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52節
他的心口處漸漸能夠看見一點點微弱地亮光,然后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傅寧辭強忍著安慰自己想很快就會結束的,蘇姚姚卻忽然停住了手。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吃力地睜開眼睛,因為太疼,一時都看不清東西。 “怎......怎么了?怎么停了?”過了一會兒,他才看清蘇姚姚的神色,那是傅寧辭從未見過的驚慌。 “傅寧辭......”蘇姚姚指著他,手一直在抖,“你......你體內就只有半顆丹??!” ※※※※※※※※※※※※※※※※※※※※ 1:詳見第六章 第80章 傅寧辭腦袋里嗡嗡地響,半顆丹? 他整個人幾乎坐不穩,手掌撐著地,勉強才沒有偏倒在地上。剛要開口,又是一口血吐出來,衣服都被斑駁的血跡染成了紅色。 “你先別說話,先別說話......”蘇姚姚慌慌張張地把止血的丹藥往他嘴里塞,又替他運氣調息。傅寧辭的內丹雖然沒有取出來,但剛剛已然是傷到了,許久血才將將止住。 “你真是要命啊?!碧K姚姚急得快哭出來,又一個勁兒地問他好點沒有。 傅寧辭擺擺手,示意蘇姚姚將他扶起來靠坐在床頭,喝了一口茶水,將口中的血腥氣壓下去,腦海中一團亂麻,還是寬慰她道:“沒事兒,已經好多了?!?/br> “怎么會沒事兒?!”蘇姚姚抬起袖子胡亂在臉上抹了一下,“你還有半顆丹呢?你怎么只有半顆丹???怪不得身體這么差,動不動就暈的......” 她在床邊來回踱步,跟個沒頭蒼蠅一樣走來走起,晃得傅寧辭簡直頭昏。 “你那半顆丹是不是早就給容煬了?!”蘇姚姚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頓住,看著傅寧辭道:“難怪我們上次可以在他體內查探到靈力......到底是什么時候給他的?或者是他自己取的......你不應該沒感覺才對啊......” 她有些神經質地順手抓著傅寧辭的衣袖晃,傅寧辭正想說你別搖了,好人都能被你搖暈了,又聽蘇姚姚道:“肯定是這樣的,他有了你的半顆丹,可不就有靈力?可不就能冒充星君了?怪不得那么容易就被他騙了過去......” “你說什么?”他反手抓住了蘇姚姚的手腕,輕聲道,“你再說一遍?” “我,我說什么了......”蘇姚姚還沒想通自己剛剛是不是哪句話犯了太歲,傅寧辭卻又低頭沉思不語了。她再次在心里懇切地告誡自己以后千萬不要摻和這些破事,還是伸手去推他:“傅寧辭,你怎么不說話了,你別嚇我......” 傅寧辭搖搖頭,想了想,很疲憊地問她:“你見過祿存了嗎?我是說真的那個,他記得多少大戰前的事?” “見是見過?!碧K姚姚不知話題怎么轉到這里來了,還是老實答他:“說是大致都記得,但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容煬是天魔倒是很確定,他自己不也承認了嗎?” 果然,傅寧辭想。 從體內那半顆丹開始,莫名地,他突然覺得有些被忽視的線索串了起來,一直以來的種種疑點,似乎有了另一種答案。哪怕不可思議,卻可以讓所有的一切顯得合情合理,容煬所有的遲疑與顧慮都有了解釋。 蘇姚姚見他又沉默了,不怎么講究地坐在床邊的地上,偏頭枕著胳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傅寧辭垂眸想了半晌,“當年若恒姐找到我,發現我是貪狼,就是因為察覺到了我體內的靈力是嗎?” 他不太像是在問誰,更像是自說自話,蘇姚姚還沒來得及回答,傅寧辭又道:“如果是個普通人得了半顆丹,會因為受不住靈力,經脈斷裂而亡吧?!?/br> “容煬......本來就不是普通人啊,他不是天魔嗎?”