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饈館 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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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稷玄擰著眉頭在笑。 茅娘發現這一點的時候,驚訝地捂住了嘴,仿佛一不小心叫出來了,就跟撞破了什么秘密一樣,方稷玄就會收起這個罕見的笑來。 她躡手躡腳地放下了籃子,悄悄走了。 釋月瞧著茅娘做賊般的背影,不解地掀起籃子上的布,就見是塊頂漂亮的豬rou,一層皮一層肥一層瘦的,像瑪瑙夾著白玉。 若是送給別人家,該是兩層肥一指瘦最好,可人家也知道釋月和方稷玄不缺油水,揀了這瘦多肥少的。 天黑的時候,風雪跟著來,院里的火堆熄了,被雪一蓋,像一座小小的山。 算算時日,該是林中人獵牛魚的時候了,牛魚和其他魚獲也是貢鮮,但入山的道口上有迷霧,碩河府掌管貢鮮的官員不敢進來,倒是朝中還遣將領帶兵來過兩回,被鹿神遺留下的大角所吸納留存下來的羆妖屠殺幻象嚇得丟盔棄甲。 很快,外頭傳起來說此地有羆妖占山為王,而且里頭的人都不是人了,喝了妖物的血,也都成了妖人,為虎作倀。 死傷的圭王爺一行人為了不讓這些妖物出來作亂,所以請軍中的術士設下霧氣迷障,困住他們,是用自己的性命護住了一方百姓的平安,聽起來可歌可泣,實際上可笑至極。 鴨子河濼的守護者如今是兩個女子,山道上的迷霧并不阻隔往來的行商,可若有人過分的貪婪狡詐,一定會在此受到應有的懲罰。 給圭王爺一行人貼金的說法也是張叔和那穆卓前些日子喬裝去碩河衙門的時候聽來的,鴨子河濼雖說可以自給自足,但也有局促的時候,他們進碩河府低調的采買了好些年貨,又找到了張巷邊一貫落腳的貨棧,給他留了口信,要他開春來做買賣。 “只張巷邊一家的買賣,豈不由得他獅子大開口?”那穆卓有些擔心。 “一人帶幾個車夫來這鬧妖的村里收貨,他還敢獅子大開口?”張叔哼哼一笑。 “那要是不來呢?”那穆卓又問。 “張巷邊做買賣一向掙錢,但凡是掙錢的買賣人沒一個膽小的,膽小的他就掙不了錢!”張叔道:“咱們給的是個機會,往后都獨一份的機會,張巷邊這種人最受不住這個勾子了?!?/br> 鴨子河濼這個圍場于北江朝廷來說算是廢了,但對于林中人而言,這山林又是純粹的山林了。 他們春摘野菜,夏獵狍雞,秋采參蘑,又或是冬日里在寒江上捉牛魚,再不是為朝廷上下數百張嘴,只為自己。 冬日里,林中人有他們的玩法,捕魚滑冰拉雪車,笑聲裹著白氣冒出來,引得漢人也探頸。 山邊還堆了個四丈高的冰堆堆,冰堆堆的模子是一根彎弓般的枯樹,一桶一桶水澆淋上去凍住的,費了好多天才凍得那么高,玩的時候穿著冰刀,從尖頂頂上抻著身子站直嘍,能順順當當的滑下來,而且不能摔,這就算贏了。 他們的孩子嘎嘎笑,看得漢人只咂舌,怎么也不敢讓孩子們摻和著玩這個,倒是見釋月和方稷玄總在江邊看捕牛魚,這才裹上厚厚的皮襖、皮帽、皮手套,牽著孩子也去湊熱鬧。 