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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那個弱柳扶風的丞相大人 第20節

    不過到底只是一件外衣,很快就服帖地穿在了丞相大人的身上,顧嶠都遺憾怎么這上面不能再多幾條褶子。

    更完衣之后,他拿起來那頂方才被他擱到一旁的玉冠,又看向商瑯:“先生坐下來,朕想給先生束發?!?/br>
    這一次商瑯說什么也不答應了:“臣方才只是弄臟了衣袖,陛下不必如此麻煩?!?/br>
    “談何麻煩?”顧嶠端著那頂玉冠,心平氣和,“既然換了衣裳,換一頂冠這才好配。哪怕先生絕色,總也不能如此不重視這些東西?!?/br>
    與朝服相稱的是一頂銀冠——顧嶠沒舍得讓人戴什么烏紗帽,的確是不如顧嶠手里這頂青色的岫玉冠更配商瑯如今這件衣裳。

    帝王說得有理有據的,商瑯嘴張了又張,最后實在是沒有說出來什么拒絕的話,便一讓步,道:“不必勞煩陛下,自己來便是?!?/br>
    能讓人有這樣的讓步已經是難得,顧嶠頗為可惜地看了眼丞相大人那一頭柔順墨發,只能答應下來。

    還被人以“衣衫不整已是大不敬,若再披頭散發便實在有辱斯文”的理由給推了出去。

    顧嶠神色郁悶地在外面候著,好在商瑯動作很快,沒有讓他等太久便走了出來。

    人一露面顧嶠眼中就有驚艷之色一閃而過。

    之所以選竹青,就是因為這樣的顏色顧嶠還不曾在人身上見過。

    在此之前,他有想過,丞相大人穿這樣的顏色或許會是一棵青竹,或是青蓮?

    總之不會像現在這樣,哪怕一身青碧,還是會讓他想到白玉。

    商瑯送的那些白玉,跟他自己實在很像。

    一想到這件事,顧嶠心頭忽然一緊。

    后知后覺地去想——商瑯為什么會送他白玉?

    商瑯給他送的白玉實在太多,對于他的東西,顧嶠又是能顯擺就顯擺的態度,以至于現在連朝中都會覺得帝王喜歡白玉,每次到了節日,甚至是遠地使臣來朝貢,送的玉制物件都要比以往多上不少。

    除了商瑯送的,那些東西顧嶠大都丟進國庫了,只有少數瞧著還算精致的,會直接贈給丞相大人。

    如此一看,他身邊的東西快要被白玉給填滿了。

    商瑯……

    商瑯自身就是那塊最透亮溫潤的白玉。

    顧嶠呼吸稍促,抬手過去,人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般,縮了縮手想把衣袖遞給帝王,但最后還是直接被抓住了手。

    溫涼。

    先前顧嶠只覺得他冷,眼下這般一想,也如同玉質。

    他原來喜歡玉。

    顧嶠想。

    還尤其喜歡白玉。

    這時候被拽住的手忽然一發力,將他從沉思當中給拽出來,打斷了他的深想。

    顧嶠望過去,商瑯還是那副“君臣授受不親”的樣子,瞧著就是想要拒絕。

    已經習慣了丞相大人貧乏的說辭,顧嶠直接開口:“若非先生,半點也不愿意與朕做這個至交嗎?”

    掙扎的手果然停了。

    顧嶠眉眼一彎,掌心一翻,更加牢固地將人給握住。

    眼下他坐在椅子上,而商瑯還站著,被他這么一拽,人就只能微彎了腰來應和。

    不,商瑯不應該折腰,至少在這個時候不該。

    顧嶠從握上人的手的時候心緒就已經飛了,漫無目的地在想,然后站起身來,與他齊平。

    其實商瑯還要比他高上一些的,只是相差不大,這般近距離地拉著手,也不會有太多的拉扯感,而是輕輕地垂下來。

    掌心的手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掙動,顧嶠一蹙眉,指尖發力,直接把那只纖長細白的手給抓緊。