蘇姚姚結巴著說。 “我不是在說他?!备祵庌o手指抓著床沿,蒼白的手背上,依稀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很悵然地笑了笑?!拔沂窃谡f我?!?/br> “你什么?”蘇姚姚聽得一頭霧水。 傅寧辭低聲嘆一口氣,伸手細細地將她臉上沾到的血跡擦去:“姚姚,我得回去確定一些事情......如果,我是說如果,再見面時,你我刀劍相向......” “你在胡說什么???”蘇姚姚慌張打斷他道,“你是要為了他和我們所有人敵對嗎?” “好姑娘,你別哭,聽話,你哭什么?!备祵庌o溫柔地摸一摸她的長發:“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不要對我手下留情,只怕我那時想對你留情面,也沒有辦法?!?/br> 他只留下這么一句話,便硬撐著起身,從窗戶口跳了出去。蘇姚姚甚至來不及攔住他,已不見蹤跡,只有發梢還殘留著一絲余溫。 一路上仍然是疼,腦子卻越來越清明。所有的點,漸漸連成了線,編織出一個持續千年的謊言,把所有人都困住了。 傅寧辭沒有停留,徑自去了后山。穿過那片茂密的樹林,眼前是一大片刻著浮雕的山壁,藤蔓四處垂落著,擋住了去路。他思索片刻,摘下一片葉子,將一點靈力附在上面,讓它再尋著靈力而去,便見它悠悠地飄進了一處藤蔓之后。 傅寧辭手抓著山壁攀上去,藤蔓后出現了巨大的洞xue。他順著光亮走進去,沒有聽見其余的聲響,容煬好像并不在這里。等走到一盞油燈下時,傅寧辭頓住了腳步,燭火映照下,周圍安靜地擺著十來口棺材......1 寂靜的山洞里,傅寧辭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走到最近的一口棺材。棺蓋并沒有封上,他用力地推開,里面是一個白瓷的骨灰盒。 傅寧辭定一定神,打開了第二口。這具棺材里面是一具尸首,一個青年男人,不知在這里放了多久,依然鮮活如初。饒是已經有了心里準備,傅寧辭仍然抑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為這個男人,有著和他一樣的臉。 他戰栗著打開了剩下的所有棺材,除了一口空的。其余的,里面的人穿著應朝不同時期的服飾,靜靜地躺在里面,或老或少,無一例外,都和傅寧辭長著同一張臉...... 傅寧辭脫力的扶著棺木,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身后傳來容煬慌張的腳步聲。 “寧辭.?!彼匆姼祵庌o身上的血污,急忙走過來:“你怎么......” “你別過來?!备祵庌o回過頭,“你就在那里,別過來?!?/br> 容煬的目光從開啟的棺材上掃過,仍是焦急地看著他:“這些我以后再解釋,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先告訴我,身上的血是怎么弄的......” “血嗎?”傅寧辭輕輕地笑一笑,“我下山去找姚姚了,我想讓她替我剖丹,分半顆給你......結果卻發現我只有半顆丹?!?/br> 傅寧辭站不太穩,坐在空的棺材上:“你要說什么?是不是要說,我當年早已給過你半顆?......姚姚也是這么以為的,她還說,有了半顆丹,體內就會靈力,就可以冒充星君了......她提醒我了。但是,為什么一定是你冒充呢?會不會其實是我?” “你不要胡思亂想......”容煬面色終于變了,強撐著道。 “是我胡思亂想嗎?”傅寧辭笑起來,“你說天魔會變得越來越強,讓人無法控制,所以你才會在妖族出手傷若恒姐,可仔細想一想,你明明那段時間,也和平時沒有差別。就算你在天魔控制之下,仍然可以做出往常一樣的舉動,那天魔根本沒有完全恢復,何不再隱藏下去,偏偏要在沒有十足勝算的時候出手?” “你還告訴我,祿存的記憶因為殘缺的原因,所以沒有辦法改,這或許是真的??