喜溫向卓娜家借來了雪車,車上鋪了好厚一件皮裘,車停在喬家門口,要接兩個女孩去江面上玩。 喬嬸是不去的,她也不拘著兩個女兒,但喬金粟已經懂事了,總是開心不起來,喜溫一再邀她,她才點頭。 雪車才走了幾步又在小館子門口停下來,釋月穿著一件灰白的長絨大氅走出來,手里掂著一個精巧的手爐,她往雪車上一坐,喬銀豆得坐她膝上了。 釋月把小手爐遞給喬銀豆,她身上沒熱氣,省得凍著小家伙。喬銀豆不太懂這是什么,只捧住了,覺得暖呼呼的,曉得是好東西,揚起臉對釋月笑。 手爐里的小只也難得出來,抱著兩塊木頭,透過手爐頂上的眼往外看像冰塊一樣藍的天空。 喜溫不會趕騾車,可架起雪車來,只叫一眾走路的人都望塵莫及。 雪車是靠狗拉的,林中人的狗祖上都是雪狼,身形很大,但豢養多年,畢竟同狼是兩脈了,不似黑豹娩下的那只小狼種,狼味太重,融不進狗群里。 不過眼下見那只狼崽在雪中躥前躥后,指使拉車狗們快進慢行,往左往右的架勢,應該是個領頭的料。 雪車的速度快得好像山在往后退,一切煩惱和憂愁都在撲面而來的冷風中凍結碎裂了,喬金粟愣愣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冰面和大狗聳動蹦跑的樣子,感到了久違的平靜和愜意。 第26章 白rou酸菜海蠣鍋 ◎酸菜絲兒在鍋里慢慢燉著,越燉滋味越出來,酸得開胃,小海蠣子在鍋里縮得沒影子了,但亮堂堂的鮮味出來了,‘咕咚咕咚’,像燉著一汪奶黃奶黃◎ 江面已經徹底凍嚴實了, 像集市一樣熱鬧,林中人在冰面上設下了帳子鑿冰眼,漢人們就在江岸邊鑿海蠣子。 海蠣子大的有手掌那么長, 小的也有核桃那么大, 一個個黏附在江岸巖石上, 得用鎬子撬。 江岸上是漲潮時結的冰,又一日日的積了雪, 乍一看和江面分不出區別, 但踩下去若沒踏到巖石上, 踩空心了,一腳陷進雪洞冰窟窿里,可險。 茅娘摟過喬銀豆坐在岸邊大石上看兄長和阿爹忙活, 他們都撬了一籮筐了, 各個笑盈盈的。 牛魚又叫鰉魚, 是北江朝廷祭祀時不可或缺的一樣東西, 原本這寒江之上,哪有漢人撬海蠣的份。 釋月拽著喬金粟的袖口, 喜溫牽著她的手, 三人慢慢朝捕牛魚的人群滑去。 冰眼不是亂鑿一氣的, 先鑿透一眼,然后在邊上鑿三眼, 這三眼不能鑿穿了,得留下薄冰一層, 這不是捉魚捕魚用的, 而是用來觀察魚的動向。 北江冰封時節長久, 魚兒們久在冰下, 驟然遇到可以出水的地方, 必定會探首換氣,牛魚體大,更是如此。 她們三人來得正是時候,磨薄的三個冰眼下,可見一條碩大的牛魚緩緩游過來,眾人頓時屏息凝神。 待正中的冰眼中出現一抹暗影后,那穆卓當即擲下拴了粗繩的魚叉,冰面一下翻濺出很大的水花,牛魚驚動后奮力掙脫,力氣頗大,但冰面數人早已拽繩如拔河,皮鼓聲起,聽得喬金粟心臟狂跳。 冰面滑得很,林中人把腳上冰刀往冰上扎,喊著鼓勁的號子,一步一喊一扎,半步都沒卸力,直到筋疲力竭的牛魚被眾人拖上岸。 喬金粟就見牛魚出冰眼,怎么拖也拖不盡,近乎一丈那么長,真是令人興奮又畏懼的龐大。 林中人將喜溫圍跪在中間,仰望山林,不停伏倒又起身,口中喃喃祝禱山神,感謝祂的慷慨賜福。 那穆雀也望著喜溫,目光崇敬與他人無異。 