她說實話。她能看不出辭官這說辭是假的么,她是在氣他們都不肯說實話,拿假大空的謊話騙她。相處數年,就算沒親近到難舍難分的地步,好歹也不算是仇家吧。她拿他們當好親戚,他們倒把她當猴耍! 二是自傲心作祟。她要面子,要被人看得起。她的夫君和親戚也要有面子,能被人看得起。 原先的富親戚成了落地鳳凰,自甘墮落,誰能受得了? 哭也是為自身利益著想。窮親戚倒打一耙,需讓她時刻支援。富親戚錦上添花,能共同穩固地位。 岑氏沒轍,干脆接著先前的話頭繼續說下去。 “要搬去的地方是章州,在閩南一帶。你舅舅看著是風光的知州,其實權力在落在了劉通判手里。劉通判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一方地頭蛇的權力何其大。你舅舅不愿再作周旋,干脆往京里遞了道辭官狀,順便推舉劉通判做知州,也算是給他一個人情,讓他升官?!?/br> 凝瓏又把身轉過去,“章州?閩南一帶濕熱,你們當真能適應那里的氣候?何況章州也不敵這片繁華,更像個流放地?!?/br> “有人去那里流放,就有人去那里享受。你舅舅跟章州知州與通判都是老相識,去那里自然有人照顧。遠離京城,遠離繁華一帶,才能避人耳目啊。省得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被有心人狠狠參上一狀。從前有陛下與世子出面保,往后可說不定了。這也是向陛下證明往后會一身清白,不再惹麻煩。只有這樣才能安穩度過下半生,要不然什么時候死的都不知道?!?/br> 見岑氏語氣堅定,勢在必行,凝瓏就不再勸。她回道:“可更偏南的地方巫教盛行,巫教派有多狠毒,舅母想必都知道。難道就不能再選個更安全點的地方?” 岑氏無奈地搖搖頭,“你當你舅舅不想選個好地方???他先前在御史臺辦事,得罪太多人。如今倒臺,誰都想趁機踩上一腳。這個州郡有仇家,那個也有,這樣一地一地地排除下來,只有章州是最好的選擇。至于巫教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到時辭了官,你舅舅于有心人而言已無任何價值。我們只想過好小日子,不摻和旁的事?!?/br> 至此便堵上了凝瓏反對的嘴,也堵住了她心里的疑惑。 凝瓏只得任由他們一家去做作。 這晚她飲了婢子遞來的熱湯水,須臾困意就顯露出來,叫她躺在床榻里一番好睡。 * 南屋。 凝理扯下斗篷,拍落肩頭的雪沫,朝屋里兩位說道:“她已服下安眠湯,今晚不會再醒來?!?/br> 凝檢正翻著章州堪輿圖,說那就好。 岑氏說道:“玥丫頭也已歇下,不會闖進屋來鬧事?!?/br> 凝玥自從知道凝理就是巫教派教首,而她爹娘跟著這教首作惡多端后,精氣神一去不回來。她想把實情跟陛下說說,好能及時把家人拉回正道??墒冀K沒有勇氣,又怕她萬一說了,家里人都得被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