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你想要怎樣的未來
謝瀾壓在梁淞身上,剛從巔峰上滑落下來的身體一直在幸福的漩渦里顫抖著,有些發暈。半晌,她才撐起身體,用酸麻的手臂捧住梁淞的臉,看到她眼里蓄滿的淚水。 年輕的臂膀緊緊箍住她,指甲似乎要陷進她的rou里。 她明白她的意思。 一個問題沖進謝瀾的腦海。她張了張嘴,卻不敢問出來。性只關乎現在,愛則需要過去,更需要未來。 “你會留在昭大嗎?”謝瀾很小聲地問。 也許是聲音太小了,也許是梁淞太累了,沒有人回答。 謝瀾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么樣的回答。如果梁淞留在昭大讀書,那么謝瀾一直都會是她的老師,這種關系要想長期維持,對她們來說風險太大。但是,如果梁淞想繼續自己的學術理想,她就必須得離開昭州,因為昭州的其他高校都比昭大差一大截。 唯一能不異地也不背德的做法,就是梁淞本科畢業直接在昭州找份工作??墒?,那太浪費她的學術天分了。 當然,還有一種方式,就是謝瀾離開昭大。一想到這種可能,謝瀾的心里就有一種負罪感:這是對梁淞最好的辦法,可是她不愿意這么做。謝瀾馬上就要三十歲了,已經是一個做事情要先衡量得失的人,一個會越來越多地自私軟弱的人。她舍不得梁淞,也舍不得辛辛苦苦得到的教職。 謝瀾眼前甚至浮現出了父母嚴厲的神色:這么多年過去,她還是那個怕扮演不好社會角色的小女孩。 想到這些,謝瀾不愿意去看梁淞那雙澄澈的眼睛。她希望梁淞對她壞一些,讓她的良心好過一些——如果真的要做出錯誤的抉擇的話。 下午,謝瀾帶涅涅做手術,梁淞去實習了。她已經和鄧青蕓打過招呼,希望鄧青蕓幫她轉正,留在銀行的技術部門。這本來就不難,她是昭大的本科生,又認真負責。而且青蕓總是盡最大努力幫她,這件事十拿九穩。 至于曾經夢想過的碩士、博士,割舍不下的歷史學,都只能往后排了。這一切加起來,都沒有和謝瀾在一起重要。而且這份工作體面、優渥,如果兩個人要永遠在一起,這份工作能提供很多保障。 確實是沒出息,但是有意義。 今天謝瀾的那個問題,其實她聽到了。她下定了決心,打算和mama打一通電話,就把那封早已擬好的放棄保研申請書發出去。 梁淞有一種奇異的躊躇滿志:這是多么偉大的、為了愛情的犧牲。 謝瀾回到家,打開電腦想要登微信,電腦卻藍屏了。也怪,她十分惱火,其實她現在并不急需電腦,但人的脾氣上來,就只想做好手頭的這一件事。 她找出給梁淞用過的那臺舊筆記本電腦,光標搜索著微信的圖標,經過一個桌面文件時停下來了。她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猶豫再三還是點開。 里面的內容讓有種難以言喻的憤怒。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放棄碩博連讀申請書。內容很簡單:本人梁淞,學號若干,身份證號若干,因個人原因,自愿放棄歷史學院碩博連讀資格。落款日期是梁淞住進來的第三天。 在自己還沒有給出任何承諾的時候,她就已經像小狗一樣,決定用自己的方式陪她了。 謝瀾想起梁淞剛來的那天晚上,她哭著說“我不做你的學生了”,自己當時沒有理解到她的深意。原來她是用這種方式,不做自己的學生的。 這是搭上她的前程。假以時日,梁淞一定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學者。 憤怒,還是憤怒,她甚至能感覺到眉頭的筋都在突突直跳。正想給梁淞打電話,謝瀾的手指卻懸在了半空,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自己這樣憤怒,可能是因為不想欠梁淞太多。是的,她氣她那樣早地愛上自己,那樣無私地付出著。欠得越多,就越難償還。謝瀾最怕欠債。如果梁淞為自己搭上了一輩子的前程,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要陪她一輩子…… 謝瀾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感到寒意四起,原來她已經是這樣的人了么?她享受著年輕人熱烈的愛,享受著她甜蜜的性,發現她懷著一輩子的決心來的時候,卻嚇退了。 一輩子…… 謝瀾打電話的手放下了。 不知煎熬了多久,終于響起了敲門聲,謝瀾開門,是下班回家的梁淞。 謝瀾的心痛苦得發酸發癢,她幾乎想向梁淞大吼“你不要再愛我了”。 梁淞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你不舒服嗎?”說著,去摸她的額頭?!霸趺催@么涼,要關掉空調嗎?” 梁淞停住了,在桌邊坐下來,她看到了電腦屏幕上的文件:原來,謝瀾發現了。 “你知道啦?”梁淞莫名有點害怕,謝瀾看起來并不開心。她還以為謝瀾會很感動呢。 “這個還沒發給學院吧?”謝瀾問。 “發了?!绷轰寥鲋e,她想看看謝瀾到底什么反應。 謝瀾無奈地用手揉著太陽xue:“怎么說呢,我不建議你這么做… …” 謝瀾看到梁淞眼里的熱烈像慢放一樣一點點地消退。 “為什么?”梁淞冷冷地問。 “你沒有必要為我犧牲這么多?!敝x瀾不敢看梁淞。 梁淞“騰”地站起來,抗聲問:“什么叫沒必要?!” 謝瀾不說話了。 “你是不是覺得,”梁淞的身體都在抖,“我們的關系沒必要認真對待?” 謝瀾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只是……有一些現實的考慮?!?/br> 梁淞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幾個小時前她們還熱烈地zuoai,如今,謝瀾居然跟她說“現實的考慮”。懂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前男友,想起她還有一條順遂的路可以走,她可以嫁個條件優越的男人,可以過上世俗眼中平靜幸福的日子。 謝瀾或許軟弱、自私,但她絕沒這么想過。 梁淞可以問她的,但她沒有勇氣。她不敢去和那個男人比,她怕輸。 謝瀾不知道梁淞的聯想,她只是愧疚于無法主動提出那個最優解:她離開昭大。這讓她無法面對梁淞,她坐了下來,對梁淞的質問報以沉默。 沉默被解讀成默認。梁淞氣呼呼地走了,不敢摔門,輕輕把門帶上。片刻又敲開門,謝瀾問她怎么了,她有些尷尬地說:“包忘記帶了?!边@本來是個滑稽的場面,謝瀾卻笑不出來。她看著梁淞重新背上那個大包,下樓的時候,她的步子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輕快。那包里曾經裝著一個年輕人珍視的全部,要來與她分享??墒乾F在,她仿佛看到,梁淞捧著自己的一顆被退回的真心,蹣跚地離開這里。