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千深情 第28節
保鏢們擋在病房前。 虞明清一把將江望年丟在走廊上。醫院的地板光滑干凈,讓小少年滑行了好一段距離,一時間都沒能立刻起來。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來,虞明清已經和幾名保鏢打在一起。 保鏢們專業素質很高,但是虞明清也專門學過,學的還都是陰招,下手極狠,沒過幾招,保鏢們就感覺自己被打過的地方極疼。 虞明清他們也認識,知道對方不是普通人,當然不敢下狠手,這也導致明明人數超過虞明清好幾個,場面卻依然僵持不下,甚至是虞明清占上風,他們只能被動抵擋。 “讓他進來吧?!?/br> 病房內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病房外的打斗停了下來。 虞明清微喘著氣,站在門口頓了頓。 “怎么,又不敢了嗎?”屋內人似乎在冷笑。 虞明清抬腳走了進去。 剛進去的那一刻,室內的冷氣便涌了上來,將他整個人籠罩。 這種感覺,讓他聯想到了陰冷的地下停尸房。 走過拐角,虞明清看見了病房里的人,以及那蒙著白布的病床。 腳下一頓。 抗拒的情緒瞬間充斥著他的心,讓他的腳下意識就想后退、轉身、離開。 不知用了多久,他才堪堪壓抑住那些情緒,卻依然沒往前走一步。 江折意的父母從他進來后,就沒抬頭看過他,就像過去一樣,他們無視虞明清,就好像沒這個人,虞明清也無視他們,這幾年里,他們幾乎沒見過面。 還是江折意的大哥江淮鶴淡淡掃了虞明清一眼。 他的眼睛也微微泛著紅,“有什么話,就這么說吧?!?/br> “別怪我們狠心,小意走之前特地叮囑過,不許你看他?!?/br> 虞明清竟沒懷疑這話的真實性,憑江折意那樣的性格,不愿意讓自己見到他的狼狽和丑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要看看他?!?/br> 虞明清聲音低沉,說得很輕,可江淮鶴還是聽到了。 他眼眸一沉,厲聲質問:“虞明清,你就這么恨他,連他走后最后一點尊嚴都不肯給他?!” 唹e羲e鄭e理s 虞明清捏緊雙拳。 誰允許他走的?! 誰允許他死的?! 誰允許他不請自來,又不告而別的?! “我說……” 他一字一頓道:“我、要、親、眼、看、他!” 那眼中迸射出的不顧一切的兇狠,讓江淮鶴心中冷笑。 原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弟弟都死了,從前的事似乎也沒必要計較,江淮鶴看著眼前的虞明清,既心疼已經去世的弟弟,又可憐還活著的虞明清。 “隨你?!彼粩r了。 “是你非要看,怎么和小意解釋,是你的事?!?/br> 他不攔了,虞明清心中積蓄起來的怒意沒了發泄的對象,一時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棉花撞得暈頭轉向,眼前一花,心頭一空。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回過神,緩緩走上前。 越是靠近病床,他便越覺得冷。 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室內空調溫度太低,還是因為心里傳來的陣陣寒意。 一段距離很短,可他卻走得很慢,腳下仿佛踩在泥潭里,走得疲憊又艱難。 可再慢再艱難,也有走完的時候,在腿碰到床角的那一瞬,虞明清才恍然,這條路已經到了盡頭。 他的視線落在床上,白布將床完整遮蓋,隱約能見到下面有一個人影,辨不清性別,更看不見樣貌。 虞明清站了半晌才抬起手,要去揭那張白布。 動作間,扯動著身上的襯衫,因為劇烈運動產生的汗水粘在衣服上,剮蹭著他的皮膚,后背的傷口傳來些許刺痛。 虞明清動作微頓。 那是昨晚他們上床時江折意留下的痕跡。 大約是他們的第一次就很糟糕,開了個糟糕的頭,他們每次上床的時候都會弄得極狠,幾乎是兩敗俱傷。 昨晚的江折意動作比平時還要激烈。 他的身上不僅有抓痕還有咬痕,寸寸見血。 當然,對方也沒好到哪兒去,全身上下沒一寸好rou。 明明傷痕還是新的。