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秋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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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朗說:“我沒有胸口有口袋的衣服?!?/br> 陳棲不明白。 于朗解釋:“我媽那張照片,我怕放在褲兜里會被壓皺?!?/br> 陳棲忽的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她接著問:“為什么會停在綏秀?” 于朗說:“車在路上走時,我遠遠看到一片高山?!?/br> “山?” “嗯?!?/br> “為什么要去山上?” “高考后的暑假,我去蕪城一個工地打了兩個月短工,賺取大學生活費,還打算帶我媽去大醫院檢查身體,再去黃山看日出。工地的工作是我……”他頓了一下:“是我爸幫忙介紹的人。按日結算。第一個月我拿到了錢,第二個月因為去學校了。我爸從中作梗,負責人把錢轉給了他。國慶前我提前回家,想趁小長假拿到錢,有足夠的時間帶我媽旅游和體檢。他和我說錢沒有了,全輸掉了,因為這件事,我跟他起爭執,我媽幫我說話,才有了那個晚上的一切?!?/br> 于朗垂下眼睫:“自殺之前,我想完成沒有對我媽兌現的諾言?!?/br> 陳棲撐住嘴,良久沒吱聲。 她輕吸一口氣,往下說:“所以你帶著照片,去了綏秀村,決定上山看完日出后離開這個世界?!?/br> “嗯?!?/br> “后來呢,是什么讓你改變了計劃?” 于朗沉默了,先前他一直配合她,有問必答,不悲不怨,但此刻,他臉上浮現出陳棲從所未見的波動與遲滯。 陳棲說:“你得一五一十告訴我所有細節,所有真相,我才能盡我所能幫你?!?/br> 于朗緩慢開口:“我遇到了一個人?!?/br> 陳棲隱約猜到了:“舉報你的那個女孩?” 于朗幾不可聞地應一聲。 陳棲登時心緒叢雜,不知是慶幸還是惋嘆。 起碼他活下來了,這比什么都強?;钕聛砭陀邢M?。 她說:“她怎么知道你情況的?” 于朗說:“我不知道?!?/br> “她開始沒懷疑過你?”陳棲雙手在桌上交叉:“因為你處境比較特殊少見?!?/br> 于朗還是答:“不知道?!?/br> 又說:“她只是拉了我一把?!?/br> 陳棲定定看了他一會:“不打算自殺后,為什么也不投案自首?” 于朗沒有回答。 陳棲推斷,他喜歡上了這個女孩。 他渴盼跟她有更多時間,接受她的背叛,并毫無怨言。 至少陳棲看到的是這樣。 正式代理這宗弒父案的第一個月,陳棲意外接到女孩的電話,為詢問案子進展,陳棲婉拒了。之后見面她跟于朗提過一嘴,于朗說不必搭理,也不要透露更多。她便尊重自己的委托人,拉黑了女孩的號碼。但沒想到對方那么不依不撓,半年算下來,竟已屏蔽過好幾個來自贛省的手機號。 陳棲不解。 既已主動報案,說明當初的她心底有對善惡的判斷,現在再來做這些事,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了。 懷揣著一腔熱忱,以及對當事人的惻隱,陳棲也對此很上心,卯著股勁,起早摸黑地琢磨。與法院就職的大學同學聊起來,對方也戲稱:大案啊,可以拿來當分析題了。 她從心底里想幫助于朗,竭盡所學,收集一切有價值起作用的人證物證。 無奈她的委托人并不積極。 他好像已經認命,在等候上天的審判,而非法律的裁決。 一審前的最后一次會面。 陳棲問他還有什么訴求。 他說,沒有。并微笑道:陳律師,謝謝你。 陳棲認真地為他辯護,堅稱他屬防衛過當。 判決很快下來,很客觀,也很殘酷,法院認定其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但考慮情況特殊,判處于朗十年有期徒刑。 陳棲沉默地坐在被告席后,內心不可抑制的憤懣和悲涼。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即使當中有減刑,如果沒遭逢變故,幾年過后,這個少年本應白衣翩翩地行走在某間公立三甲醫院,施展抱負,救人于苦厄,免人于病痛,而不是自囿牢獄間。 