沒人再敢編排喜溫的命運,頤氣指使的叫她做誰人的妻子,又做誰人的母親。 捕到牛魚之后,其他冰眼里陸續也有魚獲,喬金粟跟著釋月和喜溫一路滑過去看,看著小魚從網上掉下來胡亂蹦跳,但很快就凍住了。 冰面遼闊,四望松林染白,不遠處雪山逶迤,釋月和喜溫直接帶著喬金粟從白天滑進了黑夜。 旁人都不見了,周圍很安靜很黑,但卻流淌著銀色的光。 喬金粟沒覺得有任何怪異,被釋月和喜溫牽著,蹲在一片易碎的浮冰上,看著漫天的星星墜在水里。 她們還一路順著支流小溪滑進了林子里,從冬天滑進了春天,喬金粟看見綠發山神坐在一片茸茸的草地上,許多長著小小茸角的鹿和rou乎乎的小熊都繞在她身畔各自玩耍著。 其中有一只鹿斷了角,但傷口早就愈合了。 那林子里長著很多草藥,喬金粟辨認出好多種,喜溫專門教過她的,有治風寒的,有治外傷的,還有治蛇毒的。 喬金粟傻傻地看著那位山神,瞧著她拖著布滿花葉的長長裙踞走過來,謙卑地向釋月行禮。 還沒等喬金粟把頭轉過去看釋月的反應,喜溫就把她抱了起來,撫開她蜷著的手掌,把她掌心糜爛不見好的燙傷露出給山神看。 “烤苞米燙成這樣的,火鉗太重沒夾住,銀豆又哭鬧著,她一下慌了神,用手去抓鉗嘴灼燙的那一頭了?!毕矞貞z惜地說。 喬金粟聽見山神輕嘆,她小心翼翼地抬眼,還沒看清山神的容貌,就見一團綠蓬蓬的光從樹下的草叢上凝出,慢悠悠的飛過來,溫柔的沁進她掌心里。 灼燒疼痛的傷處像吃了一口薄荷般舒服,綠光還沒消散,喬金粟聽見釋月在她頭頂幽幽出聲。 “睡吧?!?/br> 她們挨得這樣近,聲音卻離得那樣遠。 喬金粟抬頭想看釋月,眼皮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身子往后仰倒跌進了柔軟酥麻的草叢里。 不知是睡了多久,總之是很好的一覺,喬金粟感覺有人在捋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扯開她的指頭。 “阿娘,”奶呼呼的一聲喚,喬銀豆往喬金粟掌心吹了兩口氣,說:“痛痛飛了?!?/br> 腳步聲響起,又有一雙粗糙大手撫過喬金粟的額頭,她聽見喬嬸有些驚喜的聲音,“真的!灶灰還是有用,看著就一點紅了,過幾天這點紅也該沒了?!?/br> 喬金粟睜開眼,胸口一沉,喬銀豆淌著口水沖她笑,喬嬸子道:“起來喝粥吧,今睡得可真香,銀豆叫你好幾聲也不醒,原來是長傷口呢?!?/br> ‘竟只是一個夢嗎?’喬金粟看著掌心那一抹紅痕,只覺得這個夢,未免也太真實美好了。 外頭傳來重物拖地的摩挲聲,是海蠣子一筐筐的從江岸上拖回來,張叔給每一戶人家都給舀上一些,喬嬸子說自己不會整治,就不要了。 張叔教她,說是蒸一下就好吃,但喬嬸也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遂作罷,把她的份也給釋月了。 那一筐子的海蠣頂上一層個大背厚,方稷玄留出來放鍋里蒸,他涮干凈一個遞給釋月,釋月就擺在蓋簾上,擺了一鍋齊活。 余下的海蠣太小,吃著不痛快,就撬開撇出rou來,方稷玄說要做個酸菜海蠣鍋底,釋月就去喬家要了一碗酸菜,帶回兩個蹭吃的娃娃來。 