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秋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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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虞忍俊不禁。 像一個被允許的開關,季時秋再無法憋藏,半邊臉笑埋在枕頭里。 反正就是笑,釋放地笑。 不管病痛,不管心傷,不管過往,也不管明天。 他們持續性的笑場終結在吳虞一句“睡你的吧”里面。 再醒來,天色已暗,季時秋懵懵地挺坐起身,就見房內空無一人,身體的高燙也蕩然無存。無緣緊張,他立刻翻下床,穿鞋下樓尋人。 門扉阻隔了煙火氣和飯菜香,一樓出人預料的熱鬧。 吳虞正在廚房跟林姐學炒菜,她沒用過這種原始灶臺,鐵鍋與鏟子均放大一圈,翻攪起來也得使出雙倍力道。 她穿著薄薄的貼身線衫,每炒動一下都會笑出來,間或與滿臉嫌棄的林姐說話。 季時秋遙遙望著,原來就是這樣的笑,能讓油霧都變得仙氣縹緲。 下午他背對著她,只聞笑音不見笑顏,多次想回過頭看一看,又怕自己的突兀之舉會毀壞那一刻的放松。 但現在,他得償所愿,沒有遺憾了。 林姐率先發現季時秋,在噼啪油聲:“哎,小秋你燒退了啊?!?/br> 吳虞跟著看過來。 林姐連連招手:“你快過來看吳虞,炒個菜要把人笑死?!?/br> 吳虞回記眼刀:“我怎么了?!?/br> 季時秋走過去。 “小秋會炒大鍋菜不?”林姐要去拿吳虞手里的鍋鏟。 吳虞收手后避:“干嘛,要搶我飯碗?” 林姐嚯一聲:“鏟子還沒會拿就要當米其林大廚咯?” 季時秋說:“我不會?!?/br> 其實他會,他有很多技能,因為沒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條件,幼時他不知曉,無人相較,但念書后,班里或多或少有幾位公主和少爺,非貶義,而他不同,打小起就要為溫飽和破局,被動“無所不能”。 今天餐桌上的四菜一湯有三道出自吳虞之手。 “還不賴?!绷纸銑A了一筷子嘗鮮。 吳虞說:“你當全世界就你一人會燒飯?” 林姐笑哈哈,“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咯?!?/br> 吳虞糾正:“有眼不識漣山?!?/br> 林姐說:“你是我們這人么,都開始跟山攀關系?!?/br> 吳虞瞄了眼窗外山影:“我喜歡你們這的山?!?/br> “你不喜歡你家里的山?” “喜歡啊?!?/br> 吳虞不愛家,但喜歡每座山,當她身處何處,那兒的山就能成為她的皈依。 如此,她便永遠不會流離失所。 她看向悶頭吃飯的季時秋,淡問:“怎么樣?” 男生抬頭:“還行?!?/br> 一天沒怎么進食,此刻他胃口大開。也許是因為吃了藥,也許吳虞就是他的藥。 晚上十一點多,藥效過去,季時秋又燒起來,身體guntang,他不做聲色往床邊挪了些。 感冒多源自病毒或細菌,他擔心傳染給她。 盡管女人如她姓名一般,安然無虞,還自在地戴著耳機刷綜藝,不時彎唇。 季時秋眼皮昏沉,隱約感覺屋內的白熾燈被關滅。 被褥窸動,有具微涼的身體貼過來,手圈住他腰腹。 季時秋腦子瞬時清明,周體一僵。 但她與往常不同。 沒有更多惡意或勾引的動作,只是溫柔地環著他。 “你沒睡著啊……”吳虞貼在他肩胛附近輕問。 季時秋低低嗯了聲。 “怎么還這么熱?”她摸摸他胳膊,迅速坐起來,開燈倒水,督促他吃藥,還埋怨:“又燒起來了怎么不說?” 怎么不說。季時秋也不明白。 怕給她添更多麻煩;也怕她覺得自己羸弱,逞能后還要她來收場。 