珊髞硭槠终一貋砹?,是被你換走了吧?你修復了祿存的記憶,又將它給成了另一個樣子?!?/br> 傅寧辭說著又磕出一口血來,他渾不在意地擦掉,“你不同意若恒姐用靈力來找天魔,反而費勁心思引我們去妖族其實只干了一件事情——讓祿存指證你是天魔?!?/br> 容煬背后的手握成拳,指甲將掌心都掐破了,傅寧辭來路上已經將前因后果理清楚,現在反而一派平靜:“以為你是祿存的時候,若恒姐說,你體內的靈力被封住了,其實是你自己封的。有問題一直都是我,我回局里四年,最近開始頻繁地暈倒,不就是天魔越來越強,而你的這顆丹快要壓不住了,對嗎?回星靈谷調養也不過增強體內靈力對抗天魔。你那天忽然又同意帶上我,不是因為車禍,那根本不會對我有什么影響......是因為我又暈倒了......” 他抬頭靜靜地看著容煬,指著周圍的棺材:“你也不用否認了,應朝早期,大戰以前。我要真是星君,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多尸體在......不過,容煬,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綻在哪里嗎?” 傅寧辭含笑看著他,溫柔得像在說情話:“因為我知道你多愛我,如果你真是天魔,為了不拖累我,早就自行了斷了......你不是天魔,我才是......這一出貍貓換太子辛苦你了,貪狼星君?!?/br> 容煬渾身震了一下,他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咬了下唇,大步流星向傅寧辭而來。 傅寧辭往后退了一步,看出他的意圖,“你打算改掉我的記憶,再繼續自己撐下去嗎?容煬,你收手吧?!?/br> 容煬仍是一言不發,傅寧辭本就受了傷,根本避不開他,情急之下只能召出天樞,然而那劍,卻落在了容煬手里——那本就是他的劍。 容煬的手眼看便要觸到他的面頰,一切或許又會回到原點,他仍然可以繼續給傅寧辭造一場安穩的鏡花水月,獨自抗下所有的未知與磨難。 傅寧辭近乎無望地閉上眼睛,他甚至后悔為什么非要找容煬對峙,何不直接在路上了結。恰在這時,容煬小臂上卻有一道紅影飛出,沒入傅寧辭的眉心。 剎那間,眼前似有萬千光影劃過,前塵往事撲面而來。 ※※※※※※※※※※※※※※※※※※※※ 1:山洞里有東西:第七十八章 暗示過。 傅寧辭才是天魔,而容煬是貪狼星君,前面@love飽1121~猜出來了,表揚你。 伏筆埋了很多,寧辭這里解釋了一些,還有包括容煬出現之后,天樞威力變強(33章)容煬對其它星君的熟悉(53章)容煬不許寧辭用貪狼的名義發誓(54章)等等,包括第二章 開頭:寧辭做夢,有人看著他的方向說,貪狼,不可包庇天魔。但他的方向上站的是兩個人,并且都沒有回答。所以這句話實際是對誰說,兩個人的身份各是什么,其實就是和大家玩了一個文字游戲,開始埋線了。 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再找一找前面的伏筆,還有一些,作話三百字寫不下了。 接下來我們進第四卷 ,前世錯,繼續解密。 第81章 星落云散,月上中天。 寂靜的夜被火光打破,風中夾雜著馬蹄聲和男人的叫喊:“追上!追上!別讓他們跑了!將軍說了,誰能活捉了那小崽子,重重有賞!” 就在那些追兵前面不遠處,兩匹馬疾馳而過。 后面的馬上是個身著侍衛官服的男人,懷里抱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滿臉燒得通紅,像是發著熱病。三日前,敵軍攻入京城,他們一列人拼死護送王后與小公子出城,如今,卻只剩下他一個了。 “娘娘,前面是堂庭山,官道都已經被敵軍占了,無路可去了!” “那便上堂庭去?!