    “先生手涼?!鳖檷⒀鲋^看他,“朕想給先生暖上一暖”這句話還沒等說出口,御書房外忽然傳來宮侍的聲音。

    是……禮部尚書求見。

    外面一出聲,顧嶠就覺得自己一下子從一種不知何時陷進去的混沌狀態里抽了出來,一走神,連商瑯趁機把手收回去都沒顧得上管,沒好氣地開口:“若無十萬火急之事,不必來見朕?!?/br>
    第25章 搖搖欲墜

    帝王語氣里一股子好事被打擾了的不耐煩之感,如果說他下一刻直接提劍砍人,他們可能都不會意外。

    好在他們陛下還算明正,不會真的毫無理由地要人性命。

    禮部尚書深呼吸了一下,心里又過了一遍,想著傅小侯爺身為他們陛下的至交好友,他的事情對于陛下來說應當能算上要緊之事,便大膽地推開了門。

    他自然沒有商瑯那般的恩寵和膽子抬頭去看人,就只能透過衣擺去認。

    但是兩個人都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又出自同處,禮部尚書在那靛藍竹青之間糾結半天也沒有分辨明白到底哪個才應當是顧嶠。

    畢竟看上去都像是他們陛下會穿的衣裳。

    好在兩個人挨得近,禮部尚書沒有遲疑太久,直接朝著兩個人行了一禮:“臣見過陛下,見過丞相?!?/br>
    “來做什么?”顧嶠垂眼看著禮部尚書那花白了的頭發,嗓音淡淡,并沒有直接叫人起來。

    “傅小侯爺已經入京,不知陛下預備何時設宴為小侯爺接風?”禮部尚書知道顧嶠眼下心情不好,而且還很可能是因為自己,一句也不多說,直接將此次前來的目的給說個明白。

    “傅翎?”顧嶠的反應出乎了禮部尚書的意料。

    明明先前在朝會上聽到傅小侯爺回京的消息的時候,他們陛下語氣中還有著難掩的欣喜愉悅。

    眼下這怎么……頗有點不待見人的意思呢?

    顧嶠只是反問了這么一句,沒有多做評價,就讓他起了身,然后開口:“此事你們來辦即可,什么時候準備好了就什么時候擺宴。屆時通曉朕一聲就是,余下的不必多言?!?/br>
    聽這話,禮部尚書更懷疑兩個人之間是不是多了什么嫌隙。

    只是他想了所有可能,連“長寧侯意圖謀反但陛下顧念昔日情誼一言不發”這樣荒謬的理由都給找出來了,也沒想過會是傅小侯爺早一日就已經到了京都,還直接翻了禁宮的墻,深夜來sao擾了一回皇帝陛下,卻在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要隱姓埋名多玩幾天之后,直接露了臉。

    顧嶠神色淡漠,甚至想給人安上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

    原先傅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對于顧嶠來說也算是是有好處的,這樣傅小侯爺沒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跑到宮里來——顧嶠為了防止這一點甚至還暗戳戳地增加了宮里的守備,專門防著傅小侯爺翻墻入宮。

    傅翎顯然對于他喜歡商瑯這一點極不贊同,顧嶠知道他的性子,生怕人哪天越想越氣然后直接跑到宮里來棒打鴛鴦——哪怕這鴛鴦八字還沒一撇。

    商瑯那么一個崇禮的人,顧嶠這么多年才將他的底線給敲下來這么一點點,難得能與人有一點肌膚相親,若是被傅翎什么舉動攪回了十年前,甚至讓商瑯從此直接對他這樣有不軌之心的人警惕到極致——

    他一定會把傅翎五花大綁塞上喜轎然后萬里紅妝丟回南疆送給子?,幍?。

    顧嶠心想。

    他一定會。

    說實在的,若不是昨夜傅翎先提了那么一嘴,叫他不要將回京的消息透露出去,顧嶠還不至于氣成這樣。

    他在這好好地為人瞞著,反過頭去傅翎自己就把事情全給交代了,讓他如何能不氣?