喬嬸子總是窩在家里,不怎么愛出來,偶爾來幾個婦人強拉著她說幾句閑話。釋月去的時候,她正摟著一件喬叔的襖子坐在灶洞邊發呆。 那件襖子是新的,喬叔還沒穿過,喬嬸子想燒給他,但都是新布新棉花,細細的針腳,家里沒那么富裕,又走了男人,她實在燒不下手。 聽釋月問兩個孩子要不要一起去吃鍋子,喬嬸子不光是出酸菜,還要幫著把酸菜切了。 切菜哪算個什么cao勞的活計?可要把酸菜切成細細的絲兒,真是不簡單吶! 酸菜絲兒在鍋里慢慢燉著,越燉滋味越出來,酸得開胃,小海蠣子在鍋里縮得沒影子了,但亮堂堂的鮮味出來了,‘咕咚咕咚’,像燉著一汪奶黃奶黃的海。 茅娘送來的豬rou方稷玄就沒拿進屋里去,在外頭雪堆上凍得梆硬,用刀切成透光的大薄片。 喬銀豆都能嚼吃的白rou片,一燙就熟了,很嫩。 這種嫩不是食材本身的酥嫩幼嫩,而是rou片極致的單薄所帶來的口感。 這頓鍋子還配了米飯,一勺抄底連著酸菜海蠣白rou血腸一起撈上來,澆在飯上,倆孩子悶頭吃著的功夫,喬金粟真是把什么難過都忘了。 肥嘟嘟的大海蠣子倆孩子沒吃就回家去了,太飽了,吃不下。 方稷玄調了個蒜末醋汁,剛把一盤浸在里頭,打算切個辣子好下酒,轉個身的功夫就見少了一枚,小賊火急火燎滾下桌去,滿足地癱在釋月腳邊上塌成一個扁扁的‘只’。 日子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過下去,好像沒了邊界。 夜里下大雪的時候,月光都像冰。 灶膛也歇了,但小爐里隱約還有火光,碗筷盤勺們自己去缸子里洗澡了。 方稷玄蹲下身,將在爐邊的小松鼠揪起來,扔進邊上盛苞米芯子的藤筐里,小松鼠尾巴被燎焦了一點,扭了扭身子,抱著一根芯子睡得更香。 爐灶肚里,小只也抱著一塊猩紅的炭在睡覺,余熱溫著小爐上的一壺清茶,這是為了給那一圓簸箕的炸食做個配。 炸食都是各家送來的,張家送來兩根□□花、糖圈,孫家做了好些涼糕,豆沙棗餡,還有頂新鮮的山楂餡,一半還滾了炒熟的黃豆粉,香噴噴的。 另外幾家送了花生芝麻糖酥餅,三層夾餡的大棗切糕,這些都是甜嘴的,其中也不乏管飽的黑米黑芝麻餅,以及很瓷實大燒餅。 喜溫也送來了蜜糕,這蜜糕可謂名副其實,一塊六寸長三寸寬四寸高的金黃油亮糕點。 攪面的時候,蜂蜜就放了許多,等烤好了,從模子里磕出來,又毫不吝嗇的澆淋上了一大勺蜂蜜,把這蜜糕裹得像琥珀,處在北江這種干冷之地,蜜糕存上一個冬不成問題。 要吃蜜糕,可不能捧著就咬下一大口,嗜甜如釋月也該膩味了。 釋月不在家,方稷玄歇在她的搖椅上假寐。 那些甜蜜蜜的東西讓屋里始終飄著一股熱乎乎的人氣,這可太奇怪了,屋子的主人可沒一個算得上人。 天微弱得亮了一點,藍藍的,搖椅上剛起了個人,一下松勁,輕輕晃。 方稷玄站在案板前,從潔凈的布帕中抽出一把薄刃的尖刀,豎著切下一刀,刀下去的時候就切到了不少果仁,核桃、榛子都是搗碎了的,松仁還是原樣。 一片蜜糕倒進米灰色的陶碟里,綴滿了如稠李子干、藍莓干、鶴莓干之類的果干。 陶碗里灌進半碗茶來,粗茶不講究泡法,煮出茶味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