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肩頭溫度
方施瑯不止一次伴著早讀聲陷入夢鄉。 她對于學習沒什么興趣,中考前勤勤懇懇學了幾個月壓線考進一中。不是逃課打架的不良學生,也不是傅呈書這種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生。 方施瑯跟所有普通女高中生一樣,不困的時候聽聽課走走神,困得實在撐不住時在心里默念三遍對不起老師后趴下睡覺。下課鈴一響就滿血復活,跟同桌手牽手去廁所,坐在座位上跟人聊熱播的綜藝。 所有方家人里,方施瑯是最普通的那一個。 她祖籍在北安,方佩蘭來宜淮讀大學,畢業后創業開了個公司順便生了她。她爸搞科研,她媽名牌大學畢業開公司,她在北安的那些哥哥jiejie腦子個頂個的聰明一路保送,只有她考個高中還要熬夜學習。 在竹苑的世家子弟里,方施瑯還是最普通的一個。 腦子沒傅呈書聰明,相貌沒畢含靈漂亮,拿得出手的才藝也沒有。文嘉柏再不濟還會拉個大提琴,而她什么都不會。 小學時老師讓大家在紙上寫自己的三個優點,方施瑯咬著筆絞盡腦汁,最后求助同班的畢含靈傅呈書才湊滿了三個。 時間太過久遠,方施瑯自己也記不得寫了哪三個,她就記得最后一個,是傅呈書提的——想做的事一定會做到。 確實如此。 初三那年,方施瑯半夜突發奇想說要去海邊看日出。 文嘉柏率先同意,隨后畢含靈也冒了出來。有人響應后,大家三三兩兩也都贊同,決定在考前放縱一把,即使那天離中考還有兩個月。 傅呈書沒在群里說話,他睡得早,那個點他早就關機睡覺了,看不到消息??煞绞┈樝胱屗?,團體活動不能落下任何一個人。 那天深夜,方施瑯撿了幾個小石子朝他房間的窗戶扔去,試圖靠這種方式叫醒傅呈書。 文嘉柏和畢含靈勸她放棄,別到時候把人窗戶砸壞吵醒傅家的大人。 “他家里沒人?!狈绞┈樥f完又扔了個石頭,“傅叔叔出差去了,下個月才回來呢?!?/br> 傅呈書被吵醒,打開窗走上陽臺,迎面就是一塊石頭。他睡得迷迷糊糊,沒反應過來被砸到了額角。 往下一看,方施瑯和畢含靈兩人把背著琴的文嘉柏推到前面,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抬頭往上看。 他被方施瑯生拉硬拽到海邊的時候,額頭上已經腫了一個小包,還好有劉海蓋著看不太清楚。 一堆人圍成圈在海邊等日出,游戲玩完零食吃完后就開始聊天。聊著聊著畢含靈就哭了,擔心自己高中不能跟大家在一個班,到時候得一個人孤零零上下學。 氣氛驟然低沉起來,文嘉柏見狀拿過一旁的大提琴拉了起來,配著她的哭聲莫名詼諧。 畢含靈抓了把沙子朝他扔去,起初還是兩個人追追打打,很快就成了混戰。 方施瑯沒動,她懶得跑。傅呈書也沒動,一直用手揉著被砸的地方。 “對不起啊?!狈绞┈樀懒藗€歉,扭過頭看他,抬手想掀開他的劉??聪虑闆r。 傅呈書躲了下,沒躲開。 “嚯,上次比賽投籃有這準頭我們隊也不至于輸?!狈绞┈樃袊@了聲,指腹無意間蹭過他額角。 傅呈書往旁邊挪了下,摁著那塊皮膚抿唇沉默。 “要不明天去醫院看看吧?!?/br> “不用,過兩天就好了?!?/br> 方施瑯再次誠懇道歉。 她不擅長這個,道完歉后總要碎碎念一會,內容基本上是賣慘,想借此勾起對方的同情心以獲得原諒。 她說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比不過任何人。 傅呈書說:“沒必要去跟別人比,你有自己的好?!?/br> 方施瑯問他:“我有什么好?” “好——”傅呈書拉長了尾音,在方施瑯期待的眼神下仔仔細細道出剩下的話,“煩人?!?/br> 他把這幾個字念得很清楚,聲調拖得有些長,笑意從每個字間溢出。 方施瑯聽出他在逗自己,癟癟嘴抓了把沙子扔向他,傅呈書也抓了把扔回去。 兩個人就這樣幼稚地玩了起來,沒瞧見遠處的海岸線上冒出的太陽,滿腦子都是下一把沙子要怎么扔才能迷住對方的眼。 那會方施瑯和傅呈書的關系還算得上不錯,升上高中后才變得疏遠起來。 起因是不知道從哪傳出的緋聞,說他倆上同一所高中是約定好的。 所有人都覺得他倆在搞地下戀,連畢含靈都來問她。文嘉柏也說他倆站一起太配了,想不出如果他們不在一起的話會跟誰在一起。 