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個弱柳扶風的丞相大人 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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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嶠忍不住哂笑,耳根微微發燙:“朕哪有先生說得這般好?” 朱家的所作所為,顧嶠早在京都當中就已經聽聞了個大概,也知道如今荊州百姓生活得有多水深火熱。因此,顧嶠從得知消息的時候,心底就已經憋了一口氣,之所以會在今夜驟然爆發出來,與這一路所見也離不開干系。 為了趕路,他們大多時候都在繞著城池走,也不清楚其中百姓的狀況,但卻也瞧見了沿途零零碎碎的農家。 雖保暖足,但較之京都郊外那些,還要差得遠。 京都和周邊地方基本已經被顧嶠給收拾得差不多,他有野心,希望這整個大桓都能有那般清明的吏治和富裕。哪怕他知道自己就算鞠躬盡瘁百年,也很難去完全地實現這一目標。只得盡力而為。 好在是他們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什么貪官豪吏。不然顧嶠毫不懷疑,照著自己現在心里憋著火氣的模樣,估計能走一路殺上一路。 不過如今沒有人直接撞上來給他殺的機會,那就只能由荊州朱家那群人來承受帝王的全部怒火了。 “陛下,時候不早了,先用膳吧,”商瑯不想讓顧嶠在這些事情上繼續糾結下去,便開口道,“明日還要繼續去趕路,今夜陛下要早些歇息?!?/br> 商瑯的聲音總能輕易地讓顧嶠安定下來,他一頷首,將腦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重新埋進心里去,動了筷。 江南多水,這一日時間顧嶠都待在馬車里面沒怎么出來,甚至都沒有撩開簾子往外開,一直到夜里停在了水邊,顧嶠還恍恍惚惚地,有了種踏入江南的感覺。 正是梅雨季節,雖然他們往荊州的路上梅雨遠沒有東邊嚴重,但一呼一吸之間顧嶠還是察覺到其中的潮氣。 江南的驛站便遠沒有北邊那樣多了,連陸地都被水道分得破碎,放棄皇宮的馬車走水路對他們來說風險要多上不少,便只能選擇在這些縱橫的水路當中繞來繞去,一直到貼近荊州的時候,顧嶠才棄了馬車,帶著一行人走水路,秘密入州。 先前在馬車里面他們還可以毫不顧忌,但是現在丞相大人就必須要帶上面具了。 用上了面具,顧嶠還是不夠放心,又給人扣了頂帷帽,給人遮得嚴嚴實實。 反倒是他自己坦坦蕩蕩。 走到了水路上,顧嶠才發覺江南的驛站其實也算不上少,只是他們先前繞的路太多,這才沒能遇上。 想起這一路時不時要歇在野外,連沐浴都是個麻煩事情,顧嶠就忍不住嘆氣。 江南水路上什么樣的船都有,他們兩個沒打算太過張揚,便挑了個中規中矩的船,雇了個長得還算老實的船夫。 那船上有歇息的地方,這一段水路有些遠,他們要在船上待不少時間,顧嶠也沒心思去欣賞什么風景,上了船便鉆進了船艙里面,半闔著眼同商瑯閑聊。 因為有船夫這個外人,他們兩個人交談的時候便隱晦了許多:“先生先前在荊州生活多年,可還記得,荊州有什么有意思的東西,值得一探?” “并無,”商瑯輕輕地搖了搖頭,“在下先前在荊州,大部分時候都在研讀各類書卷,家中一切也都是父母購置,我自己了解算不上多?!?/br> 船中幾乎是沒什么能阻隔聲音的東西,外面搖櫓的船夫一下子便聽見了他們的話,忍不住問道:“公子是讀書人?” 顧嶠一驚。 荊州自從出來商瑯這么一個天才探花郎,就對學問極其熱衷,州中對讀書人也是極為尊崇。 這船夫瞧著便像個健談的,先前在他們剛上船的時候沒有開口,或許是將他們當成了商賈一類,畢竟哪怕是微服,他們兩個身上穿著的衣裳,一看也價值不菲。 眼下聽見商瑯可能是讀書人,這船夫才想著跟他們來搭話。 只不過一里一外,那船夫并看不到他們兩個的神情,顧嶠瞧著商瑯,發覺人神色平靜,對這樣的攀談好像見怪不怪,便知曉丞相大人如此開口,怕不是故意的。 讀書人在荊州既然受人尊敬,那此等身份必然也能得來不少的信息。 “只是先前多讀了些書,略知皮毛?!鄙态樀暤?。 顧嶠安安靜靜地在一旁聽他忽悠人,哭笑不得。 如果丞相大人都是“略知皮毛”的話,那這大桓當中能說一句“精通”的恐怕也就只有翰林院的大儒們了。 “公子便別誆我了,”那船夫聽他這般說話也不信,笑了幾聲,“瞧著公子這副模樣,想來是哪位大人府上的門客?” 雖然說荊州百姓對于讀書人極為推崇,但是如果學不出什么名堂來,大多數的人也只能靠著給旁人撰書或者謄寫點東西度日,能維持生計,但要是富貴起來,卻不容易。 