而制造這些傷痕的人,卻已經躺在了這里。 他的動作僵在原地好一會兒。 額頭的汗珠滑落到眼前,落在眼睫上,像眼淚,讓虞明清的視線有些模糊。 “怎么不揭?”江淮鶴的聲音傳來,“是不敢嗎?” 虞明清非但沒有因為他的激將法而進行下一步動作。 他反而放下手,往后退了兩步。 “不是他……”他聲音低喃,視線卻仍落在床上,似乎隔著白布,就能看清床上的人。 “……這不是他?!边@回聲音大了一點,仿佛更堅定了幾分,又像是在說服誰。 說罷,他便扭頭再不看病床一眼,轉身大步走出病房,沒有半點留戀。 床上那個東西不是他。 不是……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直到再見不到人,江淮鶴扯了下唇角,他低頭抹了下眼睛。 江望年生氣地進來,“爸,你怎么讓那個人進來了?還讓他看小叔?!” “小叔明明說了,不許給他看,你這么做小叔會生氣的!” 江淮鶴淡淡道:“他這不是沒看嗎?!?/br> 江望年一噎。 江淮鶴動作有些僵硬地拉了拉床上的白布,就像是小時候給弟弟掖被子。 眼睛干澀,鼻子微酸。 “你啊?!?/br> “好歹沒養出個白眼狼?!?/br> 虞明清出來,陳回舟和司機便跟了上去,見虞明清匆匆往醫院外走,他們也只能緊跟著,不敢提起江折意半個字。 出了醫院,下午的太陽光烤炙著大地,虞明清走到院子里,周圍都是來來往往進出醫院的人。 這次大型連環車禍,死的傷的可不止一個兩個,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人,神情都是或悲痛或焦急。 虞明清和他們格格不入,仿佛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耳邊寂靜無聲,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沒有聲音的默片,影片里的演員悲痛欲絕,聲嘶力竭,他卻什么都聽不到。 他仿佛被這個世界隔絕開,獨自身處在一個空間里,那里的陽光同樣這么烈,同樣曬得他眼前恍惚,大腦昏沉。 “先生!” 失去意識那一刻,他的耳邊似乎傳來一道驚慌的聲音,將他和這個世界重新連接在一起。 * 日漸西沉,天上隱約已經閃爍著幾顆星星,時常有人用講童話的語氣告訴別人,人死后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還活著的人,不知道今夜的星星會不會多上幾顆。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讓床上睡著的虞明清皺了皺眉。 他緩緩睜開眼,抬手就要摸自己額頭,卻扯到了手上扎的針。 痛感讓他的動作一頓。 虞明清眉心蹙了蹙,努力睜開眼睛。 守在床邊的司機趕緊上前給虞明清倒了杯水:“先生您醒了!” “陳秘書回公司處理事情了,等會兒再過來?!?/br> 虞明清扶著貼著一塊大創口貼的額頭,抿了抿唇,干澀的唇讓他端起溫水就喝了一口,胸口翻上來一股惡心想吐的感覺,“……我怎么了?” “您下午中暑暈倒了,倒地的時候磕到了頭,醫生說您身體脫水嚴重,給你掛了兩瓶水?!?/br> 醫生還說虞明清急火攻心,情緒起伏太大,司機沒敢說,就擔心提到有關江先生的事。 司機原來是為江折意工作的,后來江折意和虞明清生活在一起,漸漸的,他反而也是虞明清工作的時間更多,后來江折意就正式將他的職位轉到了虞明清的公司。 虞明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還沒完全黑,但是已經暗了。 輸液瓶里只剩下不到小半瓶,虞明清扯掉了手背上的針,任憑鮮血涌出,從他手背上一路滑到指尖,凝聚,滴落,砸在地面,濺出血花。 “不輸了,回家?!?/br> 說罷,虞明清便率先走出病房。 司機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匆匆跟上。 他小心看了虞明清的背影幾眼,腦海中回蕩著對方剛剛的那一聲“回家”。 過去那么些年,他可從未從虞明清嘴里聽到過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