    顧嶠吩咐下去,讓禮部尚書走了之后,那一肚子火氣還沒消下,瞧著氣鼓鼓的,在商瑯眼里便顯得有些可愛。

    但丞相大人沒有開口,而是到一旁去,貼心地給人斟了一盞茶端過來,這才道:“侯爺如此作為,也許是自有打算。陛下若是心有疑惑,不若將人喊來問上一問?!?/br>
    這倒是個好主意。

    總歸傅翎歸京的消息如今已經被傳開,他“思念友人過甚”直接將傅翎招入宮中敘舊,這樣的理由正當至極。

    顧嶠讓商瑯這么一提醒,立刻撫掌:“先生所言甚是?!?/br>
    他也沒讓人一直端著那盞茶,像是生怕那幾兩重會將人手腕給壓疼,即刻接了過來,然后將在外面候著的云暝給喊進來,吩咐他出宮將長寧侯給帶過來。

    顧嶠表面看上去話說得淡淡的,但是聽到的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地理解到了更多的意思——

    若只是尋常地把人給喊來,這種事情派宮人去做綽綽有余,顧嶠卻是大材小用地讓云暝這個暗衛去做這樣的事情,用的字還不是“請”而是“帶”。

    擺明了不想讓傅小侯爺在這其中好過。

    商瑯垂著眼等人吩咐完,又將那小盞中的茶給飲盡,這才輕聲開口:“陛下既然與侯爺有事要談,臣便先告退了?”

    顧嶠剛才把茶盞給放到桌子上,聞言驟然轉過頭去,看向商瑯,急急地去拽他:“先生緣何要走?”

    他與人議事從來不避商瑯,大部分的時候丞相大人也只是稍作推脫,看他堅持就會留下來。

    今日卻有不同。

    且不說與顧嶠交談的是傅翎這個在少年帝王心中分量甚重的至交好友,商瑯自己也有旁的事情要做。

    帝王的挽留在他意料之中,商瑯無奈地笑了笑,溫聲同他解釋:“陛下忘了?臣還要為陛下去解決世家之事?!?/br>
    從萬壽節過去,商瑯就一直縮在宮里陪著顧嶠,這段時間似乎也沒見到世家那邊有什么樣的動作,顧嶠雖然說整日“沉迷美色”沒有直接下狠手血洗他們,但明里暗里也做了不少的事情,算是為給商瑯繼續忽悠世家做了點準備,生怕丞相大人不小心出了什么事。

    逍遙這么好一陣子,商瑯要去處理世家的問題,顧嶠也說不出什么拒絕的話來,只是沒有直接放開人,而是眼巴巴地問:“那先生之后還會回來嗎?”

    他留商瑯在宮中已經有了好一段時日,若世家那邊當真不對丞相大人做什么事情,或者說是在今日商瑯去游說之后再度被忽悠了相信丞相這個大尾巴狼,顧嶠似乎也沒有什么額外的理由將人給繼續留在宮里了。

    舍不得。

    顧嶠本意是想讓丞相大人心軟,然后留下來,但是在看到商瑯那恍然大悟緊接著若有若思的神情之后,就后悔了。

    這神色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商瑯原先根本沒想到這一茬,結果被他這么一提醒,給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他自作孽嗎!

    但說出去的話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他再想讓商瑯無知無覺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就著這個姿勢,屏住了呼吸等人開口。

    明明他才是那個帝王,現在卻像是一個即將被判刑的囚犯。

    “若陛下想,臣便回宮?!?/br>
    顧嶠以為過去了許久,實際上商瑯并沒有思索太長時間,就溫聲開了口。

    “朕自然是愿意的,”顧嶠長出一口氣,并不知道自己臉上已經因為方才的屏息而泛起紅意,抬著亮晶晶的眸子瞧他,眉眼唇齒之間都是愉悅,“無論何時,先生想要入宮,朕定然會掃榻相迎?!?/br>
    “那臣便,謝過陛下?!鄙态樅芮宄趺错樦檷f話,溫溫和和地應下之后,終于在少年帝王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視下走出了御書房。

    為了等傅翎,顧嶠并沒有跟著將商瑯給送出宮門,見人上了馬車之后便轉身回去,揉了揉有些發燙的雙頰,忍不住去回想方才商瑯與他說的話。

    似乎是有什么東西變得不同了。

    哪怕丞相大人瞧起來還是那般馴良恭順,但比起先前開口君臣有別授受不親,人現在明顯對他軟化不少。

    究竟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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