可人間就是這樣,有光鮮就有瘡痂,有人扶搖直上,就有人跌落高崖。 勝者即正義。 之后發展如陳棲所料,于朗選擇不再上訴。 結案后,她再沒見過這個少年。 但時常會想到他。 思來想去,記得最清晰的,也不過是一審前,他的唯一一次笑容和感謝。 — 得知季時秋判決后,吳虞連夜趕到皖省。初春和煦,一下午,她都枯坐在法院門口的臺階上。 這個城市車水馬龍,對她來說卻極其陌生。她沒有身份,無人相交,也無去無從。 之后,她找車去往綏秀。 載她的當地司機不甚理解,直言綏秀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他以為她是獨行的游客,熱心推薦她其他人煙熙攘的古村落。 吳虞漫不經心地搭腔,打開車窗吸煙,眺望窗外翻涌的青白麥芒。 她回到村頭的林姐旅社。才過去半年,綏秀并無大變化,改變的只有山色與時景。 林姐的魚死光了,缸底被她淺鋪了一層砂,養上花哨的巴西龜。 吳虞隔著玻璃逗弄那只憨頭憨腦的烏龜。 忙完的女人從后院進來,被憑空出現的吳虞嚇一大跳。 她以為是做夢,雙眼連眨許多下,隨即浮出淚花來,快跑過來抱她。 吳虞也擁住林姐。 林姐叫她坐,從冰箱里取出罐封的桂花蜜,舀兩勺出來,和著開水沖給吳虞,并坐下笑說:“這里頭的桂花還是你和——” 她頓住,避而不提那個名字:“你在的時候打的,快嘗嘗,看看你身上味道洗沒洗干凈?!?/br> 吳虞淡笑著抿一口,甜絲絲的。她開門見山:“我沒舉報他?!?/br> 林姐雖沒上過什么學,但腦筋轉得快:“我知道?!?/br> 吳虞問:“你怎么知道的?” 林姐說:“朝夕相處那么多天,你們兩個我還不了解?” 林姐同樣落不到實處地憂心了半年:“小秋他現在到底怎么樣???” 吳虞說:“十年?!?/br> 林姐低頭嘆息,又難耐地摳手指,喃喃:“怎么會這樣……” 吳虞也想問。 她還想問更多。 那一夜過得清晰又渾沌,她像被掰分為兩份,有一個自己在或推或拉地教導她走路講話,應付警察,遵循季時秋的所有良苦用心;另一個自己則在叫囂和怒罵。 吳虞頭痛欲裂。 細節幾乎遺忘。 此刻它們抽絲剝繭地漫上來,吳虞問:“他當時跟你借過手機嗎?” 林姐幾乎沒有回憶:“借過啊,還借過筆。我找了半天,才翻出一根圓珠筆,都不怎么下油了,他在那搗鼓了半天?!?/br> 林姐指了個墻角,說季時秋當時就坐在那里,搬張板凳,一有空,就躬身墊在上面寫字。 吳虞循著看過去,那里空無一人,地上只有一小片脹眼的日光。 吳虞忽的鼻酸:“他怎么跟你說的?” 林姐說:“我說他這么好學呢,他說不是在學習。他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走,想在走之前給你寫封信?!?/br> “我還問他,是不是要給你寫情書。他笑笑沒答話?!?/br> 吳虞淚眼氤氳。 在綏秀住了一宿,吳虞返還家鄉。 這一趟回去,mama發瘋般暴跳如雷,說她又出去鬼混惹麻煩,說她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母女倆發生激烈的爭執和斗毆,繼父在旁邊添油加醋,吳虞推翻家里超市的所有貨架,往上淋澆食用油。 她周身顫動,打開打火機,威脅他們:放她走,不然她燒光這里,燒死所有人。 那一刻他們真正畏怕。 她也如愿以償得到自由。 在此之前,吳虞一直是鎮上惡名昭著的問題少女,不學好,性子犟,孤僻乖張,除了不可否認的昳麗面龐,眾人提及都是搖頭嫌厭。 念完中專后,她一直留在家里超市做收銀。 她談過很多段戀愛,都是短擇,亦不上心,她認定所有男人與她的生父繼父無異,都如蝗蛭般惡心,啃嚙她本該健全的人生,吸食走她本應擁有的甜美的熱血。 她還有個爛透的母親,自愿為跗骨之蛆,只愛弟弟,視她如草芥敝履。 畢業后,mama無意得知繼父對她心懷歹念,對女兒的恨意和妒忌日漸壯大。一邊無時無刻地羞辱她是妖精像小姐,一邊催促她趕緊找個能看得上她的人嫁掉,別再礙她的眼,家里還要多口人吃穿用度占地方。 可等吳虞真正想走,他們又會把她抓回去禁足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