這樣的船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直接將偽裝得嚴實的商瑯與遠在京都的那位丞相大人給聯系起來,便只能根據他這一身富貴來猜測他會不會是什么官員府上的門客。 至于顧嶠,方才人不是喊這位男子是“先生”么,或許就是那位官員家中的公子之類的了。 船夫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測,卻沒想到商瑯開口,給他編出來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并非。在下先前赴京科舉落第,又被賊人竊去了回程的盤纏,便留在京都辦起了一家私塾,如今好容易攢了些金銀,便想著回荊州來看上一看?!?/br> 顧嶠一直都在觀察著商瑯的神情,丞相大人撒謊的時候眼都不帶眨,說得理直氣壯,加上那沉靜溫和的聲音,輕易便會讓不知真相的人當真。 哪怕他們兩個極其清楚:一個無權貴可依的普通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京都當中辦起什么私塾來的。 且不說京都地方寸土寸金,一個失了盤纏的落第舉人可能連住的地方都難以尋見,更別說找到個地方開辦起自己的私塾來,就說京都那些權貴,大部分世家都有家學,皇室更是有國子監這樣的地方,余下的普通百姓,在京都當中想要尋個教書先生水平出眾的舊私塾,甚至錢多一些,讓那些尚未任職的進士來給他們教導子嗣都未嘗不可。 怎么會看上一個落第的舉人? 但這里是荊州,到底離著京都甚遠,這船夫并沒有想到這么多的事情,聽見商瑯的這些胡編亂造也就只是感慨贊嘆,提到京都,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公子先前在京都,可曾見過那位商相?” 商瑯聽到他這話,失笑:“在下只是個尋常人,如何能見到一國之相?” 那船夫應了一聲,顯然是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得了——就同他們這些平民百姓,難以見到知府知州一般。 “說來,在下已有十數年未曾回荊州,荊州如今怎樣?”商瑯不動聲色地將話題給拉了過來,顧嶠聽到他問,身子也不自覺地坐直了,聽著外面船夫的動靜。 聽見人這般問,那船夫似乎是頓了頓,然后問道:“公子問的是荊州何處?” 州下還有設府,朱家所在的是遂安,商瑯卻是在另外的地方。 但商瑯哪一個都沒有說,而是道:“閣下知曉何處之事?” 外面的船夫大概是有些不太適應“閣下”這樣文縐縐還恭敬過度的稱呼,忍不住輕咳了一下這才道:“我常年在此處擺渡,見過不少來往的行人,對各府都知道些?!?/br> 說完這話,顧嶠本以為人是準備再將問題給他們拋回來,卻沒想到那船夫繼續道,聲音稍微有些猶豫:“我也不知道公子是哪里的人,但若是遂安府,這段時日還是莫要過去了?!?/br> 他們兩個實在是沒有想到船夫會主動提起遂安府。 對視一眼,商瑯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船家此言何意?” “你們從京都那地方千里迢迢趕過來,不知曉也正常,”船夫沉沉地嘆了一聲氣,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將自己所知盡數告知,只不過像是在顧忌著什么,說話的時候也含含糊糊,“公子是荊州人,應當也知道那朱家就在遂安府。眼下朱家那些人……總之并不算太平。加上前些日子,今年那位新科狀元也回了荊州,家又恰好在遂安府,亂得很?!?/br> “為何?可是那位狀元與朱家有什么淵源?”商瑯趁熱打鐵地繼續問。 船夫卻“哎喲”一聲:“我也就是個普通人,哪里知道這些大人物那般多的事情??傊惶骄褪橇?,公子若真的要往遂安去,千萬要小心些?!?/br> “多謝?!鄙态樃说懒艘宦曋x,估計著也沒法再問出旁的事情來了,便沉默下來。 顧嶠跟人目光對了一眼,私下也尋不見紙筆,張了張嘴,用唇形無聲道:“先生伸出手來?!?/br> 商瑯依言將手從袖中抽出,顧嶠仗著這是正事,毫無負擔地拉過商瑯的手來,讓人在桌子上攤平,隨后用手指在人掌心寫字。 丞相大人的指尖輕輕蜷了一下,但之后還是沒有過多地反抗,由著他在上面劃。 這般交談麻煩得很,顧嶠寫得也就簡單,只在人掌心比劃出來“齊尚”二字。 商瑯在人將抽手之前忽然一攥,帝王修長的手指便一下子被圈在了他手中,不過商瑯只是虛握了一下便松開,然后若無其事地將手縮了回來,并示意人也將手掌給伸出來。 那無辜的模樣,好像方才的所作所為,是半點私心也無。 第63章 君子六藝 商瑯的指尖輕輕地落在了顧嶠的掌心。 