方施瑯很苦惱,不知道怎么解釋就干脆不跟傅呈書走一起。她放學跟同桌去逛精品店,他跟朋友去打球,回家路上碰到了打個招呼然后各回各家。 在班上倒不會裝不熟,因為之前的朋友沒人跟他們在同一所學校。方施瑯不吝于去承認自己跟傅呈書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但每每有人問起時她都會強調是普通朋友。 話是這么說,在學校真遇上事時,方施瑯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傅呈書這個普通朋友。 突如其來的雨沒困住方施瑯,提前拜訪的例假倒是把她給困住了。 大掃除完后,方施瑯洗完抹布后覺得不對勁進廁所隔間看了眼,然后再也沒能出來。 她書包里什么都有,雨傘充電寶濕紙巾巧克力,甚至連創可貼都放了兩張,唯獨沒有衛生巾。之前備的那幾張全都借給了班上的女同學,沒來得及放新的進去。 傅呈書收到求救消息后,冒著雨到學校超市買了衛生巾,從別班教室找了個女同學給方施瑯送去。 他不是第一回做這種事了,方施瑯是在他家來的初潮。躲在衛生間里給他發消息,迷茫無助地接過他跑到超市買的衛生間,隔著門按照他教的步驟將紙貼在內褲上。 這也是方施瑯為什么會給傅呈書發消息的原因。 雨下又下不大,細而密的雨滴落在車窗上,將城市的霓虹燈影朦朧起來。 傅呈書家的司機今天有事沒來,他沒帶傘,便蹭著方施瑯的傘一起坐公交回家。 他很少坐公交,被晚高峰的人流量嚇住了,手足無措地拉著方施瑯的書包帶。 兩個人被擠到扶手桿前,方施瑯的手放在他手下邊,中間隔開了幾厘米的距離,身體被旁人推著不得不靠在一起。 傅呈書一手搭在座椅靠背上,一手抓著扶手桿,用身體隔出一小塊空間把人護在里邊。 車上嘈雜的聲音蓋住了他的話,方施瑯沒聽清,仰起頭望向他,“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傅呈書微微俯下身湊到她耳邊,“你每天都是這樣擠回家的嗎?” 說話間的氣息灑在耳畔,方施瑯莫名覺得耳朵有點癢,抬手揉了下耳垂,踮起腳靠近他道:“今天比較晚所以人多,之前沒那么多人?!?/br> 公交車上的味道很雜,下雨過后更是如此。 方施瑯揉完耳朵又捂著鼻子,嗅著衣服上的薰衣草香試圖蓋過車內那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遇上紅燈,車身晃了下,方施瑯沒站穩撞進了傅呈書懷里。 撲面而來的清冽氣息和覆在肩頭的手讓她忘掉了鼻尖的痛感,方施瑯頭一回意識到校服原來這么薄,隔著衣服仍能感到他掌心的溫度。 青春期的少女對異性的觸碰總是會格外敏感,尤其是自有性別意識以來,她便格外注意跟異性之間的距離,盡量避免些不必要的身體接觸。 方施瑯是在男生堆里長大的,竹苑里的女性朋友除了畢含靈外沒有玩得特別好的。上學后才逐漸開始認識其他女生,朋友圈慢慢拓展開。 她更喜歡跟女孩子玩,哪怕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都會感到安心。畢含靈認識她的時候比傅呈書晚,跟她的關系卻是最好的。 文嘉柏不算,他在方施瑯那兒不算異性,是不是人都存疑。太熟了,超脫朋友的關系范疇,在彼此心里都隱隱把對方劃入了親人一列。 傅呈書不一樣,他跟文嘉柏玩得好,被帶到他們的小圈子后才成了方施瑯的朋友。 如果不是因為文嘉柏,以她不擅跟異性打交道的性格,是不會跟傅呈書成為朋友的。 肩頭的溫度傳遍四肢百骸,方施瑯感覺整個人身上都燙了起來,尤其是臉頰,估計已經紅得不成樣子了。 在她撞進懷里時,傅呈書下意識抬手扶住她的肩。 手心是瘦削的肩骨,傅呈書一時間分不清是自己感到的熱意是從她貼在胸口的臉頰傳來的,還是因為碰到了她的身體而自發產生的。 校服原來這么薄嗎? 兩個人心不在焉,沒意識到此刻的姿勢有多曖昧。 方施瑯幾乎是整個人都靠在了他懷里,而傅呈書則是以一種保護的姿態攬著她。 繞是誰見了都會覺得他倆是對情侶,起碼坐在他們面前座位上的女生就是這么認為的,還不禁在心底感慨了聲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