泵A國王后齊蕓本是將門家的女兒出身,如今危急關頭,竟然還能勉力鎮定下來。 “神山禁地,凡人無故不能上山,驚擾了星君可就......” “不上山必死無疑?!饼R蕓看著四面的火光,咬牙道,“上山或許還能給孩子爭一條活路?!?/br> 那侍衛聽她這樣講,亦不再言語。兩人帶著孩子穿過貪狼星君殿,徑自向著山道策馬狂奔而去。 追兵遠遠看見,一時哄鬧起來:“現下怎么辦,這肁國人真是膽大包天,他們怎么敢私自上堂庭山?” “咱們也上去!” “不行?!绷⒖逃腥说?,“星君居所,不得驚動??!” “那你說怎么辦......”眾人一時七嘴八舌爭論不休,說話間也已經到了山下,只是拉著韁繩躊躇不敢往前。 “都別吵了,鬧哄哄地做什么?”一個頭領模樣的人厲聲喝止道,眼睛緊緊盯著山路上的人,像一匹餓狼盯著獵物,“追!他們先上的山,星君便是要怪罪,也不該怪到我們身上!想要升官的,都跟我追!” 他說著,率先策馬追去,其余人彼此對看一眼,也都爭先恐后地跟了上去。 從來寂靜的堂庭山上,馬蹄聲像催命符一般響個不停。原本應該攔住不速之客的樹精,卻不知為何失靈了,任由他們驚得林間鳥雀四躥。 “王后娘娘,他們追上來了!”那侍衛回頭一看,敵軍不過數里之遙。情急之下,他將孩子遞給齊蕓,“娘娘帶著公子先走,我替娘娘斷后!” “有勞大人,大人恩情我母子二人便是他日九泉之下亦不會忘懷?!饼R蕓雖知此去定是死別,卻也無可奈何,眼含淚光,略一頷首算是拜別,便抱著孩子御馬向前。 身后傳來廝殺聲,齊蕓甚至覺得自己能聽見刀劍刺入身體穿透血rou的聲音,她一路上已經見過太多的鮮血和死亡,京都之中,瘡痍滿目,城門之外,尸橫遍野。齊蕓想回頭看一看那個面龐尚且青澀的侍衛,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姓,可她不能停下來。 淚水順著她的下頜滾落,掉在孩子的臉上。那孩子高燒一天一夜,早已神志模糊,此時卻伸出小手去摸她的面頰,喃喃道:“母后,母后?!?/br> “辭兒乖,母后在呢,母后在......”她哽咽著低下頭碰一碰孩子稚嫩的面頰,恰在此刻一只箭裹挾著風聲直直地射入她的后心。齊蕓喉間涌上一口血,又被她咬牙吞了回去,懷里的孩子仿佛有感應一般,哇地哭了出來。 齊蕓彎著腰,強忍痛意,在山道上拼命疾馳向前。越過山道的彎處,長明宮朱紅的大門終于出現在眼前。 齊蕓抱著孩子跳下馬去,急急地撲上前去扣門:“肁國王后齊蕓求見,望星君開恩救命!貪狼星君!求星君救我孩子一命.......” 她青蔥般的手指早已在連日的奔波中龜裂出血,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味重重地扣門。眼看追兵近在咫尺,緊閉的長門宮門總算推開了一條縫。 “何人敢在堂庭禁地喧嘩!” 兩個守門的童子提著燈籠走出來,見遠遠都是火把,不由道:“你們是什么人,豈敢擅闖堂庭,若是驚擾了星君,這罪過誰擔得起,還不快離開!” “妾身乃肁國王后,因王城已破,無奈攜幼子上堂庭山求助?!饼R蕓勉力往前,背上的衣衫已被血跡染透,肩頭刺在她的身體里,痛得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煩仙童通報一聲,求星君救我孩子一命......” 追兵見出來了人,亦不敢再上前。隔著一里路,那領頭的佇立原地喊道:“小仙童,我等絕非有意驚擾,乃是追捕逃犯至此,還望通融則個,逮了逃犯立時便下山去?!?/br> 那兩童子對看一眼,堂庭山長日無人經過,守宮門本是最清閑不過的事,卻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 高一點的便道:“你且先應付著,我速去叫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