丞相大人寫字的時候動作很輕, 弄得顧嶠掌心發癢,下意識地要縮回去,卻生生忍住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商瑯并不是那樣的人, 都要懷疑丞相大人這樣動作是不是在有意地撩撥他了。 不過無論如何,商瑯在他掌心寫下來的字都是規規矩矩的:“長寧侯?!?/br> 如果齊尚先他們的這幾日里面當真能尋到傅翎跟子?,? 那么這段時間傅小侯爺帶著頭去給朱家制造麻煩, 完全是有可能的。 這樣在掌心寫字的方式著實麻煩,等到一旁的那盞茶涼下來,丞相大人破天荒地這般浪費茶水, 指尖沾了點便在桌上寫起字來,句子雖然簡練, 但也比在掌心寫字的時候清晰不少。 也正是因為商瑯這干脆利落毫不留戀的樣子,讓顧嶠更堅定地認為自己方才那些胡思亂想果然是毫無依據。 齊尚自己家就在遂安府,這件事完全是在顧嶠的意料之內,不然先前在崇英殿上的時候,齊尚也不可能對朱家做的那些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齊尚畢竟從京都來, 朱家人難免會有所防備。若當真風平浪靜,臣反倒還會懷疑一番?!?/br> 雖然說他們兩個人出來的時候的確做了不少的準備隱匿行蹤,但是狀元歸鄉, 帝相出京, 這兩件事一下子堆到一起來, 難免會讓人有所懷疑。尤其像是荊州這樣本身就有鬼的地方。 不過如此也能說明,齊尚中途并沒有出什么事情,安安穩穩地回到了荊州去。 只是想必, 不會好過。 到現在這個時候了, 消息傳得再如何慢, 該知道的, 朱家這群人也應當都盡數知道了,那么就算齊尚回到遂安府之后韜光養晦等著顧嶠和商瑯來,朱家那群人也極有可能主動來為難他。 就像商瑯說的,兩方之間有所沖突到還算好,但若是太過安靜,很難不讓他們懷疑齊尚與朱家有旁的淵源。 帝王向來多疑,哪怕在京都的時候齊尚表現得分外純良,顧嶠對他了解也就僅限于禮部和戶部收集上來的那一頁情報,真要讓他直接完全地信任他,也絕不可能。 全都是猜測,真要知道發生了何事,估計要他們親自去探。 船行一整日,疲憊程度也絲毫不遜于馬車,登岸的時候就連顧嶠這樣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腰酸背痛的,腳步還有些虛浮——畢竟是民間尋常的船只,艙中的柔軟程度斷不能與皇室的馬車相比,又坐了這么長時間,不累才怪。 顧嶠下船的時候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狀況,第一件事就是轉頭去看商瑯如何。 丞相大人表面上瞧著還算好,但是臉色顯然是白了不少。 顧嶠自覺地過去扶上他,低聲問:“先生可還好?” “在下無事?!鄙态樰p聲應了一下,但是并沒有避開他的手,由著帝王靠近他。 另外那兩個暗衛瞧著倒還算好,可能是已經習慣了這般長久地守在一個地方,與他們這倆嬌生慣養,其中一個還身嬌體弱的完全不同。 身體實在是太過于疲憊,顧嶠也就沒有多挑剔什么,直接讓人就近選了一家長得還算正經的客棧住了進去。 兩個人從京都走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原先再怎么樣精力充沛,眼下也多少有些受不住了,在客棧當中要了兩間上房,有一間是留給兩個暗衛的,顧嶠帶著商瑯一進屋子,就把自己摔在了榻上。 外面客棧的床榻雖然也沒有皇宮里的柔軟,但比起船上馬車上可要舒服太多了,顧嶠一懶了上去,就不想動彈。 丞相大人倒還算是惦記著形象,規規矩矩地在桌子旁邊坐下來,看著床上躺著沒個正形的帝王,唇角勾了一勾,道:“大約還需要兩日,便能到遂安府了,這段時日,委屈陛下?!?/br> “我委屈,先生就不委屈?”顧嶠聞言從榻上彈起來,看著人那張還沒有卸下面具的清秀的臉,忽然想到,“說起來,當年先生從荊州一路趕到京都,是如何挺過來的?” 商瑯當時住著的地方比遂安府還要偏南,幾乎就是已經完全與南疆貼著了,要到遂安府可能都需要走上幾日。 要從這樣僻遠的地方,一路趕到京都去赴考……商瑯那個時候也就只有十六歲。 且不說那個時候丞相大人身子尚未長開,還是個單薄羸弱的少年,就想想十年前他那個身體狀況,顧嶠到現在也能隱約記起來:說三步一喘都是委婉了。 這樣的人是如何千里迢迢趕到京都去的?又是花費了多少的時間? 因為商瑯在京都當中實在是陪了他太久的時間,顧嶠總會下意識地忽略掉商瑯并非京都之人這件事,總之他會一直留在京都就對了,旁的倒也不重要。 但是這一次從京都到荊州來,一路車馬勞頓,趕路趕得腰酸背痛,顧嶠才忽然想起,曾經的商瑯來。 “臣當時是騎著馬一路到皇都去的?!鄙态樎犚娝麊柶疬@事,倒也不避諱,直言道。 “騎馬?”顧嶠反倒是更詫異,也有茫然,“先生……騎了一路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