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秋 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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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身側傳來動靜,吳虞神思一凝,慌忙按滅手機,去觀察季時秋偏過來的睡顏……不,或許現在該稱呼他為于朗。 然而,這個陌生的名字完全匹配不了這張不設防的純良的臉。 吳虞感到違和。 更無法理解。 他為什么不自首。 吳虞徹夜未眠,后半夜她不再關注網絡里的內容,躺下來,靜心凝視季時秋近在遲尺的面孔。 她欽佩自己的大膽,也訝異那些油然而生的哀憐。 在他變得一覽無余的時候,她卻有些看不清自己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睡過去的,再轉醒,她發現她已被季時秋攬在懷間。 他胸膛恢復到舒適的溫熱,黑白分明的雙眼也盯著她。 吳虞下意識屏息,惶然瞪大眼。 季時秋察覺到女人眼底劃過的陌生情緒:“怎么了?” 吳虞飛快切回正常狀態:“做噩夢了?!?/br> 季時秋問:“什么噩夢?!?/br> 為了聽起來更真切,吳虞信口胡謅編故事:“夢到一只小狗……” 季時秋:“嗯?!?/br> “吃魚被卡到?!?/br> “然后?” “沒然后?!?/br> “就這個?” 季時秋發笑:“這算什么噩夢?” 吳虞說:“我沒來得及解救它就醒過來了,這還不算噩夢嗎?” 季時秋在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里加深笑意,退燒后的他變得有神采了些,洗漱之后,他回到床邊。 避免他多想起疑,吳虞如往常那般,攥住他衣襟,把他拉扯過來索吻。 季時秋順從地俯下身。 吳虞假裝投入進去,并有點兒羨慕他。 一夜過去,她的世界天翻地覆,而他還活在虛幻而美麗的謊言樂園。 他清新得也像個謊言。 一上午,吳虞都沒下樓,將書桌旁的椅子端放到窗后,看著外面一根接一根抽煙。 而季時秋被林姐吆喝下去幫忙曬谷物。 門前小院盈滿了日光,男生跟在女人后面忙碌,不厭其煩的樣子,一會兒,林姐去隔壁商店買了兩瓶汽水回來,他卻先擰開一瓶交給林姐。 中年女人因這種細節的愛護樂不可支,連忙搖手:“我不要我不要,這是讓你帶給吳虞的?!?/br> 說著往上方看來,吳虞敲落煙灰,漫不經心地朝他們搖搖手。 林姐喊:“看什么,就知道在上面偷懶?!?/br> 吳虞嗆聲:“大姐我是你的房客誒?!?/br> 林姐說:“人小秋就不是咯?” 吳虞說:“他是個屁。哪天房錢不夠了,我把他留給你當抵押?!?/br> 林姐撣撣手:“那我可求之不得咯?!?/br> 季時秋聞言,笑在帽檐的暗影里都明朗而干凈。 帽子……難怪他那天不讓她摘帽子,不帶手機,只用現金,不得不說,這個男孩很聰明。 他在逃亡前就已經精心擬定赴死的計劃,可惜遇到了她,強硬地把他拉下日出時的山崖。 吳虞眉心微擰,打開手機里的通告,放大那張照片。 季時秋。 你為什么要這樣選? 握著尚未開封的芬達上樓后,季時秋看到坐回桌邊的吳虞。 未經他允許,她取出了抽屜里的母子合照,正低頭端詳,神色不明。 見他回來,她揚眸一瞥,面色尋常。 季時秋微愕,上前兩步,把相片抽回來。 吳虞淡聲問:“怎么了?” 季時秋說:“讓你看了?” 吳虞永遠這么理所當然:“我沒看過么,再看看又怎么了?!?/br> 季時秋放下汽水,將照片收入另一只抽屜,然后去衛生間。 再出來,女人正一眨不眨地望過來,等他走近,她彎唇說:“你跟你媽長得挺像?!?/br> 季時秋沒有接話。 吳虞問:“你媽叫什么?” 季時秋說:“問這個做什么?” 吳虞搭著下巴:“就想問啊?!?/br> 季時秋語調平淡:“沒什么好說的?!?/br> 吳虞反問:“那你前天為什么要問我從哪來?” 季時秋沒了聲音。 過了會,他才側來一眼:“你也沒回答我不是嗎?” 吳虞說:“我回答你了?!?/br> 季時秋問:“什么時候?”其實他知道是什么時候,可他就是想聽她真正講出來,僅是對著他。 吳虞說:“在船上,你耳聾?” 季時秋抿抿唇:“想知道我媽名字,就拿你身上的東西來換?!?/br> 吳虞隨意把玩著火機開關,讓火焰忽現忽隱:“我身上有哪你沒摸過看過?你還要什么?” 季時秋如鯁在喉。 安靜了會,他問:“你家在贛省哪?” 吳虞笑了一下:“怎么,你要賴上我啊?!?/br> 季時秋靜靜地看著她。 吳虞擺出拿他沒轍的煩心樣:“虔州?!?/br> 季時秋濃睫微垂,似在聯想,又像默記,再抬眼,他說:“季明月?!?/br> 吳虞頓一頓,偽作訝然:“你跟你媽姓?” 季時秋無一秒遲滯:“嗯?!?/br> 空氣靜謐兩秒,吳虞微微頷首,把打火機啪嗒丟回桌上。 林姐喚他們下樓吃午餐,她多燒了兩道葷菜犒勞幫她忙活的季時秋,一道糖醋帶魚,一道油燜大蝦。 入座后,吳虞慣常嘴欠:“年夜飯?” 林姐習以為常:“謝謝夸獎啊?!?/br> 吳虞氣定神閑地碼著筷子:“不客氣?!?/br> 桌上僅三人,季時秋就坐到了她對面,他吃飯時嚴格執行寢不言食不語,席間基本沒搭腔。 那只一到飯點必現身的大黃狗又風雨無阻地拜訪,在桌肚里垂涎討要食物。 它饞得要死,耷拉條大舌頭,尾巴搖成螺旋槳,穿裙子的吳虞常被口水或糙毛波及,就沒好氣地用小腿格他。 但她沒使什么力。狗大多賤格,你越推阻它越跟你鬧騰親近。 用腳在桌下與大黃智斗五十回合后,她痛苦面具,剛想說“有沒有人管管這條狗”,那狗卻忽然扭頭去了別處。吳虞心奇,要往桌下探一眼,就聽身旁林姐驚呼:“你要把狗當太子爺服侍啊?!?/br> 語氣如大開眼界。 吳虞揚眸,發現季時秋正用筷子給自己碗里的魚塊剔骨。 仔細處理完畢,他才將魚rou丟喂給大黃,又猛搓兩下它腦袋。 季時秋斂著眼,淡笑不語,神色享受地做著一切。 林姐看他不解釋也不狡辯,就找吳虞,求認同:“吳虞你快看他,你看過這種人嗎?” 吳虞也一言不發。 但她的視線再難從季時秋身上走遠。 她沒看過這種人。 但現在,她親眼得見。 那只謊言里的小狗,是沒有被解救,但他品味到魚rou的鮮美,也延緩悲劇的發生。 她突然意識到,下山后的季時秋已做出決斷。 她被同樣的難題困擾一整天。 卻沒想到自己就是那個唯一解。 她無法成為救世主; 但她能推遲末日過快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