重新躺回黑暗后,季時秋提醒:“你別靠我太近?!?/br> 吳虞問:“怕傳染給我?” 季時秋:“嗯?!?/br> 吳虞總是強勢的,跟沒聽見一般,她回到起初的背后抱姿勢,也不為自己的行為找幌子或臺階。 “我就要抱著?!彼f:“要么你滾到地板上睡?!?/br> 季時秋:“……” 她對病人可真好。 她對他真的很好。 尤其是……當她又開始哼那首歌,白天的那首歌,只是旋律,沒有歌詞,但他們都知道是哪一首,青蛙跳下水。 然而這一次,季時秋卻只想哭泣。 淚腺失控,讓本就堵塞的鼻音更為粗重和明顯,他竭盡全力控制,吳虞還是注意到了,她將手探上去。 即使男生反應神速地躲開,她的指端還是觸碰到他下巴,摸到了濕漉漉的水漬。 “你哭了?”吳虞意外地捻捻手指。 季時秋心知瞞不下去,用被子潦草抹了把臉。 女人仍在猜疑和追問:“哭什么?” “想你mama了?” 這是完美的說辭,理應順勢應一聲,可季時秋突然沒辦法撒謊。 因為他在想她,頭痛欲裂心如刀絞地想著吳虞,哪怕他正被她擁抱著。高熱會讓人心率加速,情緒激張,rou身之痛與靈魂之痛交相混雜,他想起她白天的斷言,他是虛無,他有時限,事實就是如此。 他回過身,雙手握住她的臉,瀕死一樣,狂烈地親吻她。 吳虞有些莫名,但很快融化在這種真實而熱切的表達里。她嘗到了他眼淚的味道,是海水一樣的苦咸。 藥勁上來,季時秋睡著了,還保持著多此一舉的睡姿,背對她。 拜托,他們口水都交換過百八十輪了。 吳虞什么都沒說,但再難入眠,幾日相處,她都沒有完全看透季時秋。 神秘感是男女關系保鮮的法則,她變相寬慰自己。 玩了會季時秋后腦勺濃密偏軟的黑發,她拿出手機,無所事事地刷微博。 有省內公安的官方博文推送過來,藍底白字的通告圖片引人注目,吳虞隨手點開,是一則重大刑事案件懸賞通告,她對這些不感興趣,本欲關上,不經意掃過下方在逃嫌犯照片時,她瞳孔驟緊。 這個人正躺在她身邊。 吳虞看眼安睡的季時秋,又去看屏幕。她心驚rou跳,強壓住發顫的指尖,仔細閱讀通告里的文字內容。 所有摸不準的直覺都有了落點。 原來,季時秋只是個化名。 他真正的名字,叫于朗。 -------------------- 我創 我狠狠創 - 這文更到第五章 的時候, 就有讀者猜到小秋弒父?! ∥页馔??! ∥抑荒苷f,你牛,你很敏銳【大拇指】 前文伏筆埋了很多。云里霧里的各位,不云里霧里了吧。 第14章 第十四片落葉 劇烈的驚魂和空白過后,吳虞強令自己冷靜下來。 她小心將那張通告圖片保存進相冊,又把微博的評論區全部翻閱一遍,在或知情或傳謠的網友留言里,這個從相遇后就身份模糊的男生漸漸變得清晰。有人憤慨,說他殺掉自己雙親逃逸;有人扼腕,說他是他們村成績最好的小孩,剛考上金陵醫大;而更多的吃瓜群眾在討論他長相,說他人面獸心;也有三觀跟五官跑的,痛惜帥哥為什么想不開; 通告里的白底證件照,大概攝于季時秋高中時期,和現在大差不差,唯獨發型有變化。 理著寸頭的少年面目冷銳,神色漠然,有著一張三庭五眼恰到好處的臉。 完全不像個罪犯。 很正氣,亦很俊朗。 他姓名作假,但年紀沒有,按文字信息透露的身份證號推算,他確實才十九歲。 他的老家也在皖地的北邊。 吳虞瞥瞥季時秋后腦勺,過去幾天那些不甚理解的疑惑在此刻真相大白,她心情復雜,想立刻搖醒他對峙一番,詢問他是否另有隱情。 可又擔心,倘若真與他開誠布公,他會不會如旁人所述的那般知人知面不知心?反讓自己身陷險境。 吳虞不敢輕舉妄動。 不知道為什么,產生后一種念頭時,她竟感受到一絲褻瀆——對季時秋的褻瀆。 不到一周的時間,足以看清一個人嗎? 那個義無反顧躍入夕照荷塘的,閃閃發亮的